第一百五十二章 枉死（上）
疫情正在逐步好轉，隻是理發店的開門卻遙遙無期。我摸著自己類似F4的中長發，糾結要不要自己試試。反正剪壞了，也可以不出去見人。
坐在電腦前，想不到做什麽，就打開了QQ。
這個QQ號我申請了有十來年，從一開始的頗有新鮮感天天登陸，到後來的幾個月不上。網絡這個東西很神奇，但也很無趣。神奇的是，五湖四海天南地北的男男女女都會出現在一個群裏。你可以認識一個千裏之外的人，成為朋友分享生活，甚至成為戀人。而無趣的是，這些連最基礎的真實都未必存在。
而我有個關係不錯的網友，是個高一的男生，現在大概已經高三了。能成為朋友，有很大一部分的占比是因為共同的話題，一樣的觀點。而這男生跟我，曾經無話不談。
上線後，我看了一眼他的頭像亮著，就打了聲招呼。
‘最近過得好麽？’
‘我去~你小子失蹤那麽久，總算出現了？！’
‘什麽叫失蹤啊，我就是沒怎麽上。’
‘瞎扯，還沒怎麽上呢，你這頭像兩年都沒亮過了。說，是不是偷偷結婚生子當爹去了？’
‘我去你大爺的，你小子還是說話沒邊。’
‘那是，我是騷年，天天騷斷腿。’
這個人網名狗尾巴騷年，真名何兲。是個人如其網名的騷年，滿嘴騷話。不過心好，人長得也不錯。他建過一個Q群，裏頭大概能有好幾百號人，全是他朋友。何兲的性格是我挺羨慕的，跟誰都聊得開、聊得來。過分熱情的人往往會讓人有些不舒適，但他在熱情的同時又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是個很不錯的朋友。
何兲這個人白天上課，晚上聊騷，不到淩晨不睡的修仙怪。之前有一天，他跟別人徹夜促膝長談，淩晨五點睡，六點起。後來下課回來，還精神奕奕的拉著別人LOL。之後群裏就給他起了個外號，猝死黨。
因為再這麽下去，他可能哪天人就沒了。
當然這隻是一個灰色玩笑，並沒有人希望何兲真的出事。
‘怎麽樣謝秋，王者走一波？’
‘我不會玩。’
‘不會學啊，多有意思啊，叫上群裏的山哥跟小母雞，走一波。’
‘你還是饒了我吧，有地圖的，我自己都能走丟。’
‘哈哈哈哈，你這個地圖炮凶殘，那行我去玩，咱晚上連麥嘮嗑。’
‘行。’
山哥網名牛頭山大尾巴狼，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當網管的，上班跟玩兒一樣。最近疫情的關係，網吧也開不了了，他幹脆就在家休息。用他的話說，這日子混吃等死都是響應國家號召。
小母雞網名MUJI，因為聽著像母雞就有了這個綽號。這是個十四歲的初中生，嘴炮，說話跟機關槍似的。網上要是誰跟他不對付，懟起來，滿屏都是他打的字。這手速，分分鍾能上百。
我跟山哥、小母雞不太熟，隻是偶爾聊上幾句。
山哥成熟穩重，看事有獨到的一麵，文采好。偶爾會寫個後現代詩，做個對聯什麽的。小母雞年紀小，說話沒輕重，但是性情率真有一說一。成績馬馬虎虎，天天跟物理化學死磕。英語好，有時候說到興頭，就全英文溝通。何兲總嚷嚷要買個翻譯器，否則就像看無字幕的外語片。
下午兩點四十七，何兲回來了。
‘誒，太難了，連跪啊。’
‘打完了？那麽早？’
‘沒法子，我和小母雞兒都要測試網課。往後的日子可沒那麽舒坦了……對了，山哥最近好像有心事，我跟小母雞兒問不出來，回頭你倆嘮嘮，他興許能聽你的。’
‘行，我試試。’
印象裏山哥是個挺豁達的人，沒見他有什麽過不去的。
‘山哥。’
‘謝秋？你這段時間混哪兒去了，也沒見上線。’
‘恩……有點私事，耽誤了。’
‘哦。’
我有心要問問山哥，但又糾結怎麽開口。十來分鍾的沉默後，山哥回話了。
‘是何兲那騷年讓你來的吧，嗨，沒事。我這年紀也不是孩子了，不會尋死膩活的。’
‘出事了？’
‘失戀了。’
這個話題，就有那麽一點點沉重了。我記得兩年前山哥戀愛，對方是個挺好的姑娘，兩個人如膠似漆大秀恩愛，塞得小母雞和何兲一嘴狗糧。我記得最後說，似乎要結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女孩。
‘是…兩年前的那個？’
‘恩，真是應了那句話秀恩愛死得快…就上周，訂請柬的時候……分了。’
‘為什麽？’
‘你知道我不是個糾結的人，我也想瀟灑的把這事過了。可連個理由都沒，她就告訴我要嫁給別人了…我真的過不去，真的。’
我的手放在鍵盤上，好半天沒有敲出一個字。倒是山哥自己，回了段話過來。
‘沒事兒，我知道你們幾個擔心，我沒事。咱一三十來歲的老男人了，還有什麽抗不過的。隻是最近，還有點……過陣子，興許就好了。’
‘行，別的我也不多說，有什麽你說，我們幾個都在。’
‘謝了，兄弟。’
‘客氣了。’
到了晚上，何兲總算是忙完了。我這正在吃飯，他個騷年QQ抖的我碗都跟著震。
‘謝秋，謝秋連麥了，快點！’
‘你等我吃完行不行。’
‘哎呀！真墨跡，你速度。’
我隻好三下兩下把飯扒進嘴裏，小元怕我被噎死，給我剩了碗湯。
“什麽情況？你餓死鬼投胎啊？”
“沒，有點事。”
“哎呀，你慢點……”
“我吃完了，麻煩你收拾了。”
“得了，去去去去。”
帶上耳機，連麥。起初是一陣寂靜，隨後何兲的低音炮就響起來了。他這個聲音很有特點，是眼下女孩子們喜歡的磁性聲音，說話又騷氣，所以這小子女人緣一直很不錯。山哥就是男中音，小母雞是個雌雄難辨的聲音。
‘我跟你們說，我明兒就搬家了。豁，你們是不知道。我爹媽背著我偷偷買了個大房子，好幾百萬呢。’
我笑了笑，覺得何兲這說法有問題。
‘什麽叫你爹媽背著你，說的跟背著你偷人似的。’
山哥哈哈一笑，回了句。
‘可不是，生活總要帶點綠。’
小母雞嘎嘎的笑，陰陽怪氣的回了句。
‘可以騷男，你很騷氣，你的腰還在不在。’
幾個人一直聊，聊到大半夜。小母雞先睡了，然後是山哥。最後剩下我和何兲，兩個人邊看片子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你明天搬家，這麽晚還不睡？’
‘嗨，搬家而已小意思。就我這體力，放心妥妥的。’
‘行行行，你騷你騷管不了。’
‘什麽話，哥們一夜七次郎，你那是沒見識過。咋樣，謝秋~搞基不？’
‘滾蛋。’
‘哈哈哈哈哈。怎麽樣，就問你騷不騷氣~’
沒營養的閑聊到大半夜，我實在撐不住就睡了。第二天，一直到下午，何兲都沒上線。我就是覺得有點奇怪，依著這貨的性子，搬完家可不得照片視頻轟炸，好好炫耀一番。怎麽到這會兒還這麽安靜……興許搬家太忙，累的…
但何兲的QQ就這樣寂靜了四天，就連山哥和小母雞都覺得不對勁了。
‘何兲怎麽回事？這兩天來過嘛？小母雞？’
‘不知道啊，我好幾天沒見他了。謝秋你知道嗎？’
‘我也很多天沒見了，別不是家裏有什麽事了吧？’
山哥離開了一會，回來後說道。
‘我倒是有他手機，打過了，沒人接。就算是有事，也不至於忙的電話不接、短信不回吧。’
‘可我們也隻能耐著性子等啊，又沒人知道何兲住哪兒，貿貿然上門也不太好吧。要不明天看，不行咱們問問群裏其他人？’
小母雞的話沒錯，這是網絡，如果一個人就那麽消失永遠不再上線，你也沒處找。可我相信何兲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個有始有終的。就算是真要退圈，也一定會好好告別的。一定是……家裏有什麽事了……
希望何兲這小子沒事，隻是忙而已。
又過了一天，何兲的頭像終於亮了。
‘你這兩天搬家忙壞了？山哥給你電話了，你也沒接。’
‘恩……有點事…我們連麥吧…’
我看著電腦屏幕，被這個有些頹廢了無生氣的語氣弄得有點懵。何兲說話從來不這樣，看來……是真出事了。
我在群裏喊了山哥和小母雞，四個人連麥。
接通的那一刻，我就覺得不對勁。
太安靜了……網絡連麥，網速再怎麽好也一定有雜音。可這一次，何兲那裏安靜的，令人有些發毛。他的聲音從耳麥裏傳來，不同以往，有些……輕飄飄的感覺。語音語調都變得特別平，像是機器在重複指令。
‘我……這兩天…有點忙。’
這個調調，顯然把山哥和小母雞嚇了一跳，一時間居然誰也沒回話。
我摸了摸鍵盤，半天也不知道回什麽。這時，他那邊忽然傳來了奇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