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枉死(下)

那種聲音一下下的,很重,聽起來像是在砸什麽東西。是一種帶有金屬質地的聲音,好像是……

小母雞私信拉了我和山哥,劈裏啪啦打了一大堆字。

‘這……這什麽鬼啊,大半夜的……現在是零點,我好慌。何兲什麽情況?大半夜剁菜刀?’

我渾身一顫,隻覺得汗毛全都豎了起來。這個一下下的金屬聲,真的是菜刀的聲音。所以……何兲現在在廚房,剁……什麽呢。

山哥的回複也有些不淡定。

‘你們不覺得,何兲說話……有點讓人發毛?’

我在耳麥裏喊了一聲何兲,可他卻沒有反應,下刀……似乎重了幾分。那聲音聽著,像是砍什麽骨頭。我深呼吸了幾次,將耳麥從耳朵上摘下來。

半夜的房間裏,什麽聲音都沒有,除了我的呼吸聲,就剩下菜刀劈砍的聲音。何兲這小子以前時常惡作劇,也許……這次也是。想到這兒,我清了清嗓子,對著耳麥裏喊。

‘騷年,你要是再裝,我能把你拉黑信不信。’

我這麽一說,山哥和小母雞也反應過來了。兩個人紛紛在耳麥裏討伐何兲,可半天……何兲也不回話。隻是耳麥裏傳來了粉碎機的聲音,像是在處理什麽肉製品,聲音很厚重。小母雞膽子小,果斷下麥。

‘山哥,謝秋我好怕……何兲在幹嘛啊…’

我開始覺得不對勁,如果是玩笑,何兲絕不會那麽過分。整整一個半小時的連麥,何兲沒有說過話,他的呼吸聲隨著耳麥傳過來。然後就是刀和粉碎機的聲音,還有一些說不清的**聲,聽起來是有些粘膩的感覺…

很像是……血流入廚房下水道的聲音。

後來山哥也受不了,下麥了。

‘謝秋,不好意思……我這一個人住的,何兲……弄得我心裏發毛。’

‘沒事,我陪著。’

‘好。’

回完山哥的消息,耳麥裏忽然沒了聲音。我以為何兲掉線了,網絡不好經常會出這樣的問題。可我一看,他還在線。我叫了他兩聲,他沒回話。詭異的氣氛一直維持到了淩晨兩點,我一個人坐在電腦前,看著那個連麥的屏幕。看著何兲前幾天才更換的黑色斷手頭像,後背發冷。我甚至有些不敢回頭看身後,隻好在Q群裏跟人閑聊,用鍵盤的聲音來安慰自己的恐懼。

何兲在耳麥裏,忽然出聲了。

用一個……非常沙啞的…女人的聲音……

我可以完全確定,這絕不是何兲的聲音。這個聲音像是抽了很多的煙,沙啞的很有質地,但是……帶著一種來自喉嚨深處的咯咯聲。沒有一句完整的句子,就像是無意識裏吐出的幾個音節。還有……笑,很輕但是很明顯的笑聲。帶著耳麥,這樣的聲音直接刺進腦海裏,我心裏像是有隻貓,不停的抓撓。

渾身不自在。

我連手上的溫度都開始漸漸褪去,指尖開始顫抖。

‘何兲?何兲……何兲你說話,你別嚇我。’

‘……咯……咯咯…’

‘何兲?’

‘嘶……嘶…咯咯……’

我實在受不了,也下麥了。關掉耳麥,我愣愣的看著何兲還亮著的QQ頭像,有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就好像有個東西悶在胸口,又像是有什麽從背後舔了我的脖子。很冷、很詭異……

也許……有不好的事發生了。

何兲的連麥搞得我心力交瘁,床頭燈開了一夜,我也沒睡著。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有勇氣重新打開QQ。一上線,山哥立馬彈出了一個視頻邀請,同樣還有小母雞也在被邀請之列。

出事了!

連上之後,小母雞陰柔的長相還是讓我吃驚不小,而山哥倒是猜測中的模樣,成熟滄桑穩重。

‘謝秋,何兲出事了。’

‘山哥,怎麽回事?何兲怎麽了?是不是昨天晚上……’

小母雞說到這件事,臉都白了。

我皺了皺眉頭,示意山哥直說無妨。

山哥在視頻裏抽了根煙,看得出他一晚沒睡,麵容很是憔悴。

‘何兲死了,剛才警察給我來電話了,在何兲手機裏……最後的記錄就是我。’

‘你說什麽?!’

小母雞激動的整個人都站了起來,而我也頓時白了臉……因為何兲,出現在我麵前,他正……衝我笑。我一下子血衝到頭上,下意識猛地起身,踢掉了電源線。我摘下耳機,看著眼前的何兲…

或者…叫他魂魄更合適。

“你……”

“不好意思啊,昨兒夜裏嚇著你們了。我琢磨過不久你們能在新聞上見著我,記得以前你跟我說過這裏,我就來了。”

“你怎麽會?”

“嗨,那房子又大又便宜,是因為鬧鬼。我爹媽不信,就搬進去了。那天晚上,我就覺著不對勁,但說不上來。等我反應過來……他們都死了…我殺的……”

我腦子裏轟隆一聲,想起了昨天晚上聽見的那些聲音。

“我真……我真挺崩潰的…完了我就……謝秋,我知道你跟山哥小母雞他們挺替我難受的,昨兒晚上他們都嚇得不輕吧。小母雞就是個初中生,膽子本來就小,他要是知道了這些……我怕對他不好。還有山哥…你別看他一大老爺們的,挺重感情。我想,你幫我個忙。讓他們把我,把昨天晚上的一切都忘了吧…”

“何兲…現在是擔心別人的時候嘛?你死了…你爸媽也……你就不想知道怎麽回事麽?”

“想啊,大爺的……活的好好的,好不容易快熬過高考了,大學了……好不容易姑娘妹子一大把的日子要到了,嗬嗬,老子TM死了。我……我…謝秋……為什麽啊?為什麽是我們家啊……”

何兲…從沒這樣過。

我心裏也有些酸澀,說不出咽不下的。倒是他哭了一會兒,緩過勁兒,回頭又來安慰我。

“嗨,不說這些。我死也死了,別給人添麻煩。謝秋,你就當幫我個忙,讓山哥和小母雞忘了我吧。”

“葬禮呢?葬禮也不讓他們去嘛?”

何兲一呆,掉下淚來。

“恩……不去了吧,別去了…”

這是令我最難受的一次協議,我答應何兲抽走山哥和小母雞對他的記憶,代價是允許我去參加他的葬禮。

“謝秋……以前你說你工作有點特別,說你跟一般人不一樣。我還不信,我總覺得你小子幹的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生意,覺著我們四個裏,就你不是個正經人。現在看看,那會兒我懂個屁。人死了,就成了這樣了。然後呢?我是不是到哪一天,就這麽突然沒了?”

“你死後七日,陰差會來尋你,入陰府判官殿。若是你生前未做大惡之事,便能入輪回,好好的來個下輩子。”

“豁,小說裏寫的都是真的啊?判官長什麽樣?陰差呢?是不是還有黑白無常啊?”

“也就正常的樣子……”

“挺謝謝你的,謝秋。”

“謝我什麽…我什麽都沒做……我聽得出昨天晚上不對勁…可我卻沒想著去看看。要是我去了……你也許…”

“你去了,興許我連你也弄死了。得了吧,這破事不提了。我爸媽還在那房子裏,我也不好出來太久。就聊到這兒吧,可惜了我那個QQ群,好不容湊那麽多人…”

“恩……”

我跟他伸手握了握,何兲傻笑了一下。

“這可真是失誤,早知道是這麽個結局……我就該早點跟你們麵基,真的,後悔了。”

這話何兲說的很輕鬆,可卻重重的壓在了我的心上。

協議達成後,何兲就離開了。臨走時,他回頭看了我一眼。

“這些年咱們倆話不多,可我覺著關係挺好。承蒙照顧,要是下輩子我能遇上你,可別欺負我不記得。還得,再做朋友!”

“好。”

何兲走後,我好半天說不出話。嗓子裏像是被東西堵住了,想哭、想喊,就是出不了聲。小元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我身後,她什麽都沒說,隻是伸手抱了我。

最終,我還是沒有哭出來。我甚至都覺得自己有點冷血,可也沒辦法了。

我根據山哥和小母雞曾經的聊天記錄,分別找到了兩個人。將他們對何兲的全部記憶取走了,這很難……真的很難。我後來參加了何兲的葬禮,臨走的時候在Q上給山哥和小母雞留言。

‘今天有點事,挺重要的。’

‘怎麽?謝秋,出事了?’

‘好嚴肅哦~出什麽大事了?謝秋是不是要交女朋友啦?’

我看著山哥和小母雞發來的對話,心裏的苦澀蔓延到了嘴裏。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在鍵盤上敲下那一行字。

‘我的一個朋友,去世了。很好的朋友,也是個網友。葬禮……在今天。’

山哥和小母雞沉默了一會兒,分別發來兩個表情。

節哀順變。

我買了黃白兩色的菊花,參加了何兲的葬禮。照片上的他還是老樣子,笑的騷氣。隻是,從此以後網絡上,狗尾巴騷年的頭像再也不會亮起,成為永遠的灰色了,永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