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國家隊的要求,流川與櫻木需要在日本呆到一月初。wWw,QUaNbEn-xIAoShUO,CoM

這段時間,流川依然我行我素地拚命練習,這種瘋狂的敬業簡直令他那群隊友蒙上了心理障礙,相比之下,大家更喜歡和櫻木交流。

除了去健身房、籃球館,流川楓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櫻木家。

雖然是櫻木花道的兒子,小博卻是另外一種脾性。

這孩子很乖很安靜,和很多嬰兒一樣,喜歡睡覺,睡醒了就睜著一對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周圍的各種事物。

而他眼中的很多東西,都是流川送的。

“流川君,你實在太破費了!”這天,晴子充滿歉意地說,“真是的,你簡直要把玩具店都買給小博啦!”

誠然,以流川楓的財力來說,即使買幾個玩具店也是隨他高興的事情,但是這樣無所顧忌地給小博買東西,還是令晴子很不好意思。

原本對生活常識一竅不通的流川,竟然也是個細心的人。

小博的新搖籃是從美國定做特地空運回來,乳白色鍍金的搖籃上麵是淺藍的小帳子,這樣的小床即使給王子睡也是滿意的。

娃娃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搖籃上掛著的四葉草形狀風鈴,小小的身子一扭動,輕巧的風鈴就會搖曳作聲,媽媽便會知道,寶寶醒來了。

雖然櫻木博還不懂事,但卻也有自己的條件反射,他栗色的小腦袋裏已經深深紮下這麽個概念:一個黑色的叔叔,很寵愛自己,隻要他在,自己不僅怎麽樣都受愛撫,而且還能得到各種各樣最高級的玩具。久而久之,他覺得這位黑叔叔簡直比爸爸還親。

毫無疑問,這位從頭發到眼睛都是烏黑的叔叔,就是流川楓。

每當小博肆無忌憚地在自己身上蹭鼻涕,或者酣睡得口水都流下來的時候,流川總是會露出少見的溫暖表情。

這種表情,與他在籃球場上“孤狼”的作風截然相反。

如果當初順利地結婚,他也肯定是個不亞於花道的好爸爸呀!晴子總這樣心痛地想。

原本就吵不起架來,再加上流川如此疼愛酷肖妹妹的小博,兩個終生勁敵之間竟然產生了些許家庭間溫暖的感情。

櫻木花道開始主動地留下流川吃飯,有時還要叫赤木他們作陪,晴子也總是知趣地將小博塞到流川懷裏。

這年的1月1日,大雪漫天飛舞,櫻木花道破天荒地在自己家為死對頭流川楓舉辦了個生日聚會,這種事如果放在一年前,別說聚會,他就是禮物都不一定會送給這隻臭狐狸。

赤木、宮城、彩子早早趕到,三井與木幕也特意趕了過來。

6個湘北老隊員圍坐在一起,彩子與晴子看著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幾次欲言又止。

菜肴很豐盛,燒得質量也不壞,但是大家卻吃得很少。

“好啦,我們好不容易才有這麽次聚會的,大家都要開心一點啊!”彩子拿出經理人的魄力大聲說道。

“是啊是啊!說起來,我和三井給大家帶來多倫多的楓糖,流川,你也要吃一點哦!”木幕連忙說。

大家的話題就這樣繼續著,慢慢,竟也有了些熱鬧的感覺。

“這酒味真不錯,三井,這方麵還是你內行。”赤木誇讚著杯子裏紅豔豔的葡萄酒。

“那當然了,綾子特意囑咐我拿來最好的拿破侖!”三井有些自豪。

酒過三巡,大家在溫暖的氣氛下都有些微醺了。

“哎?流川去了哪??”彩子突然發現,他們隻顧樂和,把今天的主角給丟了。

“我沒看到阿?”晴子走到玄關看了看:“鞋子還在,應該並沒出去。”

櫻木花道徑直向樓上走去。

“我去看看。”他輕聲對下麵的大家說。

“櫻木……”木幕等人望著櫻木寬厚的背影。

這隻傻狐狸,櫻木一邊上樓,一邊暗地裏想。

本天才,當然知道你在做什麽。

他徑直走向自己臥室旁邊的嬰兒房。

房門果然開著,但很安靜,甚至令人產生裏麵是否有人的疑問。

櫻木屏住呼吸,站在門口,望著由於夜晚而陰暗的室內,過了幾分鍾,他的眼睛才適應了這種光線。

流川半蹲著,一動不動地守護在搖籃旁邊。

他背對著櫻木,寬闊而瘦削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顫動。

搖籃裏傳出小博滿足的咕噥聲,看來不知又在黑叔叔那裏得到了什麽好處。

櫻木平素粗獷囂張的眼神,現在無比的柔和。

他悄悄轉過身,打算離去。

“喂,”忽然,流川近一年來,第一次破天荒地開口了。

櫻木驚詫地走近幾步。

這聲音當然是流川發出的,但卻與櫻木記憶中,死狐狸那種清澈神氣的聲音完全不同。

與其說是呼喚,還不如說是呻吟。

那雙生了溝壑的俊美丹鳳眼,一動不動地望著櫻木琥珀色的眼珠,卻沒了往日的犀利。

“花道。”流川喘息著說,卻又像是自言自語,“我隻剩下籃球了。”

櫻木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以至於根本沒注意流川脫口而出的那句“花道”。

“以前,我總覺得關於她,時間有的是,放一放也沒關係。大不了以後補償。”流川繼續沙啞地自言自語,“可是,她怎麽就突然不在了呢?!直接變成一盒灰回來,直接埋好插上墓碑。什麽機會都沒有。”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喘息聲似乎要將肺泡擠破一般。

櫻木覺得,流川向來和自己獨處的時候,話都會多很多,但是這次的話,卻令人心碎。

要是放在以前,櫻木花道早就衝上去,一邊罵著“臭狐狸”一邊大拳頭伺候個夠,可是現在,他卻連靠近流川的底氣都沒有。在流川身上,他驟然感到些死亡的氣味。

流川楓已經是亞洲聞名的優秀球員,雖然自己也很成功,但是無論金錢還是地位,都無法和他比肩,就是這樣一個擁有鑽石般榮譽的人,現在卻在默默忍受著精神的活埋,櫻木花道緊貼著流川楓坐下,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使勁摟住他堅硬的肩膀。

印度南部一個比較偏僻的小城,新年的氣氛並不濃厚,在這個充滿神秘氣息的國家裏,似乎人們對宗教節日更加感興趣。

雖然是1月份,卻毫無寒冷的感覺,少年們在簡陋的街頭籃球場裏奔跑追逐,不時發出歡叫。

一個一身苦修朝聖者裝束的女人,蒙著頭巾,呆呆站在球場外。

人們看不到她的臉,也就猜不出她的年齡,隻能依稀看到頎長得可怕的身形。

雖然是小城,但少年天性中對運動,對籃球的熱情卻和世界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兩樣,孩子們一邊快樂地角逐,一邊大聲談笑。

“啊!又到了亞洲籃球明星評比啦!你們有沒有買明信片投票?!”一個高大的男孩問。

這種評比的票就是明信片的副聯,所以隻有買下明信片才可以投票給自己支持的籃球明星。

“當然買啦!哎呀這種明信片要比一般的貴!害得我一周沒吃早餐才買下的!”一個瘦長的男孩回答。

“我也是啊!媽媽不讓買~隻好自己攢錢了!”大家紛紛附和。

“今年中國的球員好棒!哎呀!我們印度什麽時候能有那麽好的運動員!”

“我覺得日本的球員也很棒啊!”

“對啊對啊!我喜歡流川楓!又帥又厲害!”

“是啊他真的好厲害!對了我還喜歡櫻木花道……”

“喜歡那麽多,又要買很多明信片啦……頭疼啊哈哈哈哈……”孩子們七嘴八舌起來。

旁邊的女人靜靜站了一會,轉身離開。

如果追隨她的路線,便會發現她很快進入一家體麵的理發店。

作為一個裝束寒酸的朝聖者,進入這種店很令人驚詫。

她在眾人有些刺眼的目光中,慢慢摘下頭巾。

一頭光澤照人、細軟如絲的栗色長發一直垂到她的大腿處。

“好漂亮的頭發!哎~這個~您要賣嗎?”理發師驚歎頭發的同時,突然發現這位女苦修者原來有一張不屬於印度人的麵孔,憔悴而又清俊。

“剪吧。”對方平靜地說。

她用那頭絲絨般的長發,換得了一張投票用的明信片。

曾幾何時,他也對這栗色的美發投下過喜愛的目光。

聞人再見到櫻時,是在馬都拉,塔佳的父親,就在這附近做羅摩克裏希那教會的長老。

即使是她,也驚訝於櫻的變化。

“我說,證人保護的經費足夠花,你不用這樣子。”她看著櫻那一層短短絨毛般的頭發,還有深陷的眼窩。

“那些錢,我都給了更需要的人,我沒什麽花錢的地方,而且,裹著頭巾,要那麽長頭發也累贅。”櫻淡淡地回答,眺望遠處的雲朵。

“你以為自己在行善這是?”聞人忽然嚴厲起來,“你這分明是自殘!”

“自殘麽。”櫻淡漠地望著她,“你說自殘,也對,至於我自己犯下了什麽樣的罪孽,兩頭都是一樣,成全一方傷害另一方,中間那個被撕扯的終究是我。”

聞人陵冰現在非常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不趁機把她打暈了弄回日本去?

不過這種後悔,很快就被更大的恐懼衝淡了。

過完生日,流川恢複了沉默,兩天後便回去美國洛杉磯。

這天,神奈川,楓爸楓媽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花道,謝謝你總來看我們。”楓媽一看到櫻木那顆火紅的腦袋,就忍不住淚如雨下。

櫻的死給夫妻倆帶來的悲傷,不比任何人輕,這麽多年來,他們早已經將她當作自己的女兒。

可是櫻沒有了,兒子卻絲毫不能體會父母的悲痛,愈發沒有任何消息,回日本也在家裏住不了幾天,話更是沒有一句。

自己雖然難過,但是也要稍微理解一下父母的感受才好啊!楓爸楓媽的心裏反複叨念。

不過櫻木花道是個熱心的好孩子,雖然失去妹妹,但還是經常來看望兩位長輩,帶來不少慰藉。

“下次來可一定要把寶寶帶來給我們看看。”楓爸叮囑。

“如果他們能早點結婚,可能也……”楓媽又抹起眼淚來。

櫻木張張嘴,又為難地轉過臉去。

“花道,你有什麽想對我們說的麽?”楓爸問。

“其實,”櫻木花道終於下定決心開了口,他覺得,下麵這些話如果讓流川楓聽見,說不定會拿大刀把自己砍了。

“這次來,是希望您和伯母幫忙,幫幫流川。”櫻木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裏蹦出來,幫幫流川這臭狐狸!自己瘋了麽?說這樣的話!

“幫忙?幫小楓?”流川夫婦詫異地抬起頭。

“流川,他再這樣下去,會死的!”櫻木加重語氣,眼珠子瞪得老大看著一旁:“雖然小櫻是我妹妹,但是我還是要說,天天想念一個死去的人,怎麽能行呢?”

可是下定決心要繼續說的話,卻被楓媽的抽噎頂了回去。

“小櫻為什麽要死啊!雖然我早就知道,小楓從小被我們慣壞了,可是至少能有個小櫻這樣的媳婦陪在身邊也夠啦!但是小櫻為什麽要死啊!!”楓媽顧不得體麵,一邊哭一邊數落,越來越傷心。

楓爸同樣心酸地安撫著妻子,櫻木知道,自從妹妹去世,流川爸媽就一直是這樣,楓爸香港的工作請了長假調整自己,楓媽也沒了往日開朗明豔的笑容。

但是,流川楓這隻已經半死不活的臭狐狸,自己卻不能不管!櫻木暗地裏下定決心。

悲痛中的千鳥非去年8月份竟然發現自己懷了孕,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使她原本焦慮的情緒有了明顯的好轉,加上神宗一郎無微不至的照料開導,現在正在全心養胎,不過一看到她就會想起妹妹,所以櫻木這一年很少和她聯係。

想了很久,他終於有了主意,至於這個主意是不是合適,櫻木花道簡單的頭腦沒想那麽多。

一天,洛杉磯時報的辦公大樓裏,出雲繁剛寫完一篇報道,正在喝咖啡。

就是喝咖啡也不消停,手機像是催促般叫著。

“喂?”她沒好氣地接通,顧不得旁邊同事笑嘻嘻的眼神。

沒好氣地放下電話,一位金發碧眼的女同事便走了上來。

“怎麽,還是那位酷小子啊?”她挺八卦地問。

“什麽酷小子?你是說和倉??老男人一個!比我還老!”出雲無奈地苦笑。

“什麽嘛!長得好帥的樣子!看上去還很聰明,關鍵,這麽個酷哥怎麽就對你這女人執迷不悟?”同事繼續打趣。

“我可是對他沒什麽興趣,卻總是這樣的纏著我!哎!”出雲聳聳肩膀。

“人家不是很優秀麽?樣貌工作都好,看上去也有錢!試一試交往有什麽不好啊?”同事鄙夷地說。

出雲正想搶白,手機又叫起來。

“哈哈哈~”旁人紛紛咧開嘴。

“煩死人!”她沒好氣地接聽:“喂?!!”

不過,語氣瞬間柔軟下來,“啊,櫻木,是你!好久沒聯係了!啊?什麽?你在洛杉磯??啊,有時間,好,那麽晚上7點,好的好的,知道了,好的。”

放下電話,周圍已經偷偷圍了一圈豎起耳朵裝著工作的人。

“是朋友啦!是朋友!!!”出雲哭笑不得。

洛杉磯一家精致的意大利館子,出雲與櫻木花道對坐。

“看上去你好多了。”她微微點頭,“小櫻的事情,大家都傷心,可是活著總歸要活著。”

“這正是想和你說的,出雲大姐。”櫻木捏著杯子道。

“哎?”出雲驚詫地望著他。

“關於流川那家夥。”櫻木喃喃地說。

“我去看了他很多回。”出雲垂下纖長的眼睫毛,“可是沒聽他說過一句話。倒是有那麽幾次堵住他一起吃飯來著,不過氣氛也怪得可以。”

“那樣會死的。”櫻木冷不丁說。

出雲盯著他。

“你說得對,大姐。”櫻木苦笑,“活著總歸要活著,可是那家夥現在的狀態,遲早會死。”

“櫻木。”她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背。

“你是喜歡流川楓那個臭屁的家夥的吧?”櫻木突然抬起頭來。

出雲精致的臉龐頓時如木雕泥塑,瞬間又紅了起來。

“說什麽,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她手足無措地拿起裝著紅酒的杯子。

“雖然那家夥叫我白癡,但是我畢竟是個結了婚的人。”櫻木的嗓子裏像是堵著什麽,“你喜歡他,我看得出來。”

“那又怎麽樣!他又不喜歡我。”出雲裝作無所謂地挑挑眉毛,“他喜歡的人是你妹妹。”

“小櫻已經沒有了。”櫻木胡亂在桌子上一抹,“大姐,如果你高興,我支持你做他的未來。”

出雲默默放下酒杯,望著櫻木火紅的腦袋。

“你喜歡他,願意照顧他……”櫻木嘟囔著,“我來說這種話很奇怪,但是我覺得,你或許能讓他正常一點,至少能夠活下去……”

“作為小櫻的哥哥來說這種話,真的很奇怪。”出雲長歎一聲道,“我說,如果他完全淡忘你妹妹,你也心甘情願?”

櫻木沒說話。

那又怎麽樣?那隻狐狸。

隻要他能活下去,那麽忘掉一個死人,也不算什麽太大的代價吧?

高中數學考7分的櫻木花道,果然是個不會衡量的人。

流川那輛黑色的捷豹汽車出了點故障,由於已經開了不少年份,零件有些老化,所以不怎麽容易修。

“流川先生,您不如換一輛座駕!今年很多品牌都出了新款哦!”大家這樣說。

流川卻不置可否。

沒有車,打出租也可以。

他開車的時候,總會習慣性地將手伸到副駕駛座上。

但是她卻不在了。

這天,他筋疲力盡地走出訓練房,稍微衝了一下身上的汗水,穿戴整齊準備回家。

來到體育館大門口,卻發現出雲正等候在那。

“聽說你車子壞了。”她笑著揚揚手中的鑰匙,“我送你回去可好?”

出雲的車是法國的品牌,透著優雅與女人味,潔淨的粉色坐墊有點溫暖,這和她那淡紫色的上衣與黑色的魚尾裙很相稱。

一路上,她興致挺高地談天說地,末了,將一盤唱片放進汽車自帶的唱機裏。

舒緩的長笛曲悠揚動聽,像一把小梳子般梳理著聽者的神經。

不知怎的,流川一片空白的腦海裏,浮現出與櫻第一次聽唱片的場景。

那是什麽時候?記不清了,反正好像是很久以前,卻又好像前幾天才發生過一樣。

出雲看看流川棱角分明的側臉。

“肚子餓了吧?去吃點東西可好?這附近有一家飯菜不壞的飯店。”她建議。

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飯菜燒得果然不壞,不過這頓飯吃得仍然壓抑。

“想起來,都多久沒聽你說話了?流川君?”出雲的語調細膩如絲綢。

流川烏黑的眼眸默默盯著精美的食盤。

櫻早在幾個月前,就到達印度南部。

塔佳的父親並不好找,而且同任何教會長老一樣,他並不怎麽和外界過多接觸,不過卻經常雲遊。

大張旗鼓上前相認顯然不現實,既然花如此的代價來辦這件事,那麽就要滴水不漏才好。櫻這樣想。

她索性混跡於眾多羅摩克裏希納教徒之中,裝扮成一個朝聖者,等待與這位長老相逢的機會。

或許,用裝扮這個詞有些過分。

她的一切都與那些清心寡欲的人們沒什麽兩樣,或者還要更簡樸一些,加上英語流利,這幾個月來又學了些梵文與孟加拉方言,所以很快便和教徒們相處融洽。

全身披著香奈爾奢侈衣衫的時日,好像是她的上輩子一般。

印度的靈魂是恒河,一條似乎沒有起源也沒有結束的河流。每次悵惘地眺望在這水邊洗浴禱告的人們,櫻總會發呆。

她不知道,自己的旅途該從何開始,又將怎樣結束。

這一切就像刺在她皮膚上那一枚枚火紅的楓葉,似乎透過骨髓般啃齧著她已經有點麻木的頭腦。

走到這一步,至於自己還有沒有所謂輪回的資格,恐怕隻有上蒼知道了。

每天很少的飲食加上比飲食量多的煩惱,櫻就靠這些活下去,聞人陵冰當然痛心,不過最近,一個不祥之兆已經使她已經沒辦法集中精力擔心這些了。

那是1月初的一天,她扮成旅遊者的樣子,遠遠跟著櫻參加教會的禮拜活動。

就在這期間,她看到了離自己不遠處,一個並不陌生的人。

這個人和一般教徒一樣用粗布圍身,也包著頭巾。

但是,那蒼白的膚色、銀白的頭發……

待到聞人穩住陣腳,後脊背已經濕透了。

雖然身為fbi,但是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以往負責的案子都比較輕鬆安全,簡直有點像玩一般,所以她一直覺得自己實力很不錯。

和恐怖組織成員交手,這還是頭一次。

對方雖然是個不過20歲的小女孩,對於恐怖組織也應該是個經驗不足的新人,但是她卻那樣可怕。

櫻似乎沒有發覺,仍然躬著身子冥思。

聞人偷偷向那女孩望去。

忽然,一雙淡綠色的眼眸清楚地映入她的眼簾。

這是一雙分不清人種的眼眸,很大,又似乎帶著點天使的光暈。

但就是這樣美麗的眼睛裏,全無人類引以為豪的溫柔、甜蜜。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殘忍的戲謔,那是生長在無愛環境中孩子的眼神。

正是這對眼睛,衝聞人陵冰蠻妖嬈地一笑。

終究還是覺察到,找上門來了麽?!她想著,將自己顫抖的手指緊緊掐在一起。

塔佳的父親,是一位留著胡須與長頭發的瘦削老人,穿著番紅色長袍,總是不苟言笑。

他的信徒很多,一些人告訴櫻,在印度,像長老這樣放下家庭順從信仰的人並不少見,或許他們已經超越了世俗。

但是,當櫻順理成章地將那枚雞血石放在這麽一位聖人麵前時,她還是看到了做父親的眼淚。

愧疚也好,悔恨也好,擁有了修煉的自由卻放棄了天倫之樂,但是父親終究是父親。

吃完這頓沉默的飯,出雲驅車送流川回家。

路上,長笛曲依舊悠揚,但是流川卻打定主意一般一言不發。

“喏,到你家了!”抵達目的地,出雲停下車對流川笑笑。

“剛才在飯店弄髒了包,可否借用一下你家的洗手間清洗一下?開回去還會很長時間,怕到家裏洗不掉……”她繼續道。

流川沒說話,徑直走進雪洞一般的房子,坐在黑色的沙發上。

出雲整理好手包走到客廳,卻發現對方竟然仍舊坐在那裏,連姿勢都沒變。

流川的劉海有點淩亂,遮蓋著他的側臉,卻更顯得輪廓分明。

“流川君。”出雲一邊說,一邊坐在他身邊,“這段日子,都不開心吧?”

他的嘴閉得與家裏那些緊鎖的房門一樣緊。

眯起眼睛,出雲繁有些陶醉又心疼地盯著他看。

流川楓的模樣很帥,這點她第一眼見他就可以確定。

相處下來,她覺得這個傻乎乎的小子有種說不出的可愛,而現在,除了心疼,她更有種心動的感覺。

“不開心麽?”她小心翼翼向前靠了靠,試探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流川轉過臉,望著她,或者說,望著她身後的牆壁。

“流川君,如果你向前看,還會有很長的路要走,是不是?”出雲溫柔地說。

這句話顯然沒產生什麽作用。

她搖搖頭,探過身子,在流川的腮邊親了一下。

金紅色的唇膏印在他白皙的臉上,像枚花瓣。

“這樣,會不會開心些呢?”出雲就勢將腦袋靠在流川的肩膀上,雖然瘦削的肩膀令她的頭有些痛。

流川呆呆俯視著她栗色的頭頂。

栗色。他的腦海中又是一片空白,隻有這兩個字淒惶地盤旋。

以至於,連出雲繁摟住他的手臂都沒發覺。

他眼中隻有那團耀眼的栗色。

從那個秋天,這栗色走進他的生活,就再也抹不去。

出雲的體溫,透過那淡紫色的羅衫輕撫在流川身上,他那薄荷般清冽的氣息令她白嫩的脖頸也泛起粉紅。

她好看的鼻子上也沁出一顆一顆的小汗珠。

淡雅的龍舌蘭香氛隨著她呼吸的一起一落漸漸彌漫開來。

或許櫻木的“狐狸”沒叫錯,流川楓是一個嗅覺靈敏的人,即使靈魂都已麻木。

龍舌蘭雅致嬌美的香氣混合著些許草莓般的甜香,衝進他的鼻孔。

好聞麽?是的,這是高貴又解語的氣味,足以令人陶醉,他的呼吸不覺也有些急促,下意識抓住那隻放在自己膝蓋上的手。

但是,味道卻陌生。

出雲的嘴唇柔嫩而光豔,輕輕繼續觸在流川的下巴上。

這個親吻令他原本空洞的腦海裏突然“啪”地豁然亮起來,映出無數的圖畫。

那是漫天飛舞的櫻花,粉紅雪白,如雲如霧。

久違的櫻花香,瞬間從他幾乎生鏽的意識裏倔強地橫衝直撞,像根絲帶串起難以計數的場景。

“狐狸君,如果,如果有一天,櫻死了,你會不會忘記櫻呢??”

“狐狸君,你的下巴放在我頭上很疼。”

“狐狸君,劉海都這麽長了……不剪的話就編成小辮子好啦!”

“狐狸君,結婚以後,我要常住美國嗎?”

“狐狸君……”

流川楓拚命睜大眼睛,像是在尋找什麽。

出雲不知所措地望著他那雙簡直要撕裂的丹鳳眼。

“櫻……`”他的呼吸仍然急促得像撈上岸的魚。

這個名字,儼然已經成了符號,即使再沒別的意義,他也無法抹殺。

出雲繁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她覺得,自己現在簡直像是要從純真的孩子手裏騙走糖果一樣。

流川楓,是那個純真的孩子,櫻木櫻那雙茶金色的眼眸,就是他手中緊握的糖果。

即使已經消逝,但孩子始終不可能忘記他的糖果,這是千古真理。

出雲毅然決然跑出這所令她尷尬至極的房屋,末了,仍舊保持著驕傲。

她不會在他麵前掉淚,挫敗也好,感動也好。

造型優雅的法國車旁,竟然矗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

和倉勇作微卷的短發上,有些潮濕,似乎外麵剛剛下過一場小雨。

出雲先是一愣,隨即拚命用手包抵住胸口,哭出聲來。

一雙強健有力的臂膀將她攬進懷裏。

“你真不謙虛。”和倉勇作語氣如常冷漠,卻又像是在哄小孩般寵溺。

“你怎麽會在這?”出雲抽噎著問。

“別忘了我是幹什麽的。”和倉勇作似乎仍舊對自己的一切都很臭屁。

世界上總有一雙肩膀適合一顆心靈,活了26、7歲,出雲繁第一次貼切地意識到這點。

完成塔佳心願的當天晚上,印度馬都拉一個靠近森林的偏僻村莊,聞人陵冰無聲地望著木製的窗棱,神色有些驚惶。櫻則把注意力集中在一支短蠟燭的火焰上。

自從裝扮成朝聖者,不知不覺她也有了冥思的習慣。

那團跳動的火焰在她眼中不斷幻化著,其中的圖像令她很想流淚,眼睛卻總是幹澀的。

已經連哭泣的能力都沒有了麽。

等蠟燭點完,她仍將下巴放在膝蓋上沉思,深陷的眼眶周圍都是比憂愁更令人心碎的青暈。

忽然,深陷在青暈裏的琥珀色眼珠轉了轉。

聞人陵冰不知道去什麽地方了。

印度的森林充滿潮氣,遠遠能看到比比皆是的椰子樹與檳榔樹,晚香玉濃烈的香氣充斥四周。

不過這些,聞人陵冰都無暇顧及,她正麵臨有生以來最大的考驗。

無論如何,她都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探員,什麽是跟蹤的眼神,她很清楚。

那兩顆淡綠色貓眼石般的冰冷眼睛,如同槍口一般時時刻刻如影隨形。

不過,這種目光好像緊緊局限於她,加上櫻由於某些原因,與眾多教徒與長老走得很近,看上去倒真像是一個普通的朝聖者。

趁著她還沒察覺櫻的事情,趕緊把這個禍害解決掉!抑或,抑或與她拚個你死我活。

不過,進得森林,聞人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那隻等待獵物的蜘蛛,還是已經粘在網上的蒼蠅。

她摒住呼吸,吞咽著口水。

要預防偷襲,可能還有毒箭暗器!東南亞這方麵是令人防不勝防的。

但是事實卻並非如此。

那女孩徑直從巨大的綠色植物中走了出來。

“你是個漏網的,沒錯吧。”仍然是摻合了天使與魔鬼特點的笑容,聲音很嫩,。

聞人戒備地看著她。

“我見過你,那段時間,你總跟著那舞女,怎麽也有3個月。”女孩挑挑眉毛,“上次的任務,不小心忽略了你,所以我很快就想起不對勁,為了掩蓋這個過失,我終於追到了這裏。沒辦法,第一次執行任務就犯錯,被知道了,不死也得脫層皮!”

“不動手,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麽!”聞人打算分散對方注意力。

“對你這種快要死的人說這些當然沒關係了。”女孩甩甩銀發:“順便說一句,那舞女隻不過是我們獵物中的小雜魚,至於你,我會很輕鬆地讓你上路。”

聞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手槍,誰知那女孩卻更快。

她的武器,是從背後抽出的一把長刀,寒光閃閃,瞬間,聞人的武器便被劈翻在地。

到底經受過專業訓練,聞人敏捷一跳,躲過她的劈殺。

她的後腰處備有一把匕首,還有一罐催淚瓦斯,是救命稻草。

“不要浪費體力了,死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哦。”女孩子笑容滿麵地提刀走上前來,“上次我還用了迷藥,這次在室外可不行,不過也沒必要。”

她的刀法極其淩厲,即便蛟龍出海也沒有如此鋒芒畢露的衝擊力。

細長的身體旋轉如陀螺,輕巧地飄散著刀鋒的白光。

聞人身手在同行裏也算上乘,幾個回合,她並沒有受傷,隻是顧及閃躲,還需要等待還手之機。

這個女孩的眼神依舊冰冷,似乎世界上一切東西對她都是毫無關係的累贅。

不過,殺人能夠用如此優雅的動作,這點令聞人陵冰竟然生出某種讚歎。

靠!她暗地裏想,還讚歎什麽?!不小心命都要沒了!

畢竟在讀書時被譽為天才少女,除了過硬的體能素質,她還很會些心理戰術。

如此凶猛的對手,隻有趁其不備才可能打中軟肋。

於是,她故意裝出氣喘籲籲的樣子,似乎下一刀就要刺中自己一樣。

不過,當那刀接近,她卻又逃開了。

銀發娃兒有點急躁,她咬牙切齒地直衝上前。

好機會!說時遲那時快,聞人陵冰熟練地掏出催淚瓦斯,狠狠按下按鈕……

隨著一聲慘叫,女孩丟下刀,捂著臉在地上打起滾來。

聞人陵冰得意洋洋地收好武器,正準備上前,卻驚訝地發現,櫻正蹲在那殺手身旁。

她的臉色極其可怕,即便看到魔鬼,也不會有第二種表情。

她纖瘦的手指已經顫抖著箍住了對方的脖子。

“小櫻!不要!抓活的!”聞人慌忙趕上前去:別說殺她,就是自殺都不能發生啊!如果能抓到一個活口,如果她還能配合那麽一點點,加上fbi的力量,破解這個猖狂於東南亞的恐怖組織並不是困難的事情啊!

但是櫻顯然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她的心,此刻已經被鋪天蓋地的仇恨壓成了碎片。

“我要問問她,”她沙啞地說,“我要問問她,為什麽能那麽隨便殺死那麽多人?!人命在她眼裏算什麽呢?!”

“你給我住手!”聞人陵冰拉住櫻的手臂,可是顯然,對方已經發了狂。

就像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聚積了一年多的抑鬱,終於在這雙手中爆洪了。

“媽~媽媽~”被死死卡住喉嚨的女孩突然擠出這麽個詞。

櫻蒼白的手指,觸電般放開那已經全是血印的喉嚨。

她默默站起身,歪著腦袋看了那女孩好久,隨即搖搖晃晃地離開。

聞人陵冰看看她,又看看地上不省人事的殺手,一時不知該去扶哪一個。   (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