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穀,熱鬧的十字街頭,四周都是百貨公司與電子用品賣場。

突兀地,一台滿是斑駁煙漬的老式雙輪推車,推車上夾著鐵鍋,一個滿臉胡渣的中年男子抓著推杆,一言不發地將推車推到馬路旁,扭開瓦斯桶,生起火,賣糖炒栗子。

突兀?並不突兀。東京街頭賣小吃的很多,不缺他一個。

但卷起袖子,用**裸雙手戳攪覆蓋栗子的厚重鐵沙,恐怕找不到第二個人。他認真、剛毅的臉孔,被焦煙熏得烏漆抹黑,襯合他近乎啞巴的沉默。

許多路人都見慣了這情景,走過他身邊時也沒多看他一眼。幾年前這位小販的特異舉止曾上過電視,接受過幾個搞笑藝人的采訪,媒體管他叫“炒栗子魔人”。他沒有意見。

但在不論什麽節奏都以光速進行的東京,任何新鮮事物的時效就像牛奶上的過期標示,一旦過了七天,就不再具有被討論的娛樂意義。炒栗子魔人也就退化成一個單純的,執著於用雙手翻炒栗子的沉默大叔。

而且生意不好。

“你知道為什麽生意不好嗎?”

不知何時,炒栗子魔人的推車前,站了一個身著紅色皮衣的高挑女子。女子細長的臉帶著親切又豔麗的笑容。

炒栗子魔人微微一愣,被熏黑的直率臉孔難掩失望。

第十七次。

穿著誇張高跟鞋的阿不思如何接近、何時接近他的,他都一無所悉,更不用說抓準阿不思接近他的時機。

然後給她致命的一擊。

“雖然說徒手炒栗子看起來很有賣點,但是很髒。你自己看看。”阿不思笑得很甜,開玩笑的意思大過於嘲弄。

炒栗子魔人不由自主將雙手從炙燙的鐵沙裏拿出。

的確,髒得一塌糊塗。黑色的漬塞滿指甲縫,通紅冒煙的黑色皮膚上,烤焦的靜脈誇張地浮脹,像好幾條爬在爛土上的蚯蚓。

不隻髒,簡直髒死了。

“你能想象穿著水手製服的高中女生,唇紅齒白地吃著用這麽髒的手炒出的栗子嗎?這簡直就是……”阿不思說,聲音就像女演員的旁白。

“簡直是性騷擾。”炒栗子魔人虎軀一震,隨即噤聲。

回一頭吸血鬼的話,對他可是種侮辱。

突然,他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可憐聲音。

“肚子餓了吧?歡迎加入牙丸禁衛軍,失業獵人的事業第二舂,不隻無限提供甜美好喝的冷凍血漿,表現好還可享有活人大餐,需要的話,還有女人可以解悶喔。”阿不思笑笑,看著這位她口中的“失業的吸血鬼獵人”。

炒栗子魔人不屑地從鐵沙裏翻出一顆炒栗子,手指一壓,黑色的栗殼破裂。就這麽吃起賣不出去的東西,好像是在說:“滾你的,我吃糖炒栗子。”

“武術家這樣可會營養不良。”阿不思拿出張鈔票,用一枚銅板壓在鍋子上,甜笑道:“就當作是友情讚助武術家的訓練經費噦,哪天你複出了,可得記得這張鈔票的恩情,饒了我的小命喔。再見了,我要去約會昵。”

阿不思轉身,步履輕盈地離開,還不忘用擦著粉紅指甲油的纖長細手,揮揮道別。

進步得真快,我得用第二高段的貓步才能無聲無息地靠近他,這還是仗著熙攘人群給我的掩護……阿不思心中暗暗讚道。不用多久,這城市又會多出一個有趣的麻煩了。

十字街口。炒栗子魔人雙拳緊握,兩臂通紅,看著阿不思消失在人群中。喉頭一陣鼓動,然後收下了那枚銅板跟鈔票。閉目反省。

追求究極武學的他,在幾年前還是個野心勃勃的獵人,而且熱血。

熱血到,赤手空拳跑到號稱絕無獵人生存空間的日本,一路從北海道劈殺吸血鬼到魔都東京。

但自從看到那一幕後……

“還不夠。遠遠不夠擋下那種拳。”他不再歎氣,繼續翻炒孤獨的鐵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