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父親

75年我上小學,母親在學3年醫學後回到家,她上大隊處開證明看望父親去,讓我們姐弟也去,去時坐火車,火車穿越戈壁和沙漠,走了3天3夜火車,在一個小站旁停下來,母親讓我和姐姐下車,下車以後才知道,天又要亮了。

我們走出站台,看著東邊,出現了魚肚白,母親說:“我們走吧,快到了。”我們姐弟跟著母親的後邊,街上沒有行人,隻聽到火車的鳴嚎聲,我對這個陌生的地方十分好奇。

走路時東張西望,大約20分鍾,我們走出這個小站,沿著黃土公路繼續走,進入一個入山口,兩邊是狹窄的山坡,行了一段路,看見一個開闊的地帶,那裏有6排房子,房子的後邊寫著批鬥牛鬼蛇神之類的大字,姐姐眼尖讀出不遠處的一排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們母子三人往那裏走去,房子周圍沒有人,我們看見這麽開闊的地方全都是西瓜地,母親叫我把紅薯放下,姐姐說肚子餓了。母親說:“肚子餓了就吃紅薯吧。”

我們姐弟倆將紅薯包打開,每人取出一個大紅薯,坐在地上,吃將起來。吃飽以後,我說:“姐姐,累了,多坐一會。”姐姐說:“行,你不說我都想說了,咱就休息吧。”

母親說:“起來,起來,你們都給我起來,找你爸去。”姐姐不解的問:“去那裏找呀?”母親說:“他們肯定下地了,你們看那裏有10來個人。”我們遁著母親得手指處看去,我們看見幾個人頭。

姐姐說:“好遠啊!”我說:“都有2千米吧。”姐姐說:“何止,我看也有5千米。”

母親說:“走吧,我們看看去。”我們姐弟不情願的站起來,隨著母親走。太陽光熾熱,天空蔚藍蔚藍,隻有不多的白雲掠過,周圍又沒有樹木,我們隻好硬著頭皮走,走了大半天,到得人群的地方,那裏有15個人左右,全都是些40來歲的中年人多,有一個老頭看來是管事的,他扣著紅胸章,指揮著大夥兒糞便。他們這些人見我們來,都睜大眼睛看著,母親走上前去,其中有一個瘦黑的中年人遲疑了一下,放下扁擔,雙手使勁的搓搓,顯得不知所措,大夥兒都看著我們。

紅胸章吆喝:“愣著幹什麽!幹活!”大夥兒挑著水桶走去,那瘦黑中年人呆呆的看著紅胸章。

紅胸章說:“藍銀光,你老婆和孩子看你來了,允許你跟她們回到宿舍聊2個小時,回來以後將你的工作補上。”

瘦黑中年人唯唯諾諾:“哎,好的,謝謝苟主任。”母親給紅胸章老頭遞上一包經濟煙,並陪著笑臉,紅胸章老頭敏捷的接過香煙,和他們挑糞便的大夥兒向遠處走去了。瘦黑中年人過來拉著姐姐和我的手,在我們身邊蹲下來。

他顫抖的說話:“藍萍,藍烏鴉,叫爸爸!”我們姐弟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中年人,我看到姐姐沒有說話,我也不吭聲。父親眼眶溢出了淚水,母親過來提醒:“藍萍,快叫你爸!”

姐姐說:“爸爸。”父親“噫!”的一聲答應,他低聲哭起來。我還是呆呆的看著他。父親拉著我的手說:“藍烏鴉,怎麽啦?快叫爸爸。”

我眨著眼睛機械的說:“爸爸。”母親過來說:“你勞改4年了,孩子都記不得人了。”父親說:“也許,我們走吧。”我們4人沿舊路返回宿舍。

母親說:“好好勞動,爭取得到寬待,你寫的材料我都給燒了。”父親說:“燒吧,我會改造好的。”

回到宿舍,母親把從家裏帶來的紅薯和木薯都留下來,父親跟母親聊了一下天。半天之後,我們要走了,父親將我們送到小火車站,火車徐徐的開出站台,父親揮揮手向我們告別,他的臉上淚珠滴滴,展台離我們漸遠,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