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分三路,從“月雁京城”逃出,掩護朱子皇帝免遭“花家將”毒手。郡主的一路仍留在“三樓鎮”,何苦的一路,餘下他帶著假朱子皇帝已回抵“鐵甲金兵禦皇軍”大營。還有最後由橫刀率領,金不換及二百“護駕親兵”一路的又如何呢?

從“月雁京城”到目的地“天子聖軍”大營,策馬大概要走二十五天,當抵達“香木村”外時,已是過了二十二天。

守在鎮前的小湖“寂情湖”,並沒有武林“九湖”的熱鬧風光,隻得寥寥幾個小湖,在平靜的波光中作為點綴。伴在湖畔的,有二百快騎,各自倒在湖旁一塊翠綠草地上躺臥稍事休息;有人偷空小睡,也有人以湖水洗臉,畢竟接連趕路已二十二天,人馬皆疲乏不堪,日夜兼程,路途並不太輕鬆,血肉之軀總得要回氣才能繼續上路。

“哈……,伍兒,你好髒哩”“還好,三天前的大風沙,一下子連我胯內也堆得滿滿,又麻又癢的在馬上跑,皮肉都刮得出血,老天爺的考驗不容易捱過哩,現在好多了。”“嗯,已離家不遠,也許可順道回去探探娘親、虎兒,很好”“虎兒多大,啊,對……,該是十二歲了,長得……,該到你這慈父肩膊高了。”“我的小花女兒一直長得比你們倆孩子都更高,哈……,可能……。”“可能已嫁人,你已是貴為外父哩,嘻……!”

橫刀並不愛當兵行軍,這些太著重群體合作又硬要依指令行事的生活,對任何喜歡獨行獨斷的人來說,簡直是重重枷鎖,不可能適應。

但金不換跟他的二百“護駕親兵”卻截然不同,一樣的軍令如山,一樣的隊伍整齊,一樣的精神飽滿;不一樣的,是他們活像一家人,二百人當中,你熟識我,我認識你,相互感情深厚,彼此都是好朋友。

因為他們都來自同一條村,姓氏都一樣,每一個都姓金,更有著血緣關係。你是我的堂兄弟、他是你的表姨丈等等。二百人親族網絡串連一起,五百年前原來就是一家人。同村長大,一同渡過一次又一次的天災衝擊,又一同麵對饑荒絕望,再一同進入“天子聖軍”接受訓練。

“自從當軍以後,哈……,大家都不用捱餓了!”中氣充沛,聲震四野的六尺有八金不換,每當提起他的“護駕親兵”總笑不攏嘴。

這滿臉虯髯,蓬蓬鬆鬆,威風凜凜又殺氣騰騰的莽漢粗人,在眾人中的輩份最高,武功也最出色。金不換的虎背上,永遠背著一把又闊又大的“龍頭丹刀”,隻要停下來稍事休息,他總愛洗擦刀背、刀身、刀鞘……,讓他盡量保持一塵不染,對“龍頭丹刀”簡直嗬護備至,猶如親人、子侄。

金不換一樣的把刀擱在腿上,不住的用力洗擦,笑著對橫刀道:“趕路回抵大營後,橫老弟你賞臉到咱們“金頭村”來走一趟麽?二百兄弟二百頭家,你一來,咱們每家每戶煮一個菜,來個飽食夜宴會刀爺,村中父老、妻兒們一定雀躍不已,來啊,來吧!”

橫刀依然的一貫平靜、冷漠,淡淡道:“是郡主親自找上“金頭村”,再訓練你們成為“護駕親兵”嗎?”

金不換把“龍頭丹刀”抬高細細察看,努力要找出地方再擦個幹淨,嘴巴在道:“這個嘛,啊,不……,召咱們當兵的,是個頭發束有長辮子,幾貼住地的枯瘦老弟,咱們一直未見過郡主啊,更加事前不知悉要上京哩。”

一陣不安感覺突然飄襲心頭,橫刀心中在想,今番宮中大變,明明關係相思郡主及朱子皇帝之生死,郡主怎麽可能派出沒頭沒路的戰兵救駕?一群全是老粗的新兵,根本不可能委以重任。足智多謀的相思郡主顯然另有圖謀,來自“金頭村”的這群無知者,隻以為鴻運當頭,得到朝廷賞識,橫刀卻隱約捉摸到危機正不住逼近,為大家憂心忡忡。

在路上於各人口中打聽到的,都是教橫刀感到不妙的訊息,心中疑團更大,也就更加惴惴不安。他再問金不換道:“你們對京中權爭一直毫不知情,也不知悉今回任務命係生死,豈不如履薄冰,極是危險?”

金不換一躍而起,一個虎步旋刀揮舞,不住舞刀不住答話:“橫老弟,這些都不必理會吧,你有所不知,咱們“金頭村”三年一旱,一旱又是三年,從前的日子,總是早上落地,晚上飲宴,多苦啊。”

“每夜飲宴還是苦?”橫刀愕然問道,金不換一刀插在地上,長歎了一聲,再道:“唉!全都是那些葬禮後的解穢飲宴呀,沒法子,饑荒來了,餓死、病死的,每天都有。每家每戶都不夠吃,謹餘的食糧,不可能養活全家人,就隻好犧牲某一人,任由他步向死亡!要是沒有當兵這條路,“金頭村”不知已死剩多少人了!甚麽命係生死的危險,哈……,咱們都跟死亡常打交道,諸如隨意在家中挑選一人餓死,又或夜裏自盡待家人都可活下來,死,不可怕啊,坐以待斃的無助生活才真正可怕。”

當兵隻為了生存,這當然是平常不過的事,但在橫刀腦裏的,是一種不安的感覺,這種教他忐忑不安的感覺,隻源自一個人——相思郡主。他對郡主並不認識太深,三年前,相思郡主來向師傅盜聖拜師,當中有半年都住在小子原來的房子,而每一天郡主都要跟刀、劍、笑對招學藝。

郡主打從第一天到要走的最後一天,也練不成什麽絕學。橫刀後來才醒悟,她來目的是要學“盜武”,名劍是用劍高手,橫刀是刀中霸主,笑三少掌、腿雙絕,花半年時間,她便掌握了個別最普通神兵、拳腳高手的武學精要,智才絕非常人能及。

相思郡主的目標並不是要作武功提升,而是要更加深入了解個中高手招式玄妙處,以便作為參詳,她……似要扼要的作出獨到分析。故此每一回總是看的多、問的多,卻未有努力苦練。

在半年的相處中,橫刀對相思郡主的理解,是她的外貌太吸引,內心太複雜,每踏出一步,總有難以想象的部署在其中。她背負的重擔影響了美人兒的心,但幸而隻是個開始,所以橫刀也好想為她出一分力。

跟郡主成為了好朋友,在思維上會大有卑益,但橫刀著重的是“同門關係”,相思跟小子又是指腹為婚的夫妻,身為大師哥的他,當然好應該加以照顧。隻是……,郡主這一回要他領著假朱子回“天子聖軍”大營,目的隻有一個,讓大夥兒試試被“花家將”追殺的滋味。

以郡主智謀,她會輕易讓人發現辛苦多年建立的“天子聖軍”秘密,冒被直搗黃龍,一下子便全軍覆沒之險麽?金不換和他的二百子弟兵,隻是出身貧苦的農民,當兵隻為糊口,他們會是郡主重視的“天子聖軍”嗎?

腦海出現的疑問越多,凶險越是猛烈,可以預見的血腥就越更濃烈。

“為啥還未碰上敵人呢?”把刀洗得幹淨再回鞘的金不換,終於把藏在心裏的話吐出來。橫刀道:“因為你們好像知悉“天子聖軍”大營所在。”金不換道:“都在郡主給刀老弟的錦囊內,咱們一直留在村中練兵,那束長辮的調教了一年多,便正式為大家編製了。我真的好想知道,真的一定會有敵人來截殺麽?”

橫刀一躍上馬,笑道:“我建議你和子弟們立即換回平民素服,從八方分別散去,再依著不同的路回“金頭村”去,不換老兄,這江湖不適合你們。”

雙腿輕輕一挾,掉下了整大隊人馬的橫刀,向著“香木村”縱馬疾馳。輕風迎來,晃眼之間已拋離金不換等人。大家都沒有匆匆上馬追趕,因為金不換內心明白橫刀的勸告,他們若堅持下去,隻要碰上“浪花旗”大軍,必然被殺得片甲不留,死個幹幹淨淨。從前在村裏遇上饑荒時,人是一個一個的慢慢死去。然而在沙場中,碰上無堅不摧的敵軍人馬,會是一次過死個清光。

死亡的方式對“金頭村”的好兄弟們分別大概都不大,若然恐懼死亡,早在幹旱折磨的年日已抵受不了,早登極樂。當年看著家中心愛的親人慢慢餓死,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肯定遠超在戰場中被敵人痛快斬殺。

金不換跟二百村兵隻是布局中的幌子,隻是郡主何苦要他們送死呢?橫刀並不是從軍的,他不愛看到一大群生龍活虎的老實人,一下子都變作死人,故此橫刀拋下他們,也讓二百人握回自己的生命,主宰去向。

饑荒會折騰人、苦餓會帶來死亡。從軍可有軍餉,但這種免卻饑餓的辦法好可能要付出代價的,而代價就是寶貴的性命。

橫刀並不介意被小師妹利用,因為他也好欣賞小師妹獨力支撐皇朝九年,她,好了不起。但橫刀介意金不換等人白白的去送死,在“金頭村”內,有孩子及父老、妻子們,等候著這一群家中支柱回去共享家庭之樂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