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沒吃沒喝的人會如何?當然是如狼似虎的要找東西吞入肚子,小子、朱子甚至郡主也不例外。但當三人衝出石室,張目所見,原來一樣如狼似虎的餓荒少年,竟有近百人,都一下子從不同的石室湧了出來。

數以十計的石室,圍成一個大圈,圈內站著的就是蜂湧出來的一百餓少年,每一個都要吃要喝,但好可惜,大圈內也一樣的空空如也,莫說是饅頭,就是石頭也沒有一塊,有個屁好吃?

“太餓、餓死了,呀,我明白,入“殺手樓”當殺手,沒吃的便殺人來吃,生吃人肉飽肚,這就是“新人王”考試!”

也不知是一百人中哪個如此絕頂聰明,他的狂呼過後,就有人和應,左撲右攻、前打後擋,先殺後吃,以人肉作飯。試問又有誰願當別人的晚餐、以自己的血來飲飽他人呢?連死也不怕的人,卻怕死後被吞食,所以一百人都胡亂拚死,互相對殺起來。

當然,郡主、小子、朱子三人是例外,因為郡主已向目標走去,她把手中的“寂寞舞鞭”,隻揮動舞揚,便打得空氣“啪”“啪”巨響,大家都瞧得清楚明白,隻要破鞭打中,等同被利刃劏開,故此誰也不敢逼近上來。

郡主及小子、朱子都看得清楚,共一百少年,從三十一間石室出來,但這裏合共有三十二度門,沒有人走出來的那度門,還顯然的比其餘的門都高一些、大一些,通常在任何情況下,大家都會稱呼這度門的背後為“出口”。

但被肌餓弄致迷失理智的人,肚裏空蕩蕩的感覺直透上腦,腦裏幻想出來的恐懼、惶惑、憂慮,又幪閉了五官,眼目是其中之一,瞧不見應該瞧見的,也就混亂在多餘的瘋打中,繼續從空虛、懼怕的沉溺,躍進另一個瘋狂、盲目的沉溺。殺手,總該有過人的觀察力與耐性吧!

郡主等三人拉開那度門,一陣大家期待已久的香噴噴味道立即疾湧撲臉,芳香氣流透入體膚,你會感覺到甜、酸、鹹等味道,還會感到焗、煮、煲、燉、炒、煎、炸的獨特性,當然,腦裏出現最實在的豬肉、魚肉、香菜、白菜……,一應俱全,好香啊,快快給我吃個痛快!

有句話叫先入為主,郡主等三人先入這放滿了佳饌的大石室,卻主宰不了所有食物。這裏一盤白菜炆豬手、那裏一盤紅燒羊肉,枱上堆滿的還包括一品芙蓉蝦、焦溜肉片、桂花鮮粟羹、蜜汁山藥兔、汽鍋雞、燒肚塊、餛飩、麵條、包子、雞米海參、蘭花熊掌……,合共數十盤菜,都是巧手烹調、新鮮煮好,恨不得痛痛快快吃一大頓。

餓了三天三夜,當你麵前擺放滿滿的大堆巧手好菜,你又會如何?

朱子正欲撲上,小子竟一手拉住他衣領,製止這甚麽皇帝的衝動。隻由郡主取了一鍋“汽鍋雞”,徑自走到一角落去,三人圍在一起慢慢咀嚼。

從後衝上來的九十七少年人,當然都不一樣,個個爭先恐後,來個狼吞虎咽、一抓入口,嘴裏填得滿滿,隻恨牙齒咀嚼太慢、喉管太小,手裏都堆得滿滿,眼目所見,更已準備就緒,偏偏就是吃得太慢,也吞得不夠急。

原來不必先來個打生打死,也不用生吞人肉,“殺手樓”早已準備好豐富的大餐,讓咱們來個肚滿腸肥,哈……,滿意,好滿意。

餓了三天再吃,算是臭肉也變香肉,更何況早預備了的食物飯菜,從挑選到烹調、配搭、特色,絕不是一般人家可能有機會吃得到的上等菜式?

餛飩,並非一般貨式,內裏包著的是乳豬嫩肉、鮮蝦肉,皮用精粉,巧手捏得薄如蟬翼,還藏有紫菜、蝦子、冬菜、雞絲、青荀、蔥花等配料,魚骨煲作高湯,形如半個元寶,一切也精心講究,色、香、味俱全。就算是平常不停飯吃,已經忍不住吃個不停,更何況三天未有食過、飲過,當然瘋狂的吞個沒完沒了。

郡主、小子卻不一樣,兩人活像對吃大有心得的食家,慢慢滋味品嚐,小心感受食物中的每一分一毫的味道。小子更在指導朱子如何品賞珍味,吃個半飽後,用手輕敲盛著香雞的鍋,說道:“要造好“汽鍋雞”,先要講究找得好“汽鍋”,此鍋要質地細膩、含鐵特高的陶土所製之紫砂鍋是上品。”

每一次送一塊雞入口,更慢更精細的去咬去啜,小子吃得滋味無窮,喃喃再道:“雞要用壯肥母雞,雞砍作每塊長約兩節手指大小,先用清水反複去血水,入汽鍋後放頭、肝等內髒,再加鹽、薑片,然後蓋上蓋。重要的是要用白棉紙封密接口,再用麵糊糊上以防漏氣。旺火蒸兩個時辰,再入香胡椒,哈……,菜肴有湯汁清徹,滋味醇厚,此之謂如價包換“汽鍋雞”也。”

在旁的朱子邊吃邊聽,大概十分明白。郡主卻早已發出會心微笑,行軍布陣、天文地理、曆史、機械、詩詞歌賦……等等一大堆學問,她當然自問盡在腦海,不識八、九,也一定有所研究、能暢舒己見。

惟是吃的學問太煩太雜,更且半生為求助皇弟朱子成才,所讀的盡是有關治國大事,諸般重要,一概入腦。有關食的學問,對皇朝權爭那會礙事,故此從來不去多加鑽研,如此跟小子相比,自己竟成了門外漢。

小子再來為郡主送上一口雞塊,細意品味,嗯,待明白個中烹調玄妙,竟又再有另一番滋味,似是更上一層樓,好吃再加好味道。

一鍋“汽鍋雞”三人分享,談談吃吃,吃吃笑笑,慢慢的吃,輕輕的笑,三人吃掉一隻雞,並不算多,卻也不少,正好七成足夠。

反觀其餘的九十七位少年,截然不同的大吃大喝,毫不節製。難得有好吃的,又餓了三天,若不吃個痛快,豈不傻瓜?這裏一盤,嗌喲,原來還未試過對麵另一盤;那裏一碟,糟糕,又未曾品賞旁邊的三碟。吃吃複吃吃,飲飲再飲飲,肚腹空洞洞的三天毫不好受,如今吃得飽飽,飲完再飲,內裏連五髒也暖洋洋,多舒暢。

郡主笑道:“小子不笨,我早說過,你跟常人又豈是相同,餓了三天,還頭腦清醒,明白“殺手樓”要餓參加考試者三日,又突然而來大批美食,自然大有文章。”小子其實仍然在吃,他把五指放在鍋中,再來舔指食滋味,吃得津津有味道:“這種騙人鬼主意,兒時村中隻對蟲蟻有用,嘻……,原來有人比臭蟲螻蟻還笨,真不知該笑還哭!”

舔手指的滋味太好,好個小子竟又再來,還為郡主遞上他的“汽鍋湯手指”。郡主那有試過如此試味,但見小子舔得精彩動容,心中猶豫了一陣,也忍不住伸出舌頭兒輕輕舔指。

不舔則矣,一舔便舔出個禍來,郡主隻覺一種帶著夢幻般的滋味,從舌頭直穿過口腔,疾飛上腦袋,化成陣陣迷失的快活醉樂,教她墮入無盡亢奮中,當下急道:“天下間豈有如此有趣又滋味吃法?好,我也一試!”

把小子手中“汽鍋”奪了過來,依樣葫蘆的五指插入鍋裏,輕擦搓磨,讓手指都沾滿厚厚濃汁,再來個細舔纖纖玉指,呀!那種教人飄飄欲仙、飄飄蕩蕩、飄忽不定、飄飄然的亢奮又來了。這似醉的真滋味,滲骨入髓,完全支配了思想,果真人間一絕,非同凡響也!郡主舔得正酣,迷入其中之際,小子卻一手抓緊她手腕,用力一推,讓手指完全伸入她口腔內。

小子帶著神秘笑容道:“郡主,這吃指頭一套,“舔”隻是序幕,重點關鍵是“啜”,用力的吸啜,一啜入喉才是十足真滋味,且試試看!”

郡主這一回再也不猶豫了,雙唇一合,大力吸啜,“汽鍋雞”的滋味,一下子從手指混合一切直插入喉,香味不經唾液稀釋,濃味疾然在喉頭爆炸,炸得一半向下、一半反衝回口腔,那種澎湃至極的痛快醉人滋味,非如此毫不修飾、毫不作狀吃法,絕不可能湧現。

天呀!原來人世間最美味極品就在此,啜呀啜,香唇再不肯放過每一根手指,痛快盡情的含含啜啜,閉目享受,徹底的迷失在忘我裏,任由香味滲透每一寸神經,再也不能自製。

相思郡主發現了痛快滋味吃法“啜手指”,立即來個一啜再啜,擁著大大的“汽鍋”不停的先插後啜,啜完又舔,哈……,何止滋味無窮,簡直如登仙境,痛快淋漓,人生原來還有太多的新奇、精彩。

小子不再啜了,因為他已飽。肚子雖然隻得七分飽,但雙目卻飽得要死。郡主那並死的啜手指食相,既自然又無拘無束,配合那幽絕的麵靨,加添三分笑容,端正的氣度混合稚氣,眼目迷上,便隻覺全身癱軟,軟綿綿的已化成郡主的食指,給她來個大力吸啜,骨骼全皆溶化……,是美妙再加奇妙……。

一百人中,絕大多數都飲飽食醉,能吞多少,大家都已吞下多少,麵對餘下來的佳饌,這一刻實在無能為力,唯有留待下一回合。

郡主啜得不亦樂乎,忽地對朱子道:“人就是如此,當太渴求的東西在前,便忘記了必須時刻留意整件事的情況,而非聚焦一點。大家來“殺手樓”,目的是當殺手,不是當食家。“殺手樓”不是酒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