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兩邊的黑衣男子對欠了欠身,致意一般的掃了我一眼之後幫我拉開了中間的門閥,示意我進入。 我略微遲疑地向前邁了幾步,身後是門關上時發出的悶響。

屋內先是撲鼻而來的濃烈酒氣,令我我猛地嗆了幾口,再是昏黃的燈光下那位先生憔悴不堪的的麵容。隻見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我的到來,手臂流暢地又滿了一杯紅酒,近乎牛飲般地灌下。

那場火災隻過去了一天,若不是接到他的傳喚我想我是萬萬不敢來麵對他的。

是的,我在害怕。

我怕他會問些什麽,我怕他會看出什麽,我怕精明如他會發現我就是在內部的臥底。

我站在原地不敢出聲,垂著眼瞼偷看他灌酒的模樣,舉手投足之間無不充斥著絕望的氣息。良久之後,見他動作慢了下來卻還是沒有瞟過我一眼,我隻好強裝鎮定地啟口,先生。

他似乎這才發現了我,目光從酒杯移開,往日一雙黑曜石般能看透世事的眼睛此刻竟渾濁地令人難受。我對上了他的目光,心髒在激烈地打鼓。

我在等他開口,等他發怒,等他質問我。可他卻沒有。他隻是一直凝視著我的臉,沒有焦距的瞳孔深深地望進我的眼裏。

更像是在透過我看著另一個人。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他說的極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麽,空茫的眼裏清晰地倒映出我驚愕的表情,

這就是代價嗎為了再見一次你

後麵一句陷入他的咽喉,成了模糊不清的嘟囔。我看著他悲痛麻木的樣子,突然覺得眼底也跟著酸澀起來。用力搖了搖頭,我想甩開這莫名其妙的情緒。

到底是為什麽,那位夫人。

明明知道會讓這麽多人受傷,明明自己也悲痛欲絕,又為什麽要選擇這麽一條路

那位先生他,是這麽深地愛著她呀。

為什麽要離開他眼睛一眯,音調猛地提升了一倍,起身對我吼道,什麽話都沒說丟下我一個人,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嗎

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你怎麽可以

我渾身一怔,被他突然的爆發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你知道我有多蠢隻是因為一樣的名字一樣的名字

見他一定是酒醉出現了幻覺,我趕忙上前奪走了他手中的酒杯,大叫了一聲,先生

他這才回過神來,搖首後定睛看向我,身體微晃地跌坐回皮椅上,抱歉liquid,他抬手了摁眉間,我有點喝多了。

我沒搭腔,將酒杯放回桌子上。

房間繼而陷入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默,那位先生眉頭緊鎖,卻硬是不發一言。

我被這磨人的靜寂折磨的很不自在,剛想開口打破僵局,隻聽他說,作為一個孩子,你總是能讓我驚訝。

你知道的吧,留下來意味著什麽,他的聲音回到了平常波瀾不驚的調調,低沉沙啞,但你還是留下來了。

我感受到了自己驚恐的心跳。

作為一個fbi,你已經很出色了。

有什麽東西在耳邊輪番地爆炸,一聲一聲像是要撕裂我的耳膜。

作為一個fbi,你已經很出色了。

作為一個fbi,你已經很出色了。

作為一個fbi。

他知道了。

他已經知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回應,在他麵前我總是會喪失所有冷靜,驚慌失措不像自己。

先生,我我

不要緊張,他眼裏的汙濁緩緩散去,我隻是單純地誇你。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說過了,不是嗎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你和他們不一樣。

那時的他和之後的夫人說出了相同的話。

你在訓練場呆過應該知道這裏的人都是什麽樣的,麻木地活著,麻木地死去,眼裏除了死水再無其他,他牢牢地鎖住我的雙眼,但你眼裏卻有光亮,太過明顯的光亮。

我訝異地眨了幾下眼睛。

你有你的信念和堅持,這注定你無法融入這裏。

那為什麽,還要把我留下來我隻覺得心累,問出了麵對那位夫人時相同的疑問。

他意味深長地與我對視了一眼,隨即撇開了視線,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的,liquid,他說,無論如何,我都想冒險一次。

什麽

最近腦子空白的頻率有些頻繁。

先生,我張了張口,關於昨天的事情

我知道。他打斷我。

我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大腦裏的轟鳴聲逐漸加大。

我知道不是你。他慢悠悠地又加了一句,盡是雲淡風輕,仿佛剛剛的歇斯底裏從未存在,你不會這麽做的。

我知道不是你。

他相信我。

他竟然相信我。

他和小秋是如此大相庭徑的兩個人,卻同時不加任何條件地信任著我。

眼下一熱,我慌忙眨了眨眼睛讓熱度褪去。

所以,liquid,

他站直了身體,巨大的皮椅發出沉悶的咯吱聲,步伐穩健沒有一絲酒後的狼狽。

他就這般站在了我麵前,俯身與我對視,漆黑平靜的眼裏波濤暗湧,

我能夠繼續相信你嗎

幾乎用盡了全力,我點了點頭。

直到兩天後我才明白,他這句如赴死一般的相信究竟是何含義。我目睹了小秋是如何雙目空洞被他篡改了記憶,目睹他是如何強忍住眼中泛起的淚光將自己說的十惡不赦,目睹了小秋又是如何軟倒在他懷裏,目睹他是如何固執地在失去意識的女兒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爸爸愛你。

最後是從來不會表露感情的hennessy淚流滿麵地昏死在地板上。

從那時開始我便明白了,這場萬劫不複的棋局。

注定我們將萬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