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澤

栗澤

有人這般叫著我,這個都快要被我遺忘的姓名。

我想睜開眼睛,但這似乎已經變成了一件相當吃力的事情。鼻間還彌漫那股濃烈的煙味,一片漆黑的視野裏都是不斷席卷而來的火焰,連空氣都變得滾燙難忍令人難以呼吸。

難道我已經死了

虛弱的大腦勉強做著不切實際的思考。

要不然為什麽會感到冷呢

栗澤見我不為所動,那個女聲開始劇烈地搖晃我。她手中的汗意和聲線中的顫抖無不在向我傳達她的害怕。

她在你怕什麽

怕我死掉嗎

如果怕的話,為什麽還要炸掉總宅呢

求求你了栗澤,你說過你不會有事的快醒過來。

她這麽呢喃著,手下的力氣越來越重。

我怕再不睜開眼睛這個女人肯定能把我的胳膊拽下來,於是隻好忍著眼皮間的劇痛迎接外麵微小的光亮。

眼前是茱蒂聖提米利翁哭花了的滿是煙漬的臉和她身後一望無際的夜空。

我在外麵。我還活著。我見到了一個fbi。

用力眨了眨眼睛,我這才確信這一切不是幻覺。

掙紮著坐起來,渾身的骨頭都酸痛不已,我盯著朱蒂現在呈癡呆狀的麵容看了一會兒,轉頭看向身後。隱約間還可以看見遠處熊熊的火光,,原來我已經離總宅這麽遠了。

栗澤,栗澤太好了你沒事她激動地一把抱住我,身上是一股嗆人的煙味。

是你我的臉貼在她耳側,開口發現自己嗓子啞的發疼,隻好慢慢地說,是你把我救出來的

當然是我。她放開我,臉上是憂心忡忡的表情,你也真是的,差點為了那點資料送命值得嗎

下次不要再這麽蠢了,我可不想再聽到什麽不用管我我這邊還有點資料沒有弄到,到時候如果你們沒看見我就通過那條密道來救我這種鬼話了她怒氣衝衝地教訓道,你差點讓我們兩個都沒命了。

她的一席話說得極快,讓我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腦更加轉不過彎來了。

她在說什麽

為什麽我一句都聽不懂

密道我隻抓住了這麽兩個字,朱蒂姐,你在說什麽

她麵部有些扭曲地看著我,怎麽了,小鬼用手戳我的臉,逞強裝英雄的時候說的不是很好聽嗎,現在一落馬就裝失憶了

見我依舊一臉的困惑,她隻好解釋,就是那條外麵通往內宅的密道啊。我和halson督查原本就不同意你說要把他們的私宅炸掉的計劃,要不是你一再堅持說裏麵的很多資料都太危險流傳出去對整個美利堅都不利的話,我們才不會這麽做。

你看你,差點就死在裏麵了。

她在說什麽

她說的那個你和我理解的那個你同一個意思嗎

為了不讓她發覺我內心的恐慌,我隻好用訕笑來填補突然安靜下來的空氣。

不過真的是太好了,栗澤。她忽然來了這麽一句,老式眼鏡背後的眼裏蘊滿了淚水,跪坐在地上再一次抱住了我,你那麽久沒有和我們聯係,我還以為還以為你早就不在了。

今天收到你的通訊器發出的信號時,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

我的瞳孔定是放大了一圈。

今天收到你的通訊器發出的信號。

你的通訊器發出的信號。

你的通訊器。

這到底是怎麽了

先是那位夫人顛覆了我所有的認知。再是傍晚時分在我束手無策的情況下連續發生了三次爆炸,跑下樓時還被大火擋住了出路。現在竟然還到了讓我完全無法理解的話。

我的通訊器

什麽叫我的通訊器

和他們取得聯係的不是那位今天突然性情大變的夫人嗎

你確定是我的通訊器我張了張口,半天才冒出這麽幾個字。

廢話,當然是你的。她顯然是已經緩過勁兒來了,抽開身子看著我,也隻會是你的,要不然還會有誰把這裏的地址給我們呢

你這回可真是立了大功。

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啊,liquid君。要怪就怪cia喜歡做同種類型的通訊器,要不然我怎麽看都看不出這東西裏的乾坤呢。

哎呀,都怪我不小心,你沒有辦法再聯係他們了。

我的通訊器,明明被那位夫人破壞了。

或者她拿我的通訊器並不是為了揭發我而是用它來通知fbi嗎

那為什麽她又要說出那樣的話呢

當然是怕你搶功,所以把你留在身邊方便監視啊。

我腦海裏又浮現出她當時理所當然的輕蔑模樣。

你知不知道如果這次我成功了cia給我的回報是什麽,你知不知道如果是你先將所有資料給了fbi我又會損失多少東西

她說的那麽冷漠,那麽決絕,卻還是用無比溫柔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孩子。

難道說

我抬頭看向朱蒂,一陣咳嗽後問道,cia的那個臥底呢,你看見她了嗎

我心裏有肯定的答案,但是我想知道的不止是這個。

目前還沒看到,她說,不過應該不會有事。你不是說過麽,她房間裏有密道,讓我們不用管她。

果然是這樣。

那位夫人她從來都沒有打算要論功行賞,她更沒有自己說的那麽決絕,所以她才會決定我的訊號器與外麵取得聯係。

她會說那些話,恐怕隻是為了掩飾心中的矛盾和悲傷。

她亦沒想過要活著出來,所以才要他們炸掉這裏。

她想要讓這裏的一切都給她陪葬。

謝謝你,liquid君。

當我把摻有安眠藥的水杯遞到她手中的時候,她無比真誠的道謝讓當時的我詫異萬分。我不明白她到底在謝什麽,隻是一杯水而已。

現在看來再清楚不過了。

她在感謝我陪伴了小秋這麽久。

她在囑咐我希望我能一直陪伴下去。

那又是為什麽呢,夫人

如果這麽做讓你如此痛苦到需要對自己惡言相加才能緩解的話,那又是為什麽要做出這個選擇

為什麽要破壞你所擁有的一切

我想不下去了,腦子裏有什麽在嗡嗡作響,像是在提醒我是不是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小秋。

小秋。

小秋

爆炸的時候她應該還在外麵,所以肯定不會被火場裏。那她現在到底在哪裏,有沒有受傷,有沒有被fbi或cia那幫人帶走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朱蒂伸出手想要扶我,卻被我搖搖晃晃地製止了。

怎麽了栗澤

我剛想開口,這才發現自己什麽都不能說。

我不能把小秋暴露在他們的視野中。

我要回去。費力地吐出四個字。

你瘋了吧她指著遠處被燒紅的天邊,那裏還是戰場,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抱到這麽遠,現在你說什麽胡話

我必須回去。我又重複了一遍,邁開步子就想往回走。

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滕江栗澤她生氣地喝止我,你身上有什麽什麽都沒有你回去幹嘛給別人當槍靶使嗎

這裏有條小路,快跟我離開這裏。我們回總部。

但是

沒有但是她一把拉住我,你這次已經做的很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回家

回fbi嗎

那個讓人作嘔的地方。

我的家,在小秋身邊啊。

我必須回到組織裏。我加重了語氣,我加入fbi進入組織,有我自己的目的和任務。

但顯然我現在還沒有完成。

你以為你想回去就回的去嗎她看起來快要抓狂了,這次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他們一定會徹查組織成員。你以為自己逃得過嗎你以為自己是個孩子他們就會手下留情嗎你會死的

我知道。我一聲決斷,直視她震驚的雙眼,我當然知道。

那你還她是動真怒了。

我當然知道我回去以後麵臨的會是什麽。這也是為什麽我沒有在得知那位夫人已經通知了外界後卻沒有去找那位先生。一方麵是不希望他和小秋知道自己重要的人竟然背叛了自己,另一方麵就是怕他會發現我是個臥底。

我還不能死。

我還沒找到父親,還沒有告訴他媽媽的心意。

我還沒有守護好小秋,還沒有陪她長大。

我還有這麽多,這麽多事情沒有完成。

我也有可以不顧一切想去做的事情,朱蒂姐。我握緊了手指,抬首對上她逐漸紅腫的眼眸,所以,請尊重我的選擇。

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即使我將萬劫不複。

她在我堅定的目光中敗下陣來來,鬆開了緊抓著我的手,迅速捂住嘴唇遮掩飾了即將出現的哽咽,你真的是太任性了。

放心吧朱蒂姐,我對她蒼白地笑了笑,我一定不會有事的。

話音未落,我便跑進了身後的樹林。我在樹林裏焦急地尋找著,小心地躲避著,我知道小秋在這裏。

不要問我為什麽,我就是能感覺到她的氣息。

直到多年之後我才明白,當時牽引著我的並不是自己所謂的直覺,而是那印刻在我們雙方血液裏隨著我們的脈搏跳動的紐帶。

無法被打破,無法被遺棄,像利劍一般狠狠地插進我心底的紐帶。

然後我找到了。

在之前一直玩捉迷藏的樹洞裏,找到了瑟瑟發抖的小秋。

見到來者是我,她扔掉了手中的槍,撲上來狠狠地抱住了我。我能感受到她的眼淚瞬間就侵蝕了我的衣襟。

沒事了,小秋。

撫著她雜亂的頭發,我不知為何隻覺得心髒痛的出奇,

已經沒事了。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