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寶繞道先一步抵達三道關的蛤蟆塘砬子,這裏一麵是怪石嶙峋的山石,另外一麵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鬆樹林,一條小路被夾在中間。

錢小寶沒有藏在山石中間,而是躲在道路另外一側鬆樹林裏。現在雖然是夜晚,但是遍地都是積雪,月光下看東西還是很清楚的,如果躲在蛤蟆塘砬子石頭裏,開完槍後在白雪皚皚的石頭砬子上很難逃走。

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在堆滿積雪的石頭上移動,一眼就能看見。

錢小寶準備藏在鬆樹林裏開完槍就往樹林裏麵跑。

鹿道的匪首馬喜山派兩個炮手保護翟鳳亭,不用說這兩個炮手一定都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錢小寶可沒有想過從容的把這三個人都解決了再拍拍屁股回去。

能夠把翟鳳亭一個人解決了就好。他已經向軍統報告這裏的事情都是他做的,打死了翟鳳亭就再沒有人和他搶功勞了。

錢小寶躲在鬆樹林裏離小路十幾米遠的一顆樹後,他掏出勃朗寧手槍打開保險觀察著小路上的動靜。

翟鳳亭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罵張樂山,老東西非留自己喝酒,等著燉肉和給張樂山敬酒前後花了一個多鍾點,把時間都耽擱了。

否則走到三道關的時候天還沒有完全黑,而現在這種情況,等走到牡丹江已經是半夜了。

既然張樂山說要請翟鳳亭喝酒,翟鳳亭就不得不給張樂山麵子留下來,到了合江以後翟鳳亭遇到很多次為了給這些土匪麵子不得不受苦遭罪的事情。

等有一天中央軍到來的時候,他絕對不會給這些土匪麵子的,一個一個全部都卸磨殺驢收拾了他們!

兩個炮手手裏都拎著兩把二十響的匣槍,一前一後把翟鳳亭夾在中間。隻要聽見槍聲,這兩個土匪光憑聽見的聲音就能直接甩槍向開槍的地方射擊而且八九不離十。

烏拉鞋踩在雪麵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抬頭看著即將變成滿月的月亮,再過半個多月就該過年了。

錢小寶看著遠處慢慢走進的三個人很容易就看出一前一後兩個人是土匪,在這兩個人的兩條腿之間像是塞著一團無形的東西似的,兩個土匪走路兩條腿總是分的很開,像是騎著一匹透明的毛驢一樣。

而走在中間的翟鳳亭卻兩條腿筆直。

錢小寶慢慢抬起左手,把左手拳頭頂在樹幹上,右手的手槍架在左胳膊上,手槍槍口慢慢隨著翟鳳亭的身體移動。

可是一直到三個人從錢小寶正麵經過他都沒有開槍。

直到三個人都背對著錢小寶的時候錢小寶終於開槍了。

砰!子彈打中翟鳳亭的後背,他一聲不吭的向前撲倒。

扣動扳機後錢小寶立刻一個側身向旁邊撲去,趴在地上。

感覺就是槍響的同時兩個炮手匣槍向後甩動,砰!砰!砰!砰!

幾發子彈齊刷刷的打在錢小寶剛才藏身的鬆樹樹幹上,打的樹皮亂飛。

兩個土匪都單腿跪在地上手舉雙槍看著樹林裏麵。

“這小子跑不了!我在這兒盯著,你去看看翟特派員。”一個土匪對另外一個土匪說道。

錢小寶就趴在樹林裏離他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一動不敢動。樹林裏的地麵上還有不少積雪,站起來就是一道黑乎乎的影子。

另外一名土匪來到翟鳳亭跟前,翟鳳亭趴在地上,後背皮襖上殷紅一片。

土匪把翟鳳亭翻過來,翟鳳亭的胸前卻沒有槍眼,這說明子彈並沒有打穿而是留在翟鳳亭的身體裏麵。

翟鳳亭還沒有死,他大口喘著氣斷斷續續的說道:“回去告訴你們馬爺,小心一點,這件事十有八九是錢小寶和張樂山幹的!”

“不可能吧,如果是三爺幹的,我們三個都下不了山早就死了。”土匪不相信的說道。

“錢小寶,錢小寶,錢小寶,一定是錢小寶幹的!”

說完這句話翟鳳亭嘴裏吐血瞪大眼睛看著天上的月亮再也不動了。

“大哥,翟特派員駕鶴歸西了!”土匪說道。

這句話另外一個土匪聽見了,錢小寶也聽見了。

他猛然抬起手向上連開兩槍然後打滾,滾到三四米之外。

那兩槍打向樹頂,鬆樹上的積雪隨著槍聲撲簌簌的落下來形成一道十幾米寬的雪幕。

聽見翟特派員已經死了,舉槍向鬆林裏瞄準的土匪隻是一愣神,錢小寶就完成了開槍打滾的一連串動作。

看著從樹上落下來的白花花的飄雪土匪隻能向剛才槍聲響起的地方開槍。兩把匣槍打出了機關槍的氣勢,啪啪啪響聲不斷。

而這時候錢小寶已經起身奔跑消失在樹林深處了。

“大哥,我們回去怎麽交代?”那個蹲在翟鳳亭屍體旁邊的土匪問道。

“這件事肯定和張三爺脫不了關係,我們輩分低,人微言輕,隻能回去稟報馬爺了。”另一個土匪答道。

如果回去說就一個人殺了翟特派員,他們兩個就是無能而且要受到處罰。如果是張樂山一夥人殺了翟特派員,他們兩個的過錯就輕多了。

錢小寶重新回到威虎山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你這兔崽子,是拉屎還是十月懷胎生孩子去了?”張樂山罵道。

“稟三爺,瘦驢拉硬屎,花的功夫長了點。”錢小寶答道。

即使彼此心裏都是雪亮,可是錢小寶就是死也不能承認。

“拉屎攥拳頭的時候沒看見翟特派員嗎?”張樂山問道。

“沒有,當時我眼前一片金星什麽都看不見。”錢小寶答道。

“小癟犢子,越說越像是生孩子,你們都出去,我跟這小子小肚子上弦彈彈心。”張樂山說道。

四梁八柱都在哄笑聲中退出去了,窩棚裏麵就剩下張樂山和錢小寶兩個人。

錢小寶湊近張樂山坐在一塊麅子皮上。

“這一次你到這裏不是來拉攏我的嗎?打算封什麽官給我啊?”張樂山問道。

“封什麽官?我就是想把汪海濱和他弟弟傻濤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您老人家,讓老章魚汪海濱在九泉之下閉上眼睛。給你封官我從來沒有想過。”錢小寶答道。

張樂山點點頭眯起眼睛說道:“我從十四五歲起就當土匪,那還是俄國人在這裏修鐵路的時候,後來張大帥派兵來剿匪也沒有把我怎麽樣!日本人來了,我和你幹爹馮茂山他們一起打日本人,你幹爹死心眼跟日本人幹到底,結果沒有好下場,我見好就收躲進山裏。現在日本人投降了,民國政府和紅黨都來了,四大旗杆這些人不知道槍打出頭鳥的道理,而我還是躲在山裏不出去,誰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別人都說你是老謀深算,我覺得你就是老謀深算個屁!六十多歲的人了,無兒無女還折騰什麽?把家底打掃打掃給下麵的人分分,然後自己蔫巴悄的找一個道觀或者是寺廟一待算了!”錢小寶說道。

聽見錢小寶這麽說,張樂山一下子變了臉色。

“當了四十多年土匪你攢下多少家底兒?”錢小寶問道。

張樂山沒有回答,其實也不用他回答,沒有多少。

不懂行的人都以為土匪打家劫舍能夠發大財。其實土匪不僅冒著殺頭的風險而且也是過著苦日子。四下望去都是種地的窮棒子搶誰去?

有錢的人家自己家建的高牆大院,雇用幾名甚至幾十名炮手,難啃的很。

張大帥那時候也派兵剿滅了不少土匪,可是也沒有繳獲多少金銀財寶。隻是把土匪變成了奉軍士兵算是一個收獲。

“雖然六十多了,可是上山下河,翻山越嶺就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也不如我!我張樂山還沒有老,還能折騰幾年!”張樂山說道。

“你為什麽折騰?給自己留一個好結果不好嗎?將來想看你的時候還能到你墳前燒燒紙,再折騰下去連墳塋地都留不下來了。你畢竟是抗過日的人,後來躲進山裏也沒有投降日本人,現在就偷偷的找一個地方養老算了。”錢小寶勸道。

張樂山的臉上陰晴不定,錢小寶說的意思他自己也不是沒有想過,隻是下不了決心。

山上這一百多人怎麽辦?他從小為匪根本不會任何謀生手段,以後靠什麽活著?

最搓張樂山心窩子的話就是無兒無女這四個字,他連一個傳宗接代的人都沒有!罵人最厲害的罵法不就是斷子絕孫嗎?

“我無兒無女怕什麽?我就躲在山裏看紅黨能把我怎麽樣!”張樂山說道。他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氣勢。

“既然三爺想一條道走到黑,那我就不勸你了。明天我就啟程去富錦,這一別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錢小寶說道。

張樂山突然歎氣說道:“馮茂山比我強啊,他雖然死了,畢竟還有你這個幹兒子在,你年年都給他燒紙吧?將來我死了就什麽都不用想了。明天我派魏狗剩送你去富錦,興隆鎮的大馬棒李延惠跟我交情不錯,魏狗剩送你們到興隆鎮,那裏離富錦就不遠了。”

“謝三爺!”錢小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