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從黑色雲層之中壓了下來,那腦袋就像是一座大山懸掛在空中,頭上和臉上的毛發就是那大山的森林。就這顆腦袋,寧濤覺得他上去的話大概要好幾天才能逛完。與它相比,就體積而言他幾乎就是人體上的一隻跳蚤。

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如果出現在一千多年後的世界,那些什麽航母艦隊還不是一腳下去就踩成一堆廢鐵?那些什麽F35、B52什麽的就如同是它麵前的蚊蟲,還不是一巴掌就扇飛?

寧濤的心中除了震撼還是震撼,他也有些後悔解開封印了,因為他一點都不了解它,而它看上去又是如此的恐怖和暴戾,似乎稍有不順意它就會大發雷霆,毀天滅地!

黑色雲層之中又探下來一隻手,直接伸到了寧濤的腳下。那手掌,給寧濤的感覺就像是一塊大地憑空飛來,每一根指頭都是一座巍峨的大山。

寧濤心裏暗暗地道:“這家夥不會是想把孫大聖鎮壓在它的五指山下吧?”

卻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它的五指開始合攏。

寧濤想開門逃走的衝動越來越強烈了,可是就這麽離開的話他又不甘心,他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問問它,從它這裏獲得答案。而且,他也不相信它留下信息讓他來是為了弄死他。

“你不害怕嗎?”它開口說道。

“我怕你個錘子,我一秒鍾就可以開門離開。”這話是在寧濤的心裏說的,表麵上他卻說道:“你是不日星君,執掌善惡,我也是不日星君,我是天生的善惡中間人,我為什麽要怕你?”

“哈哈哈……”它的笑聲震天動地。

寧濤關閉了耳膜,他擔心這笑聲將他的耳膜撕裂。

忽然,漫天的黑雲消失了,岩漿流淌的大地和高聳入雲的大山也消失了。這個空間瞬間被清空,剩下的隻是一片白。寧濤本來是踩在肉中槍上的,而肉中槍就懸浮在虛空之中,可是一轉眼他還站在肉中槍上,而肉中槍卻是平躺在了地上。

雪白的大地,雪白的天空,寧濤成了這個詭異空間裏的一個唯一有顏色的存在。

怎麽會這樣?

寧濤的心中一片驚駭。

此前,他向那座大山走去的時候,那大地是真實的,那岩漿也是真實的,就連岩漿的灼熱氣息和硫磺味道都是那麽的真實,那一切怎麽說變就變了?

即便是川劇的變臉,那也有個過程,更何況是改變一方世界?

踢踏、踢踏……

腳步聲傳來。

寧濤移目看去,一個黑色的身影正從白茫茫的空間中向他走來。

是它。

它還是那個樣子,卻並不巨大,與他差不多高矮,渾身長滿黑毛。那一雙眼睛也還是金色的,眼神攝人。

寧濤特意瞅了它身上的某個地方一眼,也正常了,不是橫跨英吉利海峽的大橋。他有些困惑了,不知道哪一種形態的它是它的本尊。不過麵對這樣的它遠比麵對剛才的龐然大物的感覺要好得多,至少不會有那麽大的壓力。

它停下了腳步,一雙金色大眼盯著寧濤。

寧濤也看著他,幾秒鍾之後開口說道:“前輩,這裏是什麽地方?”

它說道:“這裏是神墟。”

寧濤頓時愣了一下,陰墟他是經常逛,但這神墟卻是第一次逛。

它又說道:“你看你身後。”

寧濤慌忙回頭,身後一片白茫茫的空間,什麽都沒有,眼角的餘光裏卻捕捉到了一件小東西。他低頭仔細一看,那不就是他第一次打開通道扔進來的襪子嗎?

他彎腰將那隻天寶襪撿了起來,也不在乎失禮不失禮,脫掉鞋子穿上了。

它就看著他穿襪子穿鞋子。

寧濤穿好了襪子,好奇地道:“前輩,神墟就是這個樣子的嗎?除了你,我什麽都沒有看見,還有剛才的那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它說道:“陰墟是凡間萬物留下的影子,這神墟是仙界留下的影子。而這裏不過是神墟的一隅,我用法陣封印了這裏的一切虛影,我喜歡幹淨,可你卻在這麽幹淨的地方扔了一隻襪子。”

寧濤有些尷尬,他岔開了話題:“那剛才的一切又是怎麽回事?”

它說道:“那是封神印給你帶來的幻覺,幻由心生,你覺得我是那齊天大聖,那山也就變成了五指山。”

“前輩你怎麽知道齊天大聖?”寧濤心中好奇,齊天大聖是吳承恩創作出來的人物,它在這裏封印了不知多少萬萬年,怎麽可能知道齊天大聖?

“你自言自語還少了嗎?”

寧濤:“……”

幻由心生。

他是先入為主,他的腦海之中留在月球月神殿看見的大腳的印象,更有齊天大聖這個從小就刻在記憶之中的神話人物,所以就造成了剛才的一切——那不過是他看到的幻像,而更詭異的是,那幻像竟是由他自己造成的。

與這神墟相比,陰墟顯然要簡單得多,有血有肉,還有愛恨情仇。而神墟卻要複雜得多,雖然還沒有離開這裏出去看一看,但幻由心生這一點就今將它和陰墟區分開了,是更神秘和高級的空間世界。

畢竟是仙界的影子,怎麽可能和凡間一樣?

“那麽前輩你……”寧濤想要說的話沒人說出來。

它說道:“我已經死了,我留下來的信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開印見我魂。”

寧濤這才醒悟過來,陰墟裏的人都是過去之人,換個說法就是已經死了的並不存在的人。而這神墟是仙界的影子,那麽自然也是仙界的死了的人。他去陰虛,所到之處影子會動。他來神墟,神族墟的影子也會動。

“如果我離開這裏,前輩豈不是就……”寧濤欲言又止。

它說道:“是的,我會回到這白茫茫的世界之中,什麽都沒有。我已經死了,封神印封印的隻是我的殘魂。我留下照夜天書,引你來這裏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前輩要我做什麽?”寧濤不敢相信如此強大的一個存在居然還有什麽未了的遺願。

它說道:“我的屍身在仙界封神山,至今未能入土,而我也不得安息。你去仙界幫我收屍,安葬到蓬萊仙島,讓我入土為安。”

入土為安,人死之後要埋在泥土裏靈魂才會安息。這是人的傳統,沒想到仙界的神靈居然也有這樣的傳統。事實上,這樣的話從它的嘴裏說出來你那其實已經不是隨便說說的傳統,而是規矩,是法度。

寧濤說道:“如果我能渡過天劫,上去仙界,我會幫前輩了去這樁心事。如果我渡不過天劫,身死魂消,那我也沒有辦法。”

它沉默了一下才說道:“你修天道,你要成仙便是天仙,渡劫雖難,可以你的能力應該不是問題,除非你有什麽難言之隱,說出來吧。”

寧濤沉默了一下才說道:“前輩你也是執掌善惡的存在,那你一定知道天外診所嗎?”

“天外診所?”它的語氣有點奇怪。

寧濤的感覺更加奇怪:“天外診所,天道醫館,天家采補院,我說的都是一個地方,它裏麵有一隻善惡鼎,前輩你是執掌善惡的存在,你不會不知道它吧?”

它說道:“你說的那什麽天外診所,天道醫館,天家采補院我不知道,但你說的那隻鼎,我知道,因為它是我的煉丹的鼎。”

居然是這種關係!

寧濤激動地道:“那鼎上有一張人臉對不對?”

它說道:“人臉?沒有,你說的那善惡鼎莫不是別的鼎?”

寧濤想了想又開口說道:“我覺得我說的就你前輩的煉丹善惡鼎,那人臉本來就是它的器靈顯現。它一直在人間收集善念功德和惡念罪孽完成自己的進化,我就是被它以一紙靈魂契約束縛的天生的善惡中間人。它以租金的方式向我收取善念功德和惡念罪孽,現在更是要我用神晶將它填滿。還有,我一直懷疑它想擁有真身,並對你心懷怨恨,不然也不會給我取一個與前輩一樣的修真名,它驅使我也等於是在驅使前輩你。”

它說道:“你這麽一說,我相信是它了。它是神級鼎,器靈通神,它想獲得真身,甚至成為主宰一方的神,它有這樣的野心也是很正常的。”

寧濤說道:“前輩若幫我擺脫它的禁錮,我一定幫前輩了卻心願,前輩你若還有別的什麽未了的心願,我一並幫你了卻。”

“我已經死了。”它說。

寧濤瞅著它,不說話了。

連這點忙都不肯幫,你還想讓我幫你收屍?

天家的人物包括東西都有這種理所當然的個性麽?讓人做事是順應天意,要毀人則是天網恢恢。

“殺我者天,不出意外將來殺你者也是天,天道無情,天網恢恢。”它說。

寧濤:“……”

剛想這茬,它就說出來了。

“前輩,你說的天是什麽,是昊天上帝,還是玉皇大帝,亦或者是帝俊、東皇太一?”寧濤說的這四個都是神話故事中的四個天帝。

古代帝王祭拜最多的是昊天上帝,現代最熟悉和認同的則是玉皇大帝。帝俊被稱作是日月之父,因為他的兩個妻子一個給他生了十二個太陽,一個給他生了十二個月亮。至於東皇太一,在古代的神話體係之中的神格甚至比帝俊和玉皇大帝還要高,但民間的知名度卻遠不及玉皇大帝。

“哈哈哈……”它笑了。

寧濤看著他笑,他很清楚話題偏了,但他卻也想知道殺它的天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