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門之後是一座饅頭一樣的山丘,一道條石台階往上延伸,每隔一段距離都矗立著一座佛殿,兩側則是住人的建築。最高的一座佛殿最為恢弘,站在下麵往上看,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修建在半空中的神殿一樣,神秘而又莊嚴。

整個峨眉派都在這座山丘之上,布局巧妙。寧濤不用取出尋土硯探測,他也能判斷出這座山丘之下有一條靈脈。

風水世界裏龍脈最為珍貴,但比起修真世界的靈脈卻又是差了一大截。也隻有峨眉派這樣的大牌修真宗派才能坐擁這舉世罕見的修真福地,換作是那些小門小派,單兵遊勇占了這地盤,恐怕早就被人幹掉了。

不過,這座山丘下的靈脈已經相當虛弱了,這點從遊離在空氣中的靈氣就不難判斷出來。這個地方雖然有靈氣,但卻非常稀薄,有些地方甚至時有時無,而這正是靈脈衰竭的征兆。

寧濤拾級而上,步子不快不慢,給人一種逛風景區的感覺。

慈心追了上來:“寧醫生,請等等。”

剛剛踏上石階走沒幾步的寧濤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慈心。不隻是慈心追上來了,還有慈恩和一大群女尼。

寧濤說道:“我不是已經闖過你們的劍陣了嗎?如果還是要我去住那間破草廬,我也就不住了,這就回去。”

慈心在寧濤的身前停下腳步,略微有點緊張:“不是,慈恩師姐讓我去給你準備房間,你跟我來吧。”

寧濤移目慈恩。

慈恩避開了寧濤的眼神,一抖佛塵,單掌豎起:“阿彌陀佛。”

寧濤也不想與她計較,她不過是執行滅心師太的指令罷了。他點了一下頭,然後跟著慈心走。

對他而言,闖過山門的劍陣一點都不難,難的是滅心師太那一關。能不能從滅心師太的手裏拿到那塊頭骨碎片,解開朱紅玉當年身死之謎,他的心裏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

慈心將寧濤帶到了饅頭山的山腰處,然後又將寧濤帶到了一排廂房前。這裏是女尼的住處,廂房前的院子裏晾曬著好些僧袍和四角褲衩什麽的。沒有看見文胸,畢竟這裏的一切都是自給自足,女尼們沒法像俗世之中的女人那樣花錢買一條帶海綿的文胸來戴。倒是有一些白色的布條,估計那些布條就是她們的文胸了。

一群年輕的女尼站在走廊裏,看著寧濤,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麽,一個個的眼神都充滿了好奇。不是所有的女尼都能從這裏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有可能寧濤是她們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看到的男人。

那群女尼大大方方地看寧濤,寧濤反而有些不適應,避開了她們的視線。那群女尼年輕漂亮,可是他的心裏沒有半點雜念。這裏是佛門淨地,一點汙穢的念頭都不應該有。

慈心將寧濤帶到了一間房門前,說道:“寧醫生,你就住這間房吧。你先進去看看,我去給你拿新的被褥來換。”

寧濤點了點頭,心裏卻暗暗地道:“這該不是又在考驗我吧?這峨眉派這麽多房間,我就不信沒有一間單獨的房間給我住,把我安排在女生宿舍是個什麽意思?”

慈心打開了門,然後走了進去。

寧濤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下那群站在走廊裏嘀嘀咕咕的女尼們。他真的很好奇她們在嘀咕些什麽,把他當成馬戲團的猴子了還是什麽的?

慈恩領著人走了,大概是去見滅心師太,匯報情況去了。

寧濤也進了屋子。

屋子不大,十多平方的樣子,有一張木床,一張放在窗戶邊的小桌子和配套的板凳。另外還有一隻小小的木質衣櫃,連漆都沒有上,看上去頗為陳舊。

慈心很利索地將被子疊好,用毯子卷了起來,抱在懷裏準備帶走。

寧濤試探地道:“那個,我什麽時候能見到滅心大師?”

慈心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路上我問過慈心師姐,她說要去稟告師尊。什麽時候見你,得師尊開口才行。你也別著急,暫時住下,你會見到師尊的。”

寧濤說道:“好吧,我就安心住下,等尊師見我,不過……”

慈心看著寧濤,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了一下:“不過什麽?”

寧濤說道:“這裏就沒有別的房間了嗎?我是說獨門獨院,適合我一個人住的地方。”

慈心抿嘴笑了一下:“哪有那樣的住處,這裏是峨眉派,住的當然都是女人,你就委屈一下吧。”

“你們峨眉派有多少出家人?”寧濤又問了一句。

慈心想了一下才說道:“得有五六百人吧,可住的房子卻沒有五六百間,好多師姐師妹都是合居一間屋子呢。”

“那麽多人?”寧濤感到有些驚訝。

慈心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在驚訝什麽,我們峨眉派可沒那麽多修真者,絕大多數師姐師妹都是普通的出家人。她們來自全國各地,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每年都有師姐出去遊曆,遇到那些無父無母的又有慧根的孤兒就會帶回來撫養,潛心修佛。當然,隻收女孩,不收男孩。我們這裏一般是不允許男人進來的,如果不是師尊想修複那把飛劍,你也來不了這裏。”

寧濤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這樣,我沒問題了。”

聽到慈心說五六百人的時候,寧濤還真是被她嚇了一跳,要知道五六百個修真者那可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如果要打一場不對稱戰爭,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不會頭疼。隨後慈心一解釋,他也就釋然了。峨眉派最主要的還是普通的出家人,修真者有,但是是極少數,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修真者的。

要是真有那麽容易就能改變人生,成為修真者,寧濤早就把葛明和蘇雅改造成修真者了。變妖倒是沒有問題,可他修的是天道,不能那樣做。哪怕是江好,他也隻是出手治好了她的妖病,救了她一命,而不是將她變成妖。他要是直接將葛明或者蘇雅改造成妖,那他的道行可就毀了。善惡鼎甚至有可能不治妖病,收了葛明和蘇雅的命!

人生在世,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絕對不能做,做了必遭天譴。

這些,都是寧濤一時間的感慨,一閃而過。

慈心抱著床單和被褥離開了,出門的時候還跟寧濤客氣了一句:“寧醫生,你先休息吧,我拿了新的被褥和床單就過來。”

寧濤也客氣了一句:“麻煩你了。”

慈心離開之後寧濤將房門關上了,下意識地想掏手機給江好和青追報個平安的時候才想起手機被慈恩收走了。他觀察了一下屋子,隨後咬破手指,躍上房梁,在房梁上畫了一隻血鎖。

咚咚咚。

敲門的聲音傳來。

寧濤慌忙從房梁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然後過去開了房門。

門口站著一群小師太,一個個直盯盯地看著他,那眼神真的像是一群從沒有看過猴子的大姑娘突然在馬戲團裏看見了猴子。

寧濤被一群年輕的女尼盯得渾身不自在,尷尬地道:“諸位小師太,有事嗎?”

“嗯咳。”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尼幹咳了一聲,故作老成地道:“施主,你……從哪裏來?”

寧濤說道:“我從外麵來。”

那女尼皺了一下眉頭:“我知道你是從外麵來的,我是想問你家是哪的,你是哪裏人,懂了吧?”

寧濤笑了一下:“我是蜀地山城人,現在住在北都。”

那女尼搖了搖頭:“山城?沒聽說過,我也不知道我的老家是哪。”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神色有些黯淡。

“我也不記得我老家是哪了,我隻依稀記得……有一個大院子,門前還有一條河,河裏還有一群鴨子。”一個女尼說。

“我記得我家好多雪,很厚很厚的雪……”

一群年輕的女尼嘀嘀咕咕聊起了自己記憶之中的“家鄉”,寧濤反倒成了陪襯,裝話的口袋。

寧濤理解她們,人怎麽能不想家呢?落葉歸根,這是深入每個華人骨子和血液裏的觀念,在外久了,思鄉的情緒就會越來越濃。可是她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在沒有懂事之前就被帶到了這裏來,就算她們思念家鄉或者親人,那也是徒勞無用的。

“外麵的世界變成什麽樣了?”領頭的女尼又問了一句。

寧濤想了一下才說道:“外麵的世界又髒又亂,有很多騙子,很多無良的商人,水溝裏的水汙黑惡臭,人住的房子就像是鳥籠,很多人辛辛苦苦隻為求一個能睡覺的房子,總之跟你們這裏是沒法比的,我很羨慕你們能住在這仙境一般的地方。”

“外麵的世界有這麽糟糕嗎?”那女尼一臉的失望。

寧濤歎了一口氣:“有的地方比我說的還糟糕,最糟糕的卻還是人心,現在很多人的人心都壞了。”

“哎喲,我還想出去看看,既然是這樣不出去也罷。”那女尼說。

一個女尼說道:“你還真是可憐,你在這裏多住幾天吧,跟我們聊聊外麵的世界。”

寧濤隻是笑了笑,沒有回應。外麵的世界肯定沒有他說的那麽糟糕,他之所以這樣說其實是撒了一個善意的謊。如果他將外麵的世界描繪得天花亂墜,繽紛多彩,這些年輕的女尼就更想出去看看了。她們在這裏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一個個純潔得像小天鵝似的,真要是去了外麵的大泥潭,那還不染一身汙泥回來?

“你們圍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去做功課!”慈恩的聲音傳來,很嚴厲。

一群女尼頓時散開了。

慈恩和慈心走了過來,慈心的懷裏抱著一床嶄新的被褥和床單。

慈恩說道:“寧醫生,請跟我來,師尊要見你。”

“好,請帶路。”寧濤說。

慈心則進了寧濤的房間給他鋪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