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將他拋在芙蓉閣後就徑直離開。側耳傾聽許久,周圍除了幾聲悅耳的鳥啼再無其他,他才緩緩睜開眼。此處花開遍地,層層疊疊隨風微蕩,無怪香味那般濃烈。他翻身站起,看見被自己壓壞的毛絨絨粉色小花,不由苦笑了下。抬頭望去,隻見在花海叢巒中露出一小角木製建築。稍稍遲疑,他撥開花草,健步走去。

眼前白光忽地一閃,他側身回避,長劍卻步步緊逼,直搗得他再無退路。他伸手鉗住那蔥白玉腕,皺眉道:“姑娘,為何出手便要傷人?”語畢他赫然發現腳下浮起一朵暗雲,來不及思索已經連人撞向前方圓柱。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再次醒來,額頭微腫疼痛,他歎口氣,這回可是真的暈了。起身回望四周卻是一片漆黑,但香氣依舊濃烈。約莫仍是在芙蓉閣。

他又長歎一聲。也不知此時是何時。黑暗術者想必已經攻破了王宮正要做擁天下。王宮那邊雖還留有主力大軍,但此時群龍無首,再加上裏麵不知有多少黑暗術者的內應,此時進攻應是毫無抵抗之力。恐怕他們打的就是這算盤。罷罷,這些年他也已經很累了,改朝換代也好,隻是苦了那些百姓,不知道這一次又會有多少人無辜受連流離失所。

嗬,要是讓元昔聽見這種想法,恐怕又要長籲短歎訓他好幾個鍾頭了。

他也真是夠悲哀……先是失去了族人,然後是術,現在連僅存的責任都喪失了。但他還不能死,至少要再見十六弟一麵,要摸摸他的頭,看他笑,聽他叫他一聲“哥”。

忽地吱呀一聲,一串零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神色一淩,摸索著抓住身下一根粗礪的短棍。

來人在他麵前站定,忽然道:“給,給!”是口清脆動人的女音,似乎並沒有殺他的意思。

他稍梢放下心來,卻不知她是什麽意思。手中忽然塞進一塊平滑扁圓的東西。“吃!”來人又道。

低頭嗅了嗅,那東西散發著淡淡米香,約莫是米餅之類的。他頓了下,還是依言咬了口,淡而無味,真是可惜了那香氣。

來人靜靜地看著他吃完,又遞了壺水過去:“喝!”他接過,摸索了半天卻找不到開口,略一皺眉出言道:“這麽晚了,能不能麻煩你點一下燈?”

“燈?”來人似在思索,良久才說,“亮啊,天亮的!”

天亮的?心下一震,他摸索著站起要往外走去,右手邊被人扶住,他道:“謝謝。”

花香愈濃,應是已經在花海中。眼前卻還是黑漆一片。他驀的渾身顫栗,心裏翻湧起絲絲哀愁。為什麽上天連他的視力也要奪去?他已經一無所有了隻想跟自己的弟弟見一麵,連這麽卑微的願望也不能達成嗎?是中咒術的副作用,還是剛才的一撞所致?亦或是早在他踏進這個地盤時就已經被人下過毒?

他看不見了,他該怎麽去找十六弟?

“你,瞎子!”身邊的人突然道。

他被這兩個字刺得心窩一緊,沒有回答。

忽地他被擁入一個溫暖懷抱,她在耳邊柔聲說:“你,好可憐……”

他眉頭微蹙,卻並不討厭,由著她抱著,疲意漸漸上湧。“你叫什麽名字?”他問。不知為何他感覺她就是之前要殺他的那人,雖然行為舉止並不相像。

“你叫什麽名字?”她重複了遍,放開他,笑著大聲道,“你說你叫什麽名字啊,你說?”

他眉頭更攏,這人為何顛三倒四的?“我姓元單名一個奉,姑娘你呢?”

“哈,我是姑娘,姑娘是我,我叫姑娘!”她笑著,跳著跑了幾步,聲音清脆悅耳,卻引得他心下更是一黯,她若非裝傻誆他,便是癡兒一個……

“那我就叫你……小姑?”他艱難地道出那兩個字,又問,“小姑,這裏就你一個人住嗎?”

“是啊是啊是啊是啊……”她應了一大串,又樂哈哈地自言自語,“我,小姑,小姑,我……”

他眉頭深鎖,為何他們的主人要把他扔在這裏跟一個癡傻的姑娘做伴?一般不是應該一刀殺之或者懷柔嗎?

他摸索著要往裏走,小姑又過來扶住他。

“床,休息!”她將他推倒在原來躺的地方,壓著他,又胡亂卷了床被子蓋在他身上。“藥!我去!你,睡覺!”她忽然道,奔了出去。

他苦笑一聲,將蓋到臉上的被子拉下一點。又翻了個身,底下正好咯著什麽東西,硬邦邦冷冰冰。他伸手一摸,倒抽口氣,那是一把閡著鞘的劍,長度跟他之前遇刺的那柄劍差不多。她是裝傻的,騙他就那麽好玩?他空洞的眼瞳裏隱隱透出冷光。

不一會小姑端了碗藥汁過來,往他手上一遞:“喝!”

他頭一撇:“我看不到。”

“喝喝喝!生病!要喝!”她堅持。

“你喂我。”他倒要看看她在玩什麽把戲。

她一愣,用嘴輕輕吹了下,當真就一勺一勺喂著他。姿勢溫柔,卻不是喂得他連連咳嗽,就是藥汁全灑在被上。

“你!——”他怒道,正好摸到之前的短棍,他握在手上。

“哇——小姑乖乖,不要打不要打——”她嚇得連聲尖叫,連碗也摔破在地。

聽著她的緊張無助,他忽然心軟,放柔了口氣:“放心,我看不到,不會打你的。”

她嚶嚶嗡嗡了幾句,卻還是不敢再靠近他。後來她累了,就裹著草躺在離他不遠處睡覺。

元奉卻是無眠。自己伸著手在眼前晃,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必須快點好起來。他一定要見到十六弟。

一道掌風迎麵撲來,他警覺地一閃,不想後邊竟已是牆壁,退無可退,硬生生受了一下,氣血自是翻湧。又一招襲來,他胡亂操起那短棍擋了下,翻滾落地。“你為什麽要裝傻騙我!”因掌風之故氣息相近,他聞到了她身上那特有的淡雅清香。

此人一怔停止了攻擊,又突然咚一聲倒下。

元奉哼出一聲,也不管她為何倒下,摸索著跨過她的身體,磕磕碰碰地往外麵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