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禦雷天尊

(一)

新的一天來臨,洛邑清晨陽光萬丈,照得符晨曦頭暈目眩。五千多米的海拔高處,稍微走快點兒就會氣喘,他忍不住心想,能在這兒長期生活的都是勇士。

“什麽名字?”

“公司派。”

“創派掌門?”

“符晨曦。”

“以前有隸屬哪個門派麽?”

“青峰。”

會盟中堂內,符晨曦遞交了公司派的盟約書。

“掌門印璽?”符晨曦瞬間傻眼,還有這東西?!

步光在旁冷漠地掏出一方小印,朝盟約書上一蓋——“公司派掌門符”。

符晨曦:“……”

這裏是整個九霄二十一派盟約中行政的集中機構,由會盟選出無任何勢力的仙族委派職責,專司門派紛爭、公訴、入退盟等大小事宜,並整合盟費與介紹通商往來之事。

換言之,這兒就是九霄中的聯合國……又像史書上的周天子分封諸侯建製,隻是會盟中沒有盟主,也沒有手握大權的九霄天子。唯獨一名會盟參議官,負責主持每一屆的盟會。

會盟常駐成員裏,清一色俱是法術能力不濟、修為堪憂的尋常仙族,但二十一派任何人等,俱不敢對他們大呼小叫,洛邑更有明文規定,禁止在此處進行私鬥。否則於鈞霄群山中麵壁三年。

而不周山腳下則聚集著大量的散修仙人,將武陵等村落當作修仙之旅的歸宿,隨時保護著鈞霄的四大關隘與洛邑安全。

會盟最深處的廳堂內,更供奉著曆代仙人的排位。

曹靖霏再三耳提麵命,要進會盟,千萬千萬要循規蹈矩,切不可偷奸耍滑,平日裏嬉皮笑臉、吊兒郎當的言行都收起來。步光更特地為符晨曦帶了一身親手縫製的武袍,出門前親手為他整好領子,並與麟嘉一同,來到中堂外等候。

辦事員在一張紙上落筆寫明情況,符晨曦趁著這時候站直,打量中堂內的布置。中堂正中央置一牌匾:天下不國。兩側擺放著十二生肖的塑像,已有些年頭了。來前麟嘉解釋過,洛邑在元素之戰時,於北落王的主持下成立十二生肖軍,俱由各派弟子擔任,以抵抗元素大軍。

現如今十二生肖軍已解散,昔年九霄唯一的無冕之王,也從此留下了“天下不國”的永恒訓誡。

那辦事員回往後間,不到片刻換了名姓喬的老頭過來。姓喬的老頭端詳符晨曦,說:“符晨曦,青峰派,嗯……加入會盟的規矩,乃是你能獲得青峰的同意,方可自立門戶……”

這不是廢話嗎!符晨曦心想,誰自立門戶能拿到前師門許可的?我倒是想見識見識。

“我們情況特殊嘛。”符晨曦按曹靖霏教的那一套解釋道,“先師徐茂陵辭世,生前蒙冤,不得昭雪……”

符晨曦認真、客氣、禮貌與耐心地解釋了自己離開青峰的經過,從那一天徐茂陵收自己為關門弟子開始,說到燎原與天煌上門鬧事,再說到追日等種種恩怨,最後徐茂陵渡劫,自己與步光、麟嘉離開,前往雲夢澤……

“什麽?你說什麽?”那老頭子耳朵背,把腦袋稍稍側過來了一點。

符晨曦:“……”

“我說!後來我們就到了雲夢澤!”符晨曦闡述了足足一刻鍾後,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老頭子該不會前麵的話都沒聽清吧。

“雲夢澤!嗯!我知道了!”老頭子慢條斯理地說,“你這個情況,不允許自立門戶,除非有……”符晨曦一手扶額,險些暴走。

“前麵的您是不是都沒聽見?”符晨曦稍稍靠近些,提了少許音量,俯身問道。

“你吼我?”老頭一臉錯愕,怒道,“你什麽身份?我什麽身份?你敢吼我?!”

符晨曦:“……”

“我沒有吼您。”符晨曦忙收小了音量,說,“我的態度是絕對恭敬的,隻是這事兒……”

“什麽?”那老頭子一臉茫然,指指自己的耳朵。

符晨曦:“……”

兩人對視片刻,符晨曦尋思數秒,知道若連最開始的申請都無法通過,公司派算是鐵定完了。

“哇——!”符晨曦突然大哭起來。老頭瞬間被符晨曦嚇了一跳。

“我苦命的師父呐——!”符晨曦轉身,往台階上一坐,開始幹號,大聲道,“生前英雄一世,死後有冤難鳴——”

“別哭,別哭!”老頭不耐煩道,“小夥子!你有話好好說嘛!”

中堂平日裏也少有訪客,符晨曦索性也不客氣了,曹靖霏提供的辦法根本不可行,不如放出自己的拿手忽悠大招

,親自上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快些。音量一大,老頭子總算聽清了,且這麽哭鬧起來,聲音再大點兒也不至於引人生氣,說:“徐茂陵呐……”

徐茂陵當年的名聲是幾乎無人不知的,符晨曦止住哭聲,聲音大了些許,控製在喬老頭剛能聽見的音量下,將青峰派萬裏伏等人藏汙納垢的貓膩一下抖了個底朝天。

“你不知道,副掌門一心想殺我師父,自己上位,他怎麽容得了我?”符晨曦情緒激動地控訴了起來,先是朝萬裏伏與單符頭上狂扣黑鍋,羅織其聯合外人,逼迫徐茂陵認罪的罪名,再捏造萬裏伏於徐茂陵的丹爐中下毒,單符晚上伺機暗殺……一時間青峰派現任掌門與副掌門,憑空多了許多擄掠良家婦女、貪汙受賄、殺人越貨之事。喬老頭頓時十分尷尬,按理說會盟常務隻管盟內之事,青峰那爛攤子乃是門派內務,絕不能插手。

饒是如此,喬老頭也不住點頭,朝符晨曦表示了同情。符晨曦揮淚真摯地將萬裏伏、單符等人描述成了一窩心機算盡的混賬,最終又說:“懇請喬老網開一麵!我們要查清凶手,為師父報仇!會盟若不讓我們活下來,今天離開洛邑,我就唯死一途……”

“年紀輕輕的,幹什麽要尋死呢?”喬老語重心長說,“凡事都好商量……”

“我不管,我不管——”符晨曦誇張地,顫抖著喊道:“喬老,您要給我們做主呐,哇嗚嗚嗚——”

眼淚鼻涕一齊流下,總不好擦在步光做的新衣服上,符晨曦便靈機一動,從案幾下爬過去,抱著喬老頭的大腿,哭倒在他的腿前,順便揩了個幹幹淨淨。

喬老登時十分尷尬,說:“你先起來,有話好說……”

“我不起來,我不起來!”符晨曦哭著嚷嚷道。

豔陽高照,符晨曦離開洛邑中堂,曹靖霏、步光、嶽霆、麟嘉四人俱等候在外。

“怎麽樣?”眾人急迫道。符晨曦扔出一塊木牌,步光抬手接住,滿臉訝異。

“明天午後,申時會盟決議聽證。”符晨曦沙啞著聲音,指指自己喉嚨,擺手,示意沒力氣說話了。

麟嘉與曹靖霏頓時歡呼起來,沒想到符晨曦輕輕鬆鬆,就這麽過了至關重要的一關,步光鬆了口氣,現出微笑。

“吃飯,吃飯。”符晨曦沙著嗓子說,“飯後再說。”

四人離開洛邑中堂,不久後,腰佩寶劍,武袍飄逸的萬純鈞經過長街,徑自走進中堂。

中堂內,喬老頭仍在邊唏噓邊用抹布擦腿上符晨曦留下的痕跡——經年累月待在此地,沒想到還聽了這麽一段匪夷所思的傳聞,幾分真幾分假,倒也不至於全信,然而徐茂陵與追日派的恩怨,在數年前便傳遍了洛邑,這點倒是知道的。

是時,隻見一名青年儀表堂堂,走進中堂,拱手道:“青峰派萬純鈞,特來拜見喬老。”

“什麽?你是誰?”喬老頭問。

萬純鈞:“……”萬裏伏與單符讓萬純鈞上洛邑後,第一件事就是拜會中堂執掌,以免被符晨曦成功立派提請會盟合議,沒想到昨夜萬純鈞上得洛邑來,卻也頭疼發燒缺氧,在客棧中躺了一宿,今晨又睡過了頭,日上三竿方匆匆趕來。

遏製符晨曦入盟之事,萬裏伏本想寫信,卻被單符勸住,畢竟這種事若是落在紙上,來日翻起賬來,恐怕被有心人利用。萬純鈞打好腹稿,卻不料對方是個耳背的老頭兒。

“萬純鈞。”萬純鈞走近些許,禮貌地說,“青峰派掌門萬裏伏獨子。”

“什麽?”喬老頭又說,“誰?”

萬純鈞:“……”

萬純鈞再靠近些許,如先前符晨曦一般,俯身,皺眉大聲道:“喬老!我叫萬純鈞!是萬裏伏,青峰掌門的獨生子!”

“你敢吼我?!”喬老頭眼睛一瞪,怒道。

“我沒有吼您。”萬裏伏知道這老頭得罪不得,忙收小了音量,欲上前到喬老頭耳畔解釋,“家父讓我上來,朝您稟告一事……”

“什麽?”喬老頭又一臉茫然道,“你就在那兒說,別過來!”

“我沒有吼您!”萬純鈞隻得站在案幾對麵,吼道。

喬老頭一拍桌,怒吼道:“如此無禮,目中無人!來人——!”

萬純鈞:“……”

“等等!”萬純鈞大聲道,“你聽我說完!哎!”

……

“你還說呢。”符晨曦哭笑不得道,“那老頭兒耳朵背,根本什麽都聽不清。”

曹靖霏說:“那你還不是通過申請了?”

符晨曦得意地說:“要不是我急中生智……”

曹靖霏嘲諷:“急中生智?要

不是大夥兒忙前忙後,你以為靠你一個人能行?自己玩兒去吧。”

“哎,你這麽衝做什麽?”符晨曦道,“開個玩笑嘛。”

午飯時,符晨曦談起早上中堂之事,將自己處變不驚、臨危受命的本事著實誇大其詞了一番,曹靖霏卻聽得不爽起來。

“別吵了,我好餓。”麟嘉說。

客棧內飯菜上來,符晨曦瞥了眼曹靖霏,感覺到她似乎有心事,大清早就怪怪的,正要問時,曹靖霏卻不依不饒,開口道:“符晨曦,你是不是覺得我晃點了你?”

“我沒這麽說!”符晨曦道,“你至於麽?隻是信息有差,險些讓我誤判形勢……”

“行啊你!”曹靖霏道,“下回你自己打聽去唄!是你要問我到了中堂怎麽說,我告訴你了,現在倒是回來怪我?”

“你別無理取鬧行嗎?”符晨曦也受不了,正要再說,曹靖霏卻把筷子一摔,轉身走了。

“喂!曹靖霏!你什麽態度?摔筷子?”符晨曦怒道,“你給我回來!”

曹靖霏隻是不理,上樓把門一關。步光、麟嘉與嶽霆看著符晨曦。

“她到底是怎麽了?”符晨曦莫名其妙道,“親戚來了嗎?今天脾氣這麽壞。”

“親戚?什麽意思?”麟嘉好奇地問。

“吃你的飯,別問長問短的。”步光沉聲道。

“昨夜靖霏出去了一趟,”嶽霆說,“興許是去了洛邑參天分部,不知道那兒的人說了些什麽。”

“啥時候?我怎麽不知道?”符晨曦說。

“你睡得和豬一般。”步光冷冷道,“還問?”

符晨曦隻覺心中多少有點兒愧疚,曹靖霏是去為自己居中聯絡,還是去打聽消息?待會兒上去哄哄她算了。

午飯後,步光遞給符晨曦一張名單,說:“這是你需要去拜訪的各派代表。力求讓他們在明天的決議上,承認公司派。”符晨曦一看名單,前頭是門派名稱,中間是門派首席或前來洛邑的代表,後麵則是門派所在洛邑的街道與宅邸,共二十派之多。

“拜帖都給你準備好了。”麟嘉拿出厚厚一遝拜帖。

步光又說:“從最上麵的一家開始走,後麵的若時間來不及就算了。”

符晨曦一個一個地問,名單上的人脾氣如何,性格如何,眾人也不告訴他昨夜之事,隻各自簡單介紹了些,就催促他快去。

參天、錐隱、木甲、龍牙、方相、森羅、破嶽、鎮軍……這些排在前,根據曹靖霏所述,這八個門派乃是極有可能爭取到的,必須公司派掌門親自去,以示誠意。

不會支持他們的門派裏,則是青峰派居首,天煌其次,因為符晨曦毀過天煌派的鎮派之寶空明羅盤。再次則是奔雲,這是曹靖霏的猜測。餘下的門派裏,炎霄燎原派、旻霄持鼎派因與萬裏伏交好,也不可能支持符晨曦。至於也許將承認他們的中間門派,則是與參天臨近的極光、位處西方朱霄古蜀一地的鳳鳴、金沙門,以及九原、無常等兩大僻處北方的門派。追日派則已經沒了。看見名單上被劃掉的“追日門”時,符晨曦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控製自己別抬頭看嶽霆。

“我走了,你們呢?”符晨曦說,“在城中四處玩玩吧,好不容易上來一趟。”

步光與麟嘉等人滿臉無奈,步光道:“都什麽時候了,符晨曦,你究竟在想什麽?”

符晨曦說:“人生嘛,就是這樣。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各人有各人的命。難道事情辦不成,就白來了嗎?總得當觀光吧。”

嶽霆倒是笑了起來,說:“及時行樂,衝著這個,我師父一定喜歡你。”

符晨曦端了茶、幾個包子、一碟小菜,上了樓去,叼著筷子,含糊道:“曹大小姐,小的給您送飯來啦!”

裏頭不聞應答聲,符晨曦道:“還請大小姐開恩,給小人開個門嘛,要麽高抬貴腿,走出來自己吃也好呀。”

曹靖霏依舊不出聲,符晨曦也不好就這麽進去,片刻後又說:“我先走了,傍晚回來。”

說畢將午飯放在曹靖霏門口,匆匆下樓去,看了眼客棧院內的日晷,剛過午時。

一個下午要跑完十來個地方,當真是件麻煩事……符晨曦揣著拜帖,沿著街道走著。

各門各派都有備車,或是租賃奔雲的馬陸蟲車,符晨曦隻能靠兩條腿走,心想:一個公司要注冊上市當真不容易。缺氧外加陽光熾烈,又讓他的頭疼了起來。

殊不知就在他經過集市時,一輛華貴的馬陸蟲車停下,車中拉開側簾,車中人朝外看了一眼。

“派幾個人跟著他。”車中人吩咐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