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蒼霄大地,武陵山一片黑暗,植被紛紛枯萎,大地如同被腐朽的黑水所腐蝕,整個蒼西區域盡數遭到汙染。

數天前,伏明終於被魔族徹底攻陷。

伏明派內部則一片狼藉,魔族挑起了以尉遲恭為首的仙人們時隔多年的仇恨,這號稱“明光朗照”的光耀之派,亦終於從內至外,層層瓦解,毀於魔族之手。

異種巨龍的屍體橫亙於武陵山頭,伏明派主殿射出衝天黑氣,化作滾滾烏雲,朝不周山湧去。

而與武陵遙遙相對的雁蕩山,山頭早已空空蕩蕩,葡萄園被摧毀,桃花林盡數枯萎,主殿窗戶在狂風下搖曳,殿外廣場上,卷起幾張破紙。公司派猶如一座鬧鬼的廢墟古城。

“什麽明光朗照。”計都嘲諷道,“俱是藏汙納垢的賊窩。還有這公司派,居然打也不打,便全派逃了。”

“我還以為這家夥會回來負隅頑抗一番。”羅睺踏入廣場,笑道,“跑得倒是快。”

“不要掉以輕心。”計都跟在羅睺身後,打量四周道,“這裏的人全部撤走了,也就是說,他們啟動了某種特別的計劃。”

旋即計都一震雙袖,法陣開始旋轉,黑氣滾滾,咆哮著於腳下匯聚,射向天際。第七個門派,加入了魔族的據點行列。

魔將齊聚,魔化鄢炅,魔化靳赤侯,魔化奢比文,魔化東方華藏,魔化單符,如今又增一員,乃是被魔化的尉遲晰。

魔將後還跟著中階魔所占據的,以兩名魔化青峰長老為首的仙人身軀。

還有數團旋轉著的黑氣,未曾找到合適的仙族身軀。

“下一個門派,森羅。”計都淡淡道。

魔化奢比文開口道:“大人,我們前線接到消息,魭霄奔雲商會、從原木甲駐地開出的力士增援,都開始渡江南下了。”

羅睺冷冷道:“又是那些沒有生命的金衛?”

計都問道:“集結地點在何處?”

“蒼東平原。”魔化東方華藏緩緩答道,“來者俱是奔雲的奔雲金衛……根據這具身軀的記憶,這些金衛,乃是他們仿上古涿鹿之戰時‘黃巾力士’所製。尚不知道原木甲駐地中,將會源源不絕產出多少。”

計都沉吟,與羅睺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帶著些許不安。

“上古涿鹿之戰中,對付‘他’的武器麽?”計都喃喃道,“這是預備在蒼東平原與我們決戰了。”

羅睺說:“我先帶人過去會一會他們。”

“切莫輕敵。”計都環顧四周,“有險不守,不救這公司派,卻去增援森羅……”

羅睺急躁不安,衝動道:“管他的呢!滅了森羅,然後再踏平木甲行會,讓他們製造不出這些怪東西!”

計都若有所思道:“不急,且先派些郎兒去木甲偵察,看看這生產基地是否有機可乘。”

說著計都又抬眼望向主殿中符晨曦曾經設下的“特斯拉法陣”,若有所思道:“森羅經上次一戰,滿目瘡痍,死傷甚多,又是大片平地無險可守,有點意思,是誰的主意呢?符掌門,符會長?”

蒼東平原上,逃難的蒼霄百姓淹沒了大路,麟嘉與嶽霆、步光以及公司派、撤下來的伏明一眾弟子組織著仙族百姓撤離,去往大陸最東邊的森羅樹海。

“又回到這裏了。”嶽霆望向天際線盡頭,雲霧彌漫,水道縱橫交錯的巨型孤峰青丘,有感而發道。

麟嘉喃喃道:“你說有可能在哪裏開始,就在哪裏結束嗎?”

此地乃是黑潮最先於蒼霄爆發的起點,那天嶽霆駕馭蒼空古殿,從樹海中飛走,半途墜落之地,就是蒼東平原。而被魔將附身的卿玨,也從此地釋放出夢魘瘟疫,朝著蒼霄的各個角落不斷擴散。

“希望吧。”步光答道,“我去看看青峰的師弟妹們。”

嶽霆與麟嘉轉頭,看了步光一眼,步光這些時日比起從前,仿佛更寧願與青峰逃難來的弟子們在一起。門下妖怪因她背叛符晨曦而心生芥蒂,個個見了她就繞道走,更聽說符晨曦要與曹靖霏訂婚了,青峰山一事後,符晨曦也不回來看步光一眼。

步光回雁蕩山後大部分時間都在一人獨處,終日閉門不出。她的修為已被廢去,妖怪們再也不怕她了,而且臨到黑潮襲來時,她也幫不上忙。

妖怪們開始對步光一臉嫌棄,讓她去陪銀貉做點兒後勤。這引起了麟嘉的憤怒,奈何步光一再堅持,自己什麽也做不了了,也算為門派盡一分心力吧。

“不能叫師弟妹啦。”白澤抱怨道,“那咱們是啥?”

步光:“……”

麟嘉不悅道:“別說了,繼續走吧。”

麟嘉遣走白澤,讓隊伍繼續前進,嶽霆驀然一聲長歎。

麟嘉:“怎麽歎氣了?嫌命好啊?”

嶽霆:“是啊,太好了。掌門照顧著,靖霏陪著,門派日益壯大,每天吃好喝好,也不到處奔波,多好啊?”

麟嘉:“看開點,我以前也萬念俱灰,現在……也就還好了。我會關心你的,別這樣。”

嶽霆苦笑,看著步光離去的方向道:“有時看她為大家著急奔走,卻毫無一戰之力,挺可憐的。”

麟嘉轉身看著嶽霆。

“那還能怎麽辦呢?”麟嘉反問道。

“找符晨曦談談吧。”嶽霆說道,“一切隻取決於他的態度。”

麟嘉歎了口氣,步光與嶽霆不一樣,符晨曦對嶽霆曾經的背叛反而是寬容的,因為他沒有對嶽霆投入過多少感情。但步光對他而言,則不一樣。有時候,麟嘉捫心自問,若自己是符晨曦,麵對步光的背叛,又會怎麽辦呢?興許自認為開朗的性格,也難過這道坎吧。

是時遠處傳來一陣**,兩人一驚,還以為碰上魔族,卻見天際大批飛螳螂不斷靠近,森羅接應的人來了。

“符晨曦掌門在不在!”飛螳螂落地,楊思翻身下來,第一句話就問道。

“去北方了。”嶽霆答道,“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旻霄大地,終年飛雪的參天塔中。

“我不是……我隻是一個……”符晨曦定了定神,喃喃道,“我是一個法寶?”

“你的內心早已有了答案。”胭脂直視符晨曦雙目,說道。

眾大學者注視著符晨曦,符晨曦卻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這個時候他想的不是法寶如何,或是來處如何,卻是諸如“麟嘉聽到了一定會覺得很好笑”“那……我還能與靖霏成親嗎?法寶和人能不能結婚?”“這個法寶,隻是我在九霄中靈魂的容器?”等奇怪的問題。

他坦言望向曹靖霏,笑了笑,說:“真是想不到。”

“對於我來說,他和其他人並無區別。”曹靖霏答道,“符晨曦是個活生生的人,他現在就坐在我的麵前,這就夠了。”

一名大學者說道:“世間萬物,本無差別。哪怕身為‘極’所幻化出的仙族,有血有肉,在活著時與我們並無二致,確實是這個道理。”

“然後呢?”符晨曦說道,“老子在哪裏?這副血肉之軀雖然是祂給的,但我可不是祂的奴隸,我是自己靈魂的主人。”

說到這裏,他的內心突然湧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無名之火。感覺自己一直以來都被戲耍了,而這位賦予他身軀的神明,卻遲遲不出現。

胭脂答道:“戰勝魔族,還九霄以和平,這就是你的‘天命’,也是老子將你製造……或許說,‘幻化’出來的目的。”

符晨曦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方才那個事實實在令他太過震撼,他逐漸能明白到曹靖霏為何也是一樣的反應了。

他抬眼望向曹靖霏,曹靖霏臉上帶著幾許悲傷,卻朝他展顏一笑,予他安慰。在這笑容麵前,符晨曦的心緒突然平靜了下來。意識到一件事:

隻要她不嫌棄自己,是妖也好,仙也好,法寶也好,又有什麽相幹?

突然間他就豁然了,不再執著於這個念頭。大學者們都是飽覽眾生百態之輩,一見他表情變化,便知道他在短短頃刻間便走出了迷茫。

“可喜可賀,符會長果然不是塵俗之人。”胭脂微笑道,“蒼生萬物,俱是皮相,又有何區別?”

符晨曦點點頭,說道:“且先不管我這個法寶的事,這‘天命’,我又該如何去完成?”

“這就要從老子的存在開始說起了。”胭脂起身,緩緩說道,“老子是參天派尊奉之神,也是七大神明中至為特別的一位。根據參天記載,元始天尊創造天地萬物,最先誕生的乃

是玉帝與東嶽……”

胭脂結一手印施法,隨著法力蔓延出去,高處的陰陽燈投出了如同走馬燈般的映像。

“玉帝掌陽,東嶽掌陰。第三神名西王母,執掌孕育萬物;第四、第五神乃是雙生,也即你在海外清霜島所見的南鬥與北鬥,執掌生命與死亡。”

映像金光閃爍,一幕接一幕地飛過符晨曦麵前,符晨曦霎時無比震撼,怔怔看著參天派裏所保留的,這些至為古老的神話傳說。

“而後華胥得龍力感孕,生下伏羲與女媧,不久後,龍獸相爭,不周崩塌,山海危難開啟……”

“……女媧修補地裂,挽救眾生,受元始天尊感召,升天而去,成為第六神。伏羲則流浪神州。”

符晨曦看見了在這光華與閃爍的舊影中,身披銀甲的英俊戰士手持龍骨兵刃,與漫天魔影相戰。

“這是……”符晨曦突然就從畫麵中聯想到了“魔”。但胭脂卻麵無表情地伸出手,撥過映像,又道,“神州世界曆經涿鹿之戰、大禹廢盟、巫俠相爭之後,走入一條通往末法時代的黑暗之路……”

“為什麽?”符晨曦說道。

胭脂停下動作,透過光影,注視著符晨曦,說道:“凡人修煉吸納天地靈氣,成為仙族,仙族對靈的渴求永無止境,且欲望一度膨脹,終於導致了世間靈輪的氣脈枯竭。”

符晨曦想起了赤將子暝曾說過的,“魔”的誕生與壯大,源自於仙族所摒棄在世間,被吸入地脈的欲望與陰暗麵……莫非他們的曆史,可以追溯到如此久遠?

“元始天尊已漸漸對人族失去信心。”胭脂說道,“祂隱於虛空,終年長眠,構思著一個新世界的藍圖,這個夢境,名喚‘山河社稷圖’。而就在祂廣闊的夢境裏,誕生了神中之神的意識,也即是老子。”

符晨曦驀然想起了北鬥星君之言,喃喃道:“不錯,祂是元始天尊的分身。”

胭脂身後的一名大學者解釋道:“根據老子三千年前的顯聖,我們得知,祂就是元始天尊在夢境中的另一個自我。”

“祂即是造物主。”符晨曦抬頭望向陰陽燈的投影,喃喃道。

“可以說是,卻也不全是。”胭脂說,“我等終歸是仙族,窮盡畢生所學,也不能一窺眾神的世界。但從這些曆史裏,我們可以得知的是,老子離開了元始天尊的夢,來到了神州大地。”

“仙神,神仙,我以前一直以為是一樣的,沒想到天界,神,仙,九霄……”符晨曦喃喃道。

“所以祂擁有著駕馭夢境的力量。”胭脂答道,“你們從清霜島帶回來的訊息,令我們明白了更多的天地奧秘,尤其是南鬥朝你顯聖時的神言。”

“什麽神言?”符晨曦說道。

“夢既非生,也非死。”一名大學者朗聲說道,“夢境是存在的第三大形態。它脫離了現世,卻並未步入死亡。”

“這很重要?”符晨曦問。

“非常重要。”胭脂說,“對於我們來說,它解決了我們一直無法理解的一個問題,老子的所在之處。”

曹靖霏仰頭看著那浩大的無數景象,它們在星空下發著光,緩慢旋轉,每一幅畫麵,就是一個百年,記載了人間的興衰起落。

“老子在夢境裏穿梭過去,現在與未來。”胭脂說,“預言了神州世界的毀滅,為了阻止這毀滅,經曆封神之戰後,祂與玉帝、東嶽集結神力,將山河社稷圖一分為二,化作三大世界,其中之一,也即我們身處的天界九霄。”

符晨曦:“!!!”

“傳說祂以夢境之力隔絕屏蔽了三界,令這三界住民無法互通往來。”胭脂將最後一幅景象推拉到麵前,上麵乃是一幅法陣圖,圖中標記了三個圈,從上至下,分別是“天”“地”“人”。

符晨曦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參天曾有過一個傳說。”曹靖霏身邊的大學者說道,“老子每隔百年,數百年,甚至千年,會朝派中弟子顯聖,開出一道夢境通道,讓他們看見餘下的兩大世界情況。”

“我們利用每一次短暫的時間,從另外兩個世界中了解他們的技術與成就,民俗,等等,揀取有用之物,用到九霄之中。但距離上次顯聖,已過太久了。”

“譬如說‘柳暗花明又一村’,乃是人間南宋時的詩作,作者不明,這已經是比較近期的信息了。”

符晨曦:“!!!”

符晨曦心虛地看了看曹靖霏,心道這麽久啊……看來不知道尼采是誰了!

“於是我來了。”符晨曦自言自語道。

“是的。”胭脂認真道,“因為一直以來,九霄中從來沒有任何人去過另外兩個世界,雙眼所見,未能判斷那一切就是真實。你曾告知靖霏,你來自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在我們的記錄裏有一個名字,叫作‘九州’。”

“是的。”符晨曦說,“但現在很少再有人這麽稱呼它了,確切地說,我來的世界叫‘地球’。”

這麽說感覺非常奇怪,就像九霄是一個外星球一般,這一刻符晨曦所有學到的關於物質,關於無神論,一瞬間全部被推翻了,若說夢,反而在此時此地,更像是一個荒誕的夢境。

“你站在這裏,也終於讓我們確認了,人間在某種特別的情況下,是能與天界相通的。”

“那麽第三個世界叫什麽?”符晨曦突然問道。

“古卷記載中,叫作九淵。”胭脂答道。

符晨曦終於豁然開朗,為什麽自己會在入睡後進入九霄,而當‘極’被暫時損毀後,又回到了人間。

“老子的預言仍未結束,符會長。”另一名大學者起身,來到符晨曦身前,說道,“三界分離隻是暫時隔絕了仙人與凡人,也許將發生的,崩壞的命運之路仍在繼續,這個結局也許是數千年,也許是上萬年,無人能得知。”

“現在就是麽?”符晨曦又問。

“曾經九霄發生元素之潮時,參天便判斷末日來臨。”胭脂解釋道,“當時的大學者們,更將北落王認定為‘天命者’,渡過元素之潮後,大家就以為預言已被打破,九霄也迎來了至為繁華的一個千年。”

“那麽現在比起當年,”符晨曦沉吟半晌,問道,“情況如何?”

大學者與胭脂各回己位,曹靖霏說:“現在可能已比當年好多了,元素之戰足足打了四十七年,四大崩錐之隅全部崩毀,剩下洛邑成為九霄的唯一避難所。仙族從那時的千萬人口,被削減到不足二十萬。”

“那可能是好多了。”符晨曦深吸一口氣,說道,“隻希望這場戰爭不要變得比元素之戰更糟。”

“嗯……”胭脂說道,“希望你能真正地終結這個預言。”

“可是我不明白,”符晨曦說,“為什麽是我?我是九州裏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了,我的生活庸庸碌碌,也沒有多大才華,更不是什麽聖人……”

“老子選擇你,”大學者說道,“自然有祂的道理,我們無法揣測神意,但也請勿妄自菲薄,符晨曦會長。你在蒼霄中救了成千上萬的性命,隻這一點,便足以證明祂並未選錯人。”

符晨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曹靖霏突然道:“我想選擇你,也許和你的另一個夢有關。”

“那個教導大禹的夢嗎?”符晨曦迷惑問道,“這又是怎麽回事?”

“說到此處。”胭脂道,“我們已查閱了所有可能涉及的,關於古神州的記載,但是很遺憾,查無此人。”

符晨曦籲了口氣,說道:“好吧,那麽,作為天命者,我該怎麽做呢?還有,這個烙印帶給了我太多的痛苦。”

“這是一個反太極印。”胭脂答道。

終於有說法了!符晨曦聽到這個名稱時,瞬間心跳漏了一拍。

“這是太極。”胭脂抬起一手,劃出一個圈,高處的太極燈再次開始轉動,“而這是反太極。”

墨水在空中現出兩個太極印,一正一反,正的太極陰陽鑲嵌,朝向符晨曦的一麵呈順時針旋轉,反太極則在“陽”處瞬間轉化為紅色,呈逆時針旋轉。

“太極輪象征維係整個世界生生不滅的力量,反太極則象征著逆勢與破壞。”胭脂解釋道,“我們隻在一麵手卷中發現了這個烙印的記載,烙印是三千年前,本派師祖呂望的一本研究手冊。原件已幾乎無法再看了,我們作了抄本。”

符晨曦靜靜聽著,曹靖霏取來抄本,朝符晨曦翻開,最後一頁上,反太極圖赫然映入眼簾,側旁還有寥寥數行批注,但全是金文。

“什麽意思?”符晨曦問道。

“生就是滅,滅就是生,生主順,滅主逆。”胭脂柔聲道,“據此,我們猜測,你的反太極印,將在某種程度上,也許會令‘屏障’發生逆轉。”

“發生逆轉?”符晨曦皺眉道。

“更多的內容早已失傳。”胭脂柔聲道,“首先‘極’是老子的法寶,也即你的身體,這個反太極印,乃是隨後刻上去的,並不是你身軀的一部分。所以……我們猜測,每次當你來回天界人界,反太極印將發揮‘逆反’之用,讓你穿梭自如,而屏障則可能出現裂縫。”

“什麽的裂縫。”符晨曦問出口時,隱約便已感覺到了。

“隔絕三界的‘幻夢屏障’的裂縫。”另一名大學者答道,“擁有了它,你能在時光裏穿梭來去,若我所料不差,回到你的世界時,九霄的時間與九州的時間是不同步的。”

“是的!”符晨曦幾乎是馬上說道,“我在九霄裏無論度過了多久,隻要死了以後回到人間時,都隻是一個晚上!”

“老子是時間的尊神。”胭脂說道,“祂可以在過去與未來中隨意地穿梭,卻似乎無法改變或對曆史進行幹涉。而當你背上擁有這一烙印時,將讓九霄裏的三個月,半年,或是一年時間,與九州的一夜時間強行同步。”

“這意味著什麽?”符晨曦眯起雙眼。

“這一定有祂的用意。”胭脂答道,“我們尚未得知,但隨著你不停往返兩個世界,擠壓時間的同時,烙印上積聚的時間扭曲能量就也越來越強,最終將到難以承受的地步。”

符晨曦驀然一驚,在人間的自己,身體上也有這個烙印。

“那麽它應該是雙向的。”符晨曦顫聲道,“我在人間,背上也出現了這個烙印。”

眾大學者麵麵相覷,曹靖霏驚訝無比,失聲道:

“你為什麽不說?”

“我……”符晨曦不安道,“我不想你擔心,事實上九霄裏我倒是沒什麽痛苦,隻是人間……已經很難受了。”

“這正是我們想說的,符會長,方才根據法術,我們發現你身上的烙印,已經達到極限了。”

符晨曦:“……”

胭脂說:“再一次對時間產生擠壓後,法寶便將無法承受扭曲時間的烙印,你會……”

“會怎麽樣?”符晨曦喃喃說。

“我不知道。”胭脂平靜地答道,“也許是將你炸得屍骨無存,將方圓數裏地域夷為平地,也許化作白光,歸入虛無,但無論哪個結果,‘極’必定毀壞,你都將無法再生。”

一時間在室內長達一炷香時間的靜謐裏,隻餘符晨曦粗重的喘息。

“這位祖師呂望呢?”符晨曦問,“還能找到他麽?我要朝他請教……”

“他消失了。”胭脂說,“在兩千三百多年前,也許是找到了離開九霄的方法。”

“他為什麽要走?”符晨曦懷疑地問道。

“因為天輪。”胭脂輕輕地說,“天輪上刻有整個九霄永恒的命運,仙族某一個體的力量一旦超出界限,便將引起動蕩,天輪負責清除一切可能的變數。”

符晨曦驀然想起了師父徐茂陵。

“隻是我……我究竟要做什麽?”符晨曦說,“我現在都快死了,老子將我的意識從人間召喚到這裏,給了我這個烙印,總得告訴我怎麽去用它吧!”

胭脂歎了口氣,答道:“我們無能為力,找遍了所有的記載,都不再有關於這件事的線索了。”

“有幾種猜測。”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說道,“一、這個烙印是你身為‘天命者’能力的一部分,隻是出了某種問題,令你無法自如地使用它。二、也許在積聚的能量抵達臨界點後,烙印將會爆發,將‘極’重新進行改造,以對付魔族。三、烙印能讓你穿梭時間,回到魔族誕生時的過去,改變因果。”

符晨曦:“……”

胭脂:“極擁有重生的能力,可是……反太極又主逆?老子對幻夢屏障設下的法術……著實讓我等難以參透。”

符晨曦滿懷期待,等著這些大學者突然變個老子出來,解答他的疑惑,然而眾人都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沒有了?”符晨曦一臉茫然問道。

“這要問你。”胭脂皺眉道,“在夢境中,你曾得到過什麽特別的啟示嗎?”

“真的沒有。”符晨曦說,“在南鬥那兒,我所有的夢都看清楚了,不信你問靖霏?”

曹靖霏無奈,隻得點頭。

於是,一時星辰書閣中又是漫長的沉默,唯獨陰陽燈照耀著眾人。

“現在我的使命,就是找出這個烙印的用法,對吧?”符晨曦問。

胭脂:“理論上是的。”

至少有了方向,符晨曦長籲一口氣,說:“可老子想打破三界崩毀的預言,為什麽不親自下來,伸出個手指直接按死魔族,而是要找人這麽做呢?”

胭脂攤手,無解。

神的旨意永遠不能以常理來揣測?不方便幹預?連神也奈何不了魔?或者他們對九霄變成什麽樣,並不是特別的關心?可三界都要毀了,怎麽可能不關心?南北鬥之前還對坐下棋,要說他們對生死不關心,那是肯定的,隻是如果整個九霄一下沒了,難道也不關心嗎?

“嗯……”符晨曦抱著手臂,盤膝坐在地上,冥思苦想許久。

“我倒是覺得,”曹靖霏皺眉說,“如果說,烙印本來的作用是與符晨曦完全融合,讓他從穿梭裏汲取力量呢?”

符晨曦突然覺得似乎也有這個可能,如果每一次穿梭兩界,修為都變得更強,不就可以對付魔族,是正兒八經的天命者了?

“那麽待得這預言結束後,又該如何收場?”那胡子花白的大學者問道,“靖霏,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什麽意思?”符晨曦又聽不懂了,滿臉莫名其妙。

“若真是如此,他都拯救九霄了。”曹靖霏爭辯道,“讓他留在這兒,又有何妨?”

“一個集結了強大力量,且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將徹底改變仙族的未來。”那老者認真道,“無論擁有這力量之人內心如何,都將是非常不穩定的因素。兩個世界一旦相通,定會產生不可收拾的混亂。”

“若非迫不得已,我想祂絕不會將異界的符會長召喚到九霄中。”胭脂說。

符晨曦聽出了老者的話中之意,點頭道:“是的,把我從人間抓過來,在完成宿命之後,理應把我送回去,又或者是……”

說到此處,符晨曦突然沉默。

若按神明眼中,眾生俱是螻蟻的話,那麽符晨曦代入了老子思考,一個凡人,在神的眼裏隻能算得上是個工具。阻止了世界毀滅的預言後,將法寶收回去,再把靈魂隨手一扔就是了,能有多大事兒?

他看曹靖霏與眾大學者臉色,知道他們一定也討論過這個問題。

烙印、天命者、法寶、魔族……諸多念頭包圍著他,想想也是,如果換了個吃飽撐著的,一來就開始普及電與基礎物理技術,仙界不就亂套了?

“要怎麽樣才能見老子一麵?”符晨曦說,“南北鬥我都見了,求見老子,應該沒有想象中的這麽困難,是不?”

“老子是行蹤至為飄忽的一位。”老學者答道,“玉帝傳說在白玉殿中,東嶽也許在第三界九淵,西王母在昆侖懸圃,女媧在朱霄盡頭的天外天。南北鬥一在清霜島,一在北荒龍國……他們都有居所。唯獨老子,在神話記載裏,他無處不在,他化身宏大夢境,卻又極少現身。”

曹靖霏想了想,答道:“換句話說,祂存在於所有的夢裏。隻要祂想見你,自然會對你顯身。”

“但這會兒都火燒眉毛了。”符晨曦說,“祂還不出現?”

曹靖霏說道:“不出現,也就意味著沒話說?”

符晨曦無奈苦笑,搖頭。

“也許是這樣。”胭脂說道。

“我想今天仍然未能為會長,為九霄解決至為迫切的問題。”老學者唏噓道,“倒是令我們知道了許多。”

“不。”符晨曦說道,“還是有意義的,至少理清了我的太多疑惑,兩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嘛……”

曹靖霏笑了起來,符晨曦又道:“我相信一切都會慢慢地得到結果,在這之前,我要確保自己先活著。各位還有事麽?”

符晨曦坐得腳酸,準備站起來活動活動,胭脂卻道:“符會長接下來準備怎麽做?”

符晨曦聞言一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