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符晨曦對赤將子暝的第一印象就是被閃瞎了狗眼。許多年後每當他想起與這家夥的初遇,都有股奇異的命中注定的感覺。仿佛一個人,生存在世上,在某一天將毫無預兆地遇見另一個人。

茫茫人海之中,因果紛呈如一條又一條的岔路,最終導向他們彼此相遇的岔路口上。

就像太極中的陰陽魚在交錯的迷宮中四處遊移,終於會麵,開始旋轉,而這一刻,也正是命運開啟之時。

赤將子暝一身黑衣,朝符晨曦走來,武靴踏過水窪,泛起一道道漣漪。符晨曦全身青峰道袍則被雨水滌得微微發白,他不禁打量赤將子暝,直到他停下腳步,彼此麵對麵站著。

朝日初升,天邊那一抹魚肚白從綿延的群山後轉來,拖出巨大的陰影。那陰影橫亙於符晨曦與赤將子暝身前。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猶如陰陽兩極,在他們之間形成了涇渭分明的界線。

赤將子暝立於黑暗之中,符晨曦則站在破曉的晨光之下。

“叫什麽名字?”赤將子暝眉毛一挑,散發出一股鋒芒之氣。

符晨曦:“……”

沒有寒暄,也沒有開場白,赤將子暝開門見山,眼中仿佛隻有符晨曦一人,其餘青峰派弟子俱成了布景。肅殺無情,鋒芒畢露。

“符……晨曦。”符晨曦心中忐忑,不知道這怪人會不會突然出手,斃了自己。

“你呢?”符晨曦大著膽子反問道,同時仍在不斷回憶赤將子暝出手殺那毒龍時的一幕,簡直驚天動地,法術之下,毒龍猶如敗絮,被一劍秒殺。隻不知這家夥修為較之徐茂陵如何。

“赤將子暝。”赤將子暝又說,“奔雲商會特使,接到山下驛站通知,特來調查。”

符晨曦回頭望站在不遠處的青峰弟子們,定國正要上前,卻被符晨曦止住。

“追日最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符晨曦問。

赤將子暝沒有回答,深邃的黑色雙目隻是注視著符晨曦,打量他的容貌,看他的表情

,仿佛有些走神。符晨曦有太多的疑問要解開,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半晌後他從懷中掏出那張畫卷,說:“我用一個法陣,從龍的身上,收到了這個。”

赤將子暝微微皺眉,視線朝符晨曦手上的畫卷一轉,隻見先前紙麵中央的“玄牝之門”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

“興許是有人臨死前的最後一口戾氣。”赤將子暝端詳畫卷,答道,“至於是誰,無法解答。”

符晨曦想起最後一刻,龍喉中出現的那團黑氣,問:“可是戾氣,怎麽會跑到龍的喉嚨裏去的呢?”

赤將子暝答道:“我追查那龍的蹤跡已久,聽聞它在禹陵中盤踞多時,後被徐茂陵擊敗,想必慌不擇路,逃到了此處。為了療傷,四處汲取靈的力量,陰錯陽差之下,吸入此戾氣。”

“哦……”符晨曦這麽一想,便隱約能解釋通了。

“龍又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呢?”符晨曦思忖半晌,又問道。

“這就不得而知了。”赤將子暝一翻手,修長手指間攜著一枚兩寸來長,尖銳的東西,前半截潔白,像是什麽動物的犬齒,根部則隱約透出暗紅色。

“持此印信,可向就近的奔雲商會驛站求助並傳遞消息。”赤將子暝說,“若有進一步調查所得,還請隨時告知,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說畢,平地卷起一股黑火,符晨曦還沒來得及再問,忙道:“等等!”

然而黑火聚集,如同平地升起的流星一般,轟然劃過靛藍色的蒼空,飛向初晨時仍未墜下地平線的那抹新月。符晨曦瞠目結舌,目送這家夥消失在遠方,麟嘉與定國方追上來。

“他是誰?”麟嘉問。

等等……他叫什麽名字來著?符晨曦已把這人的自我介紹給完全忘了。隱隱約約記得似乎叫“是醬紫”,是這樣子嗎?哪樣子?定國嘴角微微抽搐,卻以為符晨曦不願多說,也不再逼問,師兄弟們看他的眼神,更多了幾分不同。

畢竟追日之行留下了太多的疑

團,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條龍,最後這條龍,還被一個不速之客給收拾了。萬純鈞與徐步光則鬧得灰頭土臉,十分狼狽。眾人麵麵相覷,萬純鈞的臉色極其難看。沒幫上忙不說,身為一教大師兄,最受寵的弟子,居然毫無招架之力,最後還要符晨曦去救。一連數日,恨不得躲著符晨曦,不欲與他見麵。步光則被那條龍暫時吸幹了體力,隻需運功休養,便能慢慢恢複。

過劍門關時,師弟妹們在關前采買到些許旻霄昆侖山產的山參,熬成湯讓徐步光喝下去,步光蒼白的臉色便好看了些。這一路萬純鈞既尷尬,又不得不悉心照顧徐步光。符晨曦看在眼中,也不去逗徐步光玩,更無暇去嘲笑萬純鈞。似乎完全忘了萬純鈞出糗之事,隻忙著固定好自己在空明羅盤內受損的翅膀,以及時不時展開畫卷,看一眼上麵漆黑模糊的人影。

“這是什麽?”麟嘉無意中瞥見,好奇問道。

符晨曦說:“回去交給師尊看,說不定就知道了。”

數日後的黃昏,他們終於回到青峰山中,徐茂陵等待已久,途中麟嘉幾次發信,徐茂陵已知道了個大概,吩咐隻需讓步光與符晨曦前去接受詢問,其餘人則就地解散,回去歇下即可。

青峰剛下過入冬前的最後一場雨,山門大道兩側都是破敗的落葉,地麵濕漉漉的。陽霄地處南方,秋意不顯,本門又在深山之中,符晨曦回到門派時,登時感覺到一股寒意,加了件長襖,跟著步光往聽濤亭中去。天空陰霾密布,糾結雷電亂竄,淩駕於世間的怒意仿佛在厚重的雲層中翻滾,隨時將張開巨口,朝著人間咆哮,發出璀璨的電光。

符晨曦停步,站在長廊中,抬頭眺望天頂。

“怎麽回事?”

“別看了,走。”

步光催促符晨曦,符晨曦尚是第一次見到這奇異的天象,且回來後,發現門派中的氣氛,隱約有些不太對,弟子們見了符晨曦,紛紛交頭接耳。然而一旦步光淩厲眼神掃去,所有人便又停下了交談,客客氣氣地朝徐步光行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