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便如此踏上了前往尊府之路,方貴畢竟年齡小,怕他處事不當,於是仙門指派了兩位老成持重的執事護送他前去。前麵一艘法舟,規模闊大,氣勢恢弘,後麵則又跟著兩艘小一點的法舟,上麵裝得卻都是些去了尊府之後要上下打點,送人的厚禮。

法舟轟隆,層層破開了雲氣,直向遠空遁去,要說起來,其實也隻是仙門出行的普通規模罷了,但方貴卻是第一次經曆,他抱著雙臂坐在了最前麵一艘法舟之上,迎著那撲麵而來的狂風,直覺十分風光,氣派至極,心裏暗想著,這才多長時間啊,在村裏連隻雞都吃不上的方貴大老爺,如今也已經成為了仙門裏的風光人物,這一出門,都帶三艘法舟啦?

心裏這份得意不知道該講給誰聽,於是便大手一揮:“轉頭,先去個地方!”

法舟裏兩位執事不明所以,忙出來提醒:“不急著趕路,這時候又要跑去哪裏?”

方貴隻是笑道:“我自有安排,耽誤不了功夫!”

兩位執事也都是築基修為,且是因為他們行事穩重才被派了出來的,在如今的方貴麵前,雖然年齡大些,卻也沒有白石長老等人的威嚴,不敢管教方貴,見他一心要繞路,也隻能吩咐力士調轉了舟首,直向著東方某個地方駛去,心裏也有些好奇,不知方貴要去哪。

這一路行去,卻是漸行漸偏,楚域仙門,大都是圍繞了魔山而設山門,因此距離魔山越遠,仙門越少,對於修行界來說,也就等於越偏僻了,多是一些平時很少見到修行中人的郡鎮村落,遠遠的看到法舟從半空裏駛過,下麵便不知有多少凡夫村人激動得下跪叩拜。

這一次轉頭,方貴去的是牛頭村!

如今正是自己最風光得意的時候,不去牛頭村轉一圈怎麽行?

想來自己離開這麽久,牛頭村那幫子窮酸也回來了吧?

心裏抱了這個念頭,他心裏愈發激動了起來,不斷的摧促著力士加速。

當初他從牛頭村跑到太白宗,千餘裏路,足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但如今乘著法舟,卻是風馳電掣,不過數個時辰,便已來到了黑風山上,方貴已急得不行,手搭了涼棚向下看去,兩位執事在這路上,已知道他是要回生養的村裏看看,見狀倒不由得笑了起來。

“見過衣錦還鄉的,倒沒見過這般猴急的!”

但既然知道了方貴的心思,他們倒也不著急了,修行中人終不能免俗,再加上方貴年齡本來就小,如今風光了,想在故鄉人麵前出出風頭,倒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

於是,他們也放鬆了心思,倒有些好奇,哪家的村子能夠養出這等機靈的人?

隻是他們沒注意到的是,隨著法舟繼續向前,方貴的臉色忽然變了。

“方貴師弟,還沒到麽?”

正行間,方貴忽然讓法舟停了下來,兩眼直直的看著下麵。

兩位老執事也向下看了一眼,便有些狐疑的問了一句。

然後他們便見方貴呆呆的道:“到了,但村子……不見了……”

……

……

“什麽?”

兩位執事頓時被方貴的回答驚著了。

“村子不見了?”

他們兩個望著方貴,滿眼都是難以理解的模樣。

方貴臉憋的通紅,指了指下麵山裏:“對啊,跟以前不一樣啊……”

他這時候也滿心疑惑,已經讓法舟沉到了半空,幾乎是貼著山裏的樹木尖梢來回走了幾趟,但卻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牛頭村的位置,他便是閉著眼睛也能找到,但如今,法舟來回走了幾趟,分明便是經過了牛頭村的上空,但往下麵看去,卻沒有看到牛頭村那熟悉的草屋煙囪,隻有一片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參天古木與萋萋荒草,遍布在原來的村子位置。

村子呢?

方貴心裏生出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古怪感覺,甚至有些恐慌。

在半空裏亂轉了幾圈之後,他直接讓法舟降落了下來,飛身遁劍,來到了牛頭村的位置,如今在下麵看去,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更甚,遠處近處,山勢走向,都是方貴極為熟悉的,打小便看在了眼裏,可是偏偏,該屬於牛頭村所在的地方,隻有一片荒山野嶺。

他站在了原來村子的位置,記得這裏該有一個磨盤的,以前的花寡婦就喜歡坐在這磨盤上,看著村口來來往往的男人拋媚眼,但如今,花寡婦沒了,連磨盤也沒有了。

“方貴小師弟,你確定你是在這裏長大的?”

兩位老執事也跟著下了法舟,左右望望,卻都滿麵的詫異。

望向了方貴的目光,多少有些狐疑。

他們實在不相信有人會連自己的家也不認得,可關鍵的地方在於,這一片方貴說是該有一片村落的地方,著實隻是一片荒山野嶺啊,這都不像是村子荒廢之後的模樣,因為這裏的樹木草植,與野山別處並無不同,絕非短時間內生長出來的,怕是千百年也沒有變過。

尤其是其中一位執事,看著方貴站在了原來的村子中心,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更是微微皺眉,忽然間祭起幾道玉符,向著周圍打了出去,不多時後,玉符飛回了他的手裏,然後他眉頭便更皺了起來,道:“沒有任何陣勢殘留,隻能說,這裏本來就是一片荒山!”

如此一來,他們便皆有些不解的看向了方貴。

倘若這裏之前真有一個村子,那麽無論是有高人將那個村子搬走,然後將這裏布置成了荒山野嶺的模樣,還是說之前那村子,本來就是陣勢幻化出來的,都必然會有一些殘留的陣意留下,起碼周圍的靈氣流動,是會出現紊亂的,但他們探查的結果,卻是沒有。

這就隻能說明,方貴說的那個村子,不存在!

這時候的方貴沒有去理會他們兩個疑惑的目光,隻是傻傻的站在了原來村子的位置,他向周圍看去,隻覺周圍這一切都太真實了,真實到讓他也生不出絲毫的懷疑之心。

可若是眼前這一幕是真實的,那牛頭村呢?

自己可是從牛頭村,一路從小長到大的啊,一草一木沒有自己不熟的,直到現在,每一家的大門與灶房,自己都知道在哪裏,自己甚至能夠說出從哪裏可以偷王家老太的雞,從哪裏可以翻進花寡的後院去看她洗澡,可是腦海裏記得越清楚,眼前看到的便愈荒誕。

這裏根本就沒有牛頭村!

那說明自己之前記憶裏的,都是假的?

他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又氣又悶,還有點委曲。

這時候見了他這模樣,兩位執事也對視一眼,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是想著這事實在太過離奇了,自家這位真傳弟子,究竟是真的瘋了呢,還是有什麽事不想讓他們知道?

“哼,我就不信了!”

方貴在原地轉了兩圈,忽然冷笑了一聲,快步在周圍轉了起來。

他相信牛頭村一定在這裏,一定能找到自己熟悉的東西。

心裏憋著這股子氣,他飛快的在山林裏繞了起來,不大一會,他便已走遍了原來的村子角落,依著他的記憶,自己應該是從村東頭走到了村西頭,可是如今,全無村子的痕跡,所以看起來他也隻是在山林裏亂轉而已,兩位老執事看著他這模樣,已經不知該說什麽了。

而轉了一圈的方貴,同樣是心下茫然。

他沒有找到村子的痕跡,甚至以前村子兩頭,被村人踩出來的小路都沒有,一切的跡象,都表明了這裏根本就是千百年的荒山,根本就不可能存在過什麽牛頭村一般……

而牛頭村不存在,那老村長,花寡婦,紅寶兒……

“咳,方貴師弟,該啟程了,莫要誤了尊府的點卯……”

兩位老執事在旁邊看了半晌,終於還是對視一眼,清清嗓子,提醒起了方貴。

“嗯……”

方貴答應著,但心裏還是有些不甘,仍在山林裏慢慢的走著,隻覺心亂如麻,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也就在這時,已經腦海裏一片空白的他,忽然間眼前一亮。

他像是被電打了一下似的,飛快向前跳出了兩步,來到了一棵樹前,隻見這是一株大槐樹,周圍荒草萋萋,與別的樹木也無什麽不同,但這株大槐木上麵,卻少了一塊樹皮,像是被人削去了,留下了一個完整的疤,削去的時間應該不久,這個疤還顯得很新鮮。

方貴一下子便激動了起來,自己當初離村之時,在村口的大槐樹上,刻下了自己要去太白宗修行的事情,以免將來神仙老爺爺找不到自己,那大槐樹,便是眼前這一棵。

上麵自己刻下的字跡,已經被人削去了,留下了這個疤。

“牛頭村是有的!”

方貴忽然便大笑了起來,村頭的槐樹已經找到了,那村子還能是假的?

“他媽的,這群混賬東西,嚇了方老爺我一跳!”

他看著那棵大槐樹,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放鬆了起來,笑著罵道:“為了躲我方老爺,你們人跑了就算了,把村子也搬走啦?想得美,方老爺我豈是這麽容易被你們躲掉的?哼哼,等我學好了大本事,就算你們躲到了老鼠窩裏,我也得把你們一個個的給掏出來……”

說罷了,忽然抬手,在樹上寫下:“方老爺我去尊府啦!”

說著,轉身跳上了法舟,得意洋洋的一指南方,叫道:“走著!”

山林寂寂,隻有他得意的笑聲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