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奕雲天入太和門的第一個清晨,昨夜練功至深夜,直至淩晨陸續外麵陸續有人走動,有太和弟子開門打水洗漱等各種聲音,他也便起身,見杜師兄正熟睡,便自躡手躡腳的穿戴整齊,打開門去,寒風撲麵而來,他裹緊衣裳,看著外麵。

月亮依舊高懸,也許是太和山高的緣故,這明月看起來分外的圓,分外的大,也分外的亮,外頭井邊已經聚集了許多需要早起練功的弟子,正有條不紊的排隊打水洗漱,奕雲天從門旁的臉盆架上拿起自己的銅盆和毛巾,也加入了那隊伍中。

因為還有許多弟子在熟睡的緣故,這些早起的人都默默的做著自己的事情,院子裏除了腳步聲和水聲以及偶爾盆子相碰的聲音,便再無其他動靜,洗漱過後,大家紛紛走出那院門,奕雲天想自己大概應該是跟他們一起吧,於是也隨他們一起走了出去。

果然,這些弟子們魚貫進入柴院,各自撿起一把斧子,便三三兩兩相約上山了,此處已經遠離寢室,所以漸漸的,有些人開始耐不住性子,講起悄悄話來,不多時,相熟的弟子們便開始勾肩搭背有說有笑了。

這群人約莫有三十多個,似乎每個都比奕雲天入門要早(事實上奕雲天也沒把自己當作是太和門的人),所以他們都有相熟要好的師兄弟,唯獨奕雲天一人,默默走在隊伍後麵,一言不發,一副寂寥模樣。

他們砍柴的地方,是太和山的後山,名曰沉柯山,這裏林木茂盛,山勢稍微緩和,地勢較太和主峰天燭峰要稍低一些,因此去的路上基本上都是下山,奕雲天跟隨他們一路走來也不覺辛苦,加之在孝聞山的時候無湮已經對他進行了一段時間的體力訓練,所以跟那些人相比,他反而更是輕鬆些。

樹木都是普通的樹木,與鐵木林的鐵木樹不同,太和山要弟子們砍來這些柴是用於日常使用的,自不會找些奇怪樹木來讓他們砍伐。奕雲天揮斧默默的與那些人一起砍柴,不多時,清晨的第一絲陽光便透過樹葉間隙投射進了林子裏,隨著天空泛白,林子裏也漸漸歡快起來。

這些砍柴弟子大多都在十四五歲模樣,正是活潑好動淘氣的時間,一時間歡笑聲打鬧聲充滿林子,隻有奕雲天一個人在默默的做著該做的事。

“喂,讓開些。”一個身材高大肥胖的弟子站到了奕雲天身前,一臉傲氣的命令道,在他身後,還跟著三四個少年,似乎以他為尊的模樣。

奕雲天沒說話,既然讓自己讓開,那就讓開吧,再去別處砍伐就是了,奕雲天於是彎腰準備抱起自己已經砍好碼成一堆的柴,準備轉到別處去,誰料那肥胖弟子一腳踩住那柴,冷聲道:“你讓開,柴留下。”

奕雲天沒說話,隻是抬頭淡淡看了他一眼,用斧柄將他的腳撥開,抱起柴禾就走。

“虎哥,他竟然不聽你的!教訓他!”那肥胖弟子沒說什麽,他身後的一個小個子倒是喊叫起來,這聲音立刻就引起了林子裏其他人的注意,一時間大家紛紛看著這邊,三三兩兩的小聲議論起來。

“你新來的?”那叫虎哥的人一擺手,攔住了身後擼袖子摩拳擦掌準備去教訓奕雲天的跟班們,向奕雲天揚著下巴傲然問道。

“是。”奕雲天淡淡應了一聲,他的目光落在了旁邊一棵樹附近,那裏沒人,於是他準備到那裏去砍柴了。

“站住!”那虎哥終於有些耐不住了,聲音裏多了絲怒氣,似乎他在這裏從未受到過奕雲天這般的無視,心中很是不爽,“我,叫你把柴禾放下。”

“為什麽?”奕雲天站定,轉身望著他的眼睛問道。

那胖子一愣,旋即大笑起來,他笑得前仰後合,渾身的肥肉都在顫動,指著奕雲天對身後的小弟說道:“他問我為什麽,他居然問我為什麽……”於是他身後的那些孩子便討好似的附和著胖子大聲笑,一個個全是笑得前仰後合,倏地,胖子止住了笑聲,一步步走到奕雲天麵前,劈手奪過他腋下的柴禾,惡狠狠道:“我是這裏的頭兒,這就是為什麽。”說完一拳就向奕雲天鼻梁上打去。

拳頭閃過後,奕雲天隻覺得鼻子一陣酸麻疼痛,一股熱騰騰的**順著鼻孔滴滴答答滴落下來,滴落到地麵上,地上原本是有積雪的,那雪遇到血,瞬間就消失融化掉了。

奕雲天抻著袖子擦了擦鼻血,抬起頭看向那個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高大少年,沉聲道:“我不怕你。”

“哈哈他說他不怕……”那胖子正回頭與自己的兄弟們說笑時,卻沒注意到奕雲天麵色冰冷,雙拳緊握,關節都因用力而被捏的嘎嘎作響,奕雲天沒有絲毫猶豫,他一聲怒吼:“啊!”

吼叫聲響徹了整個林子,震得樹上的積雪噗噗落下,眾少年心頭俱是一陣吃驚,這少年看似文弱,卻不知體內哪來這般力量?

奕雲天吼叫聲未落,他的腦袋已經撞擊到了那胖子的胸前,嘭的一聲,那胖子被撞的連連倒退,跌坐在身後那幫手下身上,他倒還好,那幾個少年倒是慘了,如此龐然大物落到自己身上,一個個都被壓的齜牙咧嘴叫苦連天。

胖子不知是被嚇住了,還是過於吃驚,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奕雲天:“你敢打我?”

“嗯。”奕雲天感覺鼻子還在流血,遂又擦擦,整個袖子一片通紅,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柴禾,向那棵樹走去,步伐平穩,神態淡然,就仿佛沒有什麽不愉快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一般。

“不能有任何人,任何太和門的人欺負我們,我不要給師傅丟臉。”這是當時他心裏最最真實的想法,不給無湮丟臉,這也是支撐他去反抗那胖子少年的動力。

奕雲天揮斧砍柴,絲毫不把周圍訝異的目光放在眼裏,周圍漸漸的私語聲變低了,奕雲天忽然覺得身後一個背影掠過,卻是那胖子不知何時又爬了起來,惡狠狠的撿起身邊的斧子,揮舞著向奕雲天砍了過來。

“虎……虎哥!”就連胖子身邊的少年都大吃一驚,素日來這虎哥作威作福,大家都懼怕並屈服著,因為他是在是這群新人中最有力量的一個,也是目前他們之中修行最好的一個,力量代表了一切,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兩三個少年打倒在地而麵不改色,漸漸的,這虎哥就不需要再砍柴了,因為每天早晨他隻需要在林子裏轉一圈,便可收集足夠的用以交差的柴禾,從沒人能反抗的了他,除了今天這奕雲天。

虎哥雙手緊握斧子,他的臉因為怒氣而變得猙獰恐怖,似乎他此刻隻想把眼前這人置於死地,而絲毫不考慮後果。

所有少年的呼吸都停滯住了,大家麵色都煞白,原本平常的一個早晨,因這場打鬥而變得十分沉重,現場隨有幾十個人,卻沒一個敢上前去勸阻一下,因為所有人都不願引火燒身。

奕雲天覺察到身後的異樣,那虎哥的怒氣似乎感染了他,也不知怎地,隨著他心中一陣惡寒湧起並傳遞全身,奕雲天的拳頭再度捏起,他從來都不是個打架的料,也不是個愛打架的人,但是今天他就是不願意被欺負,就在那虎哥的斧頭即將落到自己身上時,他迅速的拿起自己身邊的斧頭,迎了上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虎哥!”胖子的跟班顫著嗓子叫道,“看回頭被師傅知道了……”

可是胖子心中的怒氣早就蒙蔽了他的耳朵,大概此刻他就沒有想過任何報仇以外的事吧。

兩把普通的砍柴斧在半空中噹的一聲抵在一起,擦出一陣火花,這胖子臂力驚人,頓時奕雲天隻覺得虎口發麻,竟是被震裂了。

那胖子咬著牙使勁把斧鋒往前推著,推著,他要把這斧子推向奕雲天,要把這敢反抗自己權威的小子給剁成肉末。

斧頭距離奕雲天的頭越來越近,奕雲天咬著牙拚命抵抗著,他的眼睛因過分用力而突出來,一張原本俊秀的臉變得通紅,額頭上脖子上也因過分用力而青筋爆起。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忽然那虎哥冷笑一聲,向後一跳,握著斧子念動了什麽咒語,隻見他的手上泛起淡淡的白色光芒,那光很淡很淡,因為說到底這胖子也不過是初級剛入門的弟子而已,雖然修為比同輩們要精進些,卻也還沒有煉就屬於自己的法寶,此刻他所驅動的招數,若是放到他自己的法寶上,那威力是不可小覷的,隻是此刻他手裏握著的不過是一把砍柴用的斧頭而已。

饒是如此,那斧子仍立刻變了模樣,寒光泛起,咄咄逼人,虎哥再度大喝一聲,揮著斧子衝將上來,奕雲天再次迎上,隻聽得哢嚓一聲,他手裏的斧子被那寒光閃閃的斧頭給斬斷了,虎哥的斧子順勢劈了下去,撲的一聲砍進了他的肩膀,鮮血四濺,整個林子裏的少年全部驚呼一聲,更有膽小的竟哭出了聲,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快去叫師傅啊!”於是便有人轉身向山上跑去報信去了。

奕雲天隻覺得身上一陣鑽心疼痛,一陣刺骨的寒冷席卷而來,他的目光充滿了憤怒,竟也顯得麵目猙獰起來,奕雲天定定的站住,沒有倒下,鮮血順著他的肩膀傷口處向下流淌,瞬間他腳下的土壤便被血染紅了。

那虎哥一斧子砍下去,似乎也變得清醒一些了,手開始微微有些發抖,他慢慢鬆開斧子,當啷一下將斧頭擲在地上,低聲道:“看你還敢……”

奕雲天不說話,隻定定站著,隻是一股寒冷光芒從他腳心開始泛起,他渾身上下都閃爍起一股淡淡的,寒冰般的光暈,這光暈由淡到薄,慢慢顯現出來,籠罩了他的全身,整個林子瞬間似乎變得更冷了,有些人也不知是因害怕還是因為寒冷,開始凍得發抖,想逃卻又邁不開步子,隻好這麽站著,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