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醒了?”一個人從門外進來,看到已經半坐起來的奕雲天,不由得驚喜道。

奕雲天轉身看去,是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身道人打扮,手裏端著一碗飯,飯上澆著香噴噴的菜和湯汁,正抬腳進門來,很明顯這飯菜是端給奕雲天的。

“請問,這裏是什麽地方?”奕雲天在寒毒發作的後期,會短暫的失去意識,幾乎每次都是這樣。

“這裏是我們太和門玉虛宮的客院,你毒發,掌門命我們把你安置到此。”那年輕人笑容敦厚,為人和善,奕雲天一下就覺得喜歡上他。

“多謝這位大哥。”奕雲天起身,發覺自己肚皮確實已經空空如也了,便也不多說,坐到桌邊就開始狼吞虎咽吃了起來,吃到一半時,飯間從不說話的他忽然抬起頭來問道,“我師傅呢?”

“嗬嗬,她也在此間,就是你的隔壁,這個時候應該是掌門和師叔們請她過去議事呢。”那年輕人笑道。

“哦。”奕雲天愣了愣,便又開始專心致誌的吃了起來。

“你叫什麽呢?”那年輕人坐到窗邊,閑來無事與他閑談。

“奕雲天,你呢?”

“哦,我叫杜鬆,你可以叫我杜大哥,我看我要癡長你幾歲了。”

奕雲天快速吃過飯,一抹嘴:“嗯,我十四歲了,你呢,有二十多了吧?”

“二十?”那杜鬆愣了下,旋即哈哈笑了起來。

“怎麽?不到二十麽?”奕雲天認真的打量著他,怎麽看怎麽像二十來歲的人啊。

那杜鬆笑的前仰後合:“六十年前,我二十歲。”

聽到這話,奕雲天又吃驚了,無湮有兩百多歲,奕雲天還是相信的,因為他覺得無湮是大師,是修真大師,怎樣都有可能的,可是眼前這個人,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個修行高手,竟然也能常駐容顏了。

“其實這在我們修真界裏是很平常的啊,山中無歲月,世上已千年。”杜鬆笑道,“奕兄弟你還沒入門吧?以後便知道了。”

奕雲天嗬嗬笑了笑,正想說什麽時,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其中有無湮的,他知道。

果然,過了沒多久,張無意和無湮等五個人便先後進了門。

“杜鬆,你先出去吧。”張無意吩咐道,“在外頭守著,尋常弟子不要入內。”

“是,師傅!”杜鬆躬身推出,臨出門前還衝奕雲天笑了笑。

眾人麵色凝重,奕雲天偷偷望了望無湮,她更是麵如寒霜,毫無表情,靜靜的站在眾人身後,一言不發。

“奕雲天,你可知道你何時中的這寒毒麽?”那張無意聲音極為和藹,在奕雲天身邊坐下來,望著他問道。

奕雲天覺得他的眼睛裏似有火苗一般炯炯有神,那雙眼睛盯住了奕雲天,仿佛要看到他的心裏麵似的,讓奕雲天覺得有些不舒服,他自是不知道自己體內所謂的寒毒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的,因此也就隻能搖搖頭。

張無意和他的師兄弟們對望一眼,一個個麵色十分沉重。

此時已是夜間,外頭北風呼嘯,屋內雖然溫暖,但是奕雲天卻覺得從頭到腳都是冰冷的,也不知道是寒毒發作的緣故,還是別的原因。

張無意也不說話,指指凳子示意奕雲天坐下,然後拾起他的手腕,開始把脈,隨著時間的推移,張無意的麵色開始漸漸變化,先是驚奇,後是沉重,然後是迷惑,不一而足。

“張掌門,天兒身上的毒,你是否能查得到?”一直沉默不語的無湮開口問道。

張無意搖搖頭:“此毒非人間所有,至寒無比,老夫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且久居他體內,恐已生變化,不過加以時日,還是可以恢複的,隻是我需要時間來慢慢研究……”

聽到這話,奕雲天頓時不知所措起來,還好他不知其中厲害,因此除了有些吃驚,倒也沒別的感覺,反正這寒毒時不時的就要來折磨他一次,時間久了都習慣了。那無湮就不同了,她深諳其中厲害,臉色頓時刷白,也不知怎的,與奕雲天相識不過數月,做師徒也是出於救人目的無奈為之,怎麽此時心中倒開始有些牽掛起來。

“如此世間奇毒,怎麽會到了一個小小少年體內?”那叫張守正的道長目露精光,緩緩道,此言一出,眾人皆無言以對。

“怎麽?張真人還要懷疑我們師徒不成?”無湮也不知被觸動了哪跟神經,娥眉一擰,麵色就寒了下來。

“哼!”張守正也不回答,卻在鼻子裏輕哼一聲,自言自語道,“旁門左道!”

“你再說一遍!”無湮逼上前去,盯著他的眼睛,冷冷道。

奕雲天刷的站起來,走到無湮身畔,一同盯著那張守正:“不許辱我師門!”

張無意似是沒有料到自己的師弟會口出此言,臉色一凜道:“師弟,不得胡言,我們太和與無湮姑娘的門派本屬同根!哪來的旁門左道之說?”又轉向無湮道:“小前輩莫要責怪,我這師弟向來如此,老夫代他賠個不是!”

無湮本要發作,看了看身邊的奕雲天,臉上漸漸又恢複淡漠,不再搭理那劉道明,反而是那清瘦道人,自討沒趣也沒了言語。

室內氣氛有些凝重,張無意平息了兩邊的紛爭,便向無湮告辭,送走了眾人後,奕雲天問無湮道:“師傅,他們說的是什麽意思?我們與他們是同根?”

無湮臉上一如既往的淡然,她看看奕雲天,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走到桌旁坐下,緩緩道:“我本不想再提及此事,不過既然你已是我門下弟子,現在也是時候告訴你一些往事了。”

奕雲天知道這件事定然非同小可,顧一臉嚴肅的認真聽著:“師傅你講,我保證抵死不會告訴第三個人。”

“也沒那麽嚴重,其實這件事知道的也不在少數,就方才室內的那幾個,都是知道的。”無湮淡淡道,“我師傅無心大師,乃是開派祖師,她老人家活了多少歲,我至今都不能知曉,恐怕這天下人,知道的都已經不在了。”

“當年我師傅悟出無心功法,創立了古仙派,這功法分古陰古陽兩部,古**適宜女子修煉,古陽部適宜男子修煉,因此她便一直在挑選合適的傳人,終於在六百年前,收了一個徒弟,此人悟性非常,慧根極高,師傅她老人家也很是疼愛於他……”無湮緩緩道。

“這人是誰?”奕雲天忍不住插嘴問道。

“這人便是我曾經的師兄,也是太和門的創始人孫通。”無湮淡淡的口吻中,卻充滿了鄙夷。

“啊?”奕雲天吃驚道,“難怪那掌門說是那麽本是同根……”

“哼,這般無恥之人,教出來的徒弟也好不到哪裏去。”無湮冷冷道,“再四百年後,師傅便遇到了我,那時,那個不成器的孫通已經叛離了師門,他覺得無法忍受古仙派寂寥的生活,於是來到這太和山,趕走了盤踞在這裏的山匪,創立了太和門,算來這太和門迄今也有五百年的曆史了,一直到百十年前,那孫通才死掉。”

“哼!”奕雲天聽著,忽重重哼了一聲,“虧那人還好意思說我們旁門左道!”此時此刻他隻覺胸中一股怒火噴湧而出,雖然欺師滅祖的事情讓他憤慨,但是這股火來的還是太猛烈了點,恍惚中,他竟然有一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天兒。”無湮頓了頓,正色道,“你須得在這山上呆一段時間。”

“啊,為什麽?”奕雲天急急道,“師傅你不要我了麽?我會努力跟你修煉的。”

“不是,我讓你呆在這裏,自有我的打算,你體內的寒毒,須得借助這群臭道士的純陽功法來解除,我這古陰功是隻能治標不能治本的,你傷好後,我會回來接你的。”

奕雲天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向來都是聽無湮的話的。

“就這樣吧,我明日去和那張無意說。”無湮說完,起身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停住腳步沒有回頭,頓了頓,又說:“你在這太和山裏,對你也有好處。”言畢,便離開了房間。

奕雲天對無湮的那句“我會回來接你的”牢牢記住了,這一記便是一世。

第二天一早,奕雲天早早的起來,事實上他是一夜沒有睡著,總是在想著明天將要與無湮分別的這件事,想著竟然沒來得及跟爹娘多說幾句話,這一次真是不知何時才能回到家鄉了——他已把孝賢村當作了自己的家鄉。

如果是在昨天晚上之前,奕雲天看到太和門清晨的樣子,一定會讚歎不愧是正派之首這樣的話了,奕雲天走出房門時,天還未大亮,這客院原本就是給客人住的,因此本門弟子都不住這兒,奕雲天在客院還沒覺得這裏有什麽不同的地方,及至到了院外,他發現這諾大的山頂,竟然全是太和門的弟子,一個個行色匆匆,似是要趕赴什麽重要的地方做什麽重要的事。

“咦,小兄弟,是你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是杜鬆。

“杜大哥,請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奕雲天雖然看不起太和門,但是這種情緒是不會影響到私人感情的,因此見到杜鬆,他仍舊熱情的打招呼,畢竟昨天昏厥後一直是他在照顧自己,於情於理這個招呼都該打。

“我們要去做早課啊,這是門內的規矩。”杜鬆也是一般行色匆匆,“小兄弟,我稍後再與你說話,現在要去做早課,十分對不住了。”

“沒事,你忙你的。”奕雲天別了杜鬆,轉到一處拐角處,這裏是個死角,不會有多少太和門弟子路過,而他剛好在旁觀察,對於這個門派,他的心裏一時感覺複雜的很。

他正在這裏張望時,一個太和弟子急匆匆的朝他走來:“奉掌門之命前來請你去大殿。”

奕雲天明白肯定是跟無湮昨晚所說的事情有關,心中竟有一絲沉重的感覺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