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宗。

隋枯榮端坐一株黃金樹下,樹高二十丈,樹冠茂密幾能遮天。秋風帶著蕭瑟氣息來臨,把金黃色的枯葉從樹上吹落,時而飄零時而墜落,變幻著姿勢飄搖著最終落葉歸根。

一縷風吹來,隋枯榮衣袂都沒能帶動分毫,如同一塊頑石給人一種缺乏生氣的感覺。奇妙的是,當一片樹葉脫落的同時,像死物的隋枯榮瞬息間又奇妙的給人一種轉眼活過來的感覺。

不但活過來,而且在“動”,不論一呼一吸,不論風吹草動,和樹葉飄下的韻律完全一致。甚至,整個人都“活過來”,並融入在這一方天地裏。

一片金燦燦的枯黃樹葉,在隋枯榮頭頂飄落。隋枯榮就是這片樹葉,於這一方天地裏飄落。

靳紅雪默不作聲的屹立一旁,安靜的感悟著這一幕中的韻律,生機和死寂的微妙轉變。以他的修為,隻隱隱察覺隋枯榮似有一些他無法描述的精進。

靳紅雪站在這裏等候隋枯榮蘇醒,每天必來等一刻,連續來了五十八天。期間,隋枯榮一次都未曾醒來。

人人都說玉虛宗強大,有多少渡厄強者,多少破虛強者。真要平時有事,靳紅雪相信玉虛宗一時半會裏連一半的強者也派不出。

不是沒有,也不是召集不了,是人人都在修煉呢,單純的時間上配合不上。

一個宗派若在某一個時間點,能召集得出一半強者,那就堪稱是一個相當有規劃的宗派了。

別看靳紅雪來了五十八天,其實隋枯榮隻不過是打了個盹,抽空子推演技藝。渡厄強者真要是閉門修煉,耗時三五年是輕而易舉,哪怕幾十年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為什麽宗派世家的最強者不是宗主不是族長固然有很多一言難盡的緣由,可其中不起眼又很有實際意義的一條是修為不同,時間觀不同。

渡厄境當宗主的結果,就是一次修煉耗費一二年,等自然醒來,整個宗門說不定被滅了八百次。

靳紅雪想著心事,樹下氣息微微一變,隋枯榮徐徐睜眼,空氣飛快流動起來,多出一種凝肅的壓力:“紅雪,有事”

“老祖,馬上就是百裏洞府之會了。”靳紅雪凝聲道:“您看,宗長空”

“百裏洞府啊,如此之快。”隋枯榮微微一愣,神情有些凝肅難看,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宗長空,還是因別的:“也該做安排了。紅雪,你以前說得對,宗長空太拖後腿了。”

靳紅雪以前說的時候,絕沒想到宗門會出現如此重大損失,上次大戰的損失,那是想一次就揪心一次:“其實弟子也有考慮不周的地方,畢竟,宗門對大光明劍誌在必得”

靳紅雪沒說完,隋枯榮也明白站起來一邊舒展筋骨,一邊踩在金燦燦的枯葉上,慢慢的走慢慢的理順思緒:“三生道和黃泉道來了,點燃了戰火。宗門能否攀上更高更強行列,此是最要緊時期,一個不小心就會前功盡棄。”

“宗長空活著一天,就牽製著宗門的力量一天”

而且,受牽製的是最強力量。

以前無邊真空鎖有八端,能有八個席位參與鎮壓。通常,一個渡厄強者加七個破虛強者就能鎮壓得住宗長空。可如今,真空鎖毀掉了落霞宗的兩端,剩下六端六人,少於兩三個渡厄境,根本就指望不住。

虧得明心宗和星鬥宗是大宗派,人多勢眾,能用車輪戰法,最後還有憐無月這個強大外援。不然靳紅雪等人早就對鎮壓宗長空一事感到絕望了。

更何況,宗長空簡直就是瘋子,就是狂人,就是妖孽。孤零零的被鎮壓多年,修為竟是精進飛快,一次比一次難對付,誰都沒信心下次還能困住宗長空。

可是,以宗長空那個性子,如果脫了身,百分之一千的會不顧一切的殺得明心宗星鬥宗血流成河。

宗長空必須死

隋枯榮語氣森然:“數年來,有沒有查出行天宗的線索”

“有一些。”靳紅雪沉聲道:“行天宗化整為零逃走,不好找。陸陸續續得了一些線索,林林總總的抓了幾個行天宗的人,總算是拷問出一些線索,知道了東武荒界等三個地點。如今正在調查。”

靳紅雪一邊講述,腦海裏嗖的一下想起一個叫蘇曼的死硬派,那個叫蘇曼的家夥真的很忠於宗門,甚至殺了和他一起被抓住的幾人,然後自盡

隋枯榮滿意點頭:“有線索最好,繼續查,找出行天宗餘孽的下落。以免行天宗餘孽死灰複燃,此外,大光明劍關係重大,不容有失。”

“宗長空一定要死”

“老夫會親自出麵,邀請強者剿殺宗長空紅雪,此次百裏洞府之會決定能不能順利誅殺宗長空,你必須派最出色的年輕弟子參加。”

隋枯榮麵孔上布滿凜冽殺機

秋雨染著絲絲寒意,帶著一種透心涼的滋味,絲絲連連的從天上灑下來,好比珠簾。

談未然赤足站在泥濘不堪的田裏,用力挺身起來,隻覺腰部酸痛不堪。被又濕又寒的秋雨浸濕**的肌膚,頓就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給你。”不遠處的另一塊田裏飛來一件蓑衣,一個鬥笠,伴著幾個修士農夫們包含善意的笑聲:“小談,早跟你說了,下雨天還是別硬挺著,穿著這個蓑衣鬥笠是難看了一點,可勝在方便。”

“趕緊收稻穀吧,收完了再瞎扯也不遲。多收一點也好。”

談未然這個特地跑來幫忙的腰酸背痛得不得了,用力的錘了腰背幾下,歎了口氣心想自討苦吃,重新又彎腰下去幫忙收稻穀。

以他的修為,原也不會如此吃力疲憊。奈何,這是靈田,地上的土就跟金剛石似的,修為差一點連土都挖不動。當然,種出來的也是令人垂涎三尺的靈植。

吃力收割稻穀的談未然渾然沒察覺,不遠的山坡上走來季來煊和陳陽,津津有味的看著一個俊秀青年搞得像臭豬一樣泥濘一身的有趣景象,忍不住笑著給了陳陽兩個腦崩:“你這小子若有小談的勤快和好學,又怎會隻有這點修為。”

嘴上訓著弟子,季來煊冷眼旁觀的眼神裏漸漸帶上了滿意和讚歎,不掩飾對談未然的欣賞。

談未然一個細皮嫩肉,估計從小就沒吃苦的富貴公子哥,又是當之無愧的年輕天才,居然對種地有興趣,並親自嚐試。不論是一時的好奇,還是永遠的興趣,太值得欣賞了

當談未然有些生澀的用一把玉鐮刀收割下一根根的稻穗,季來煊踱步來到田埂上,一抹之際取來幾把色澤溫潤的鐮刀,分別遞過來:“你試一試幾柄鐮刀,看那一柄更輕鬆順手。”

鐮刀分別握在掌心,木料的特殊感覺傳入心扉,談未然微微一怔,木質鐮刀可接下來,季來煊遞來的鐮刀還有玉質的,有金屬的,甚至有一柄是寒冰質地。

刷刷刷的收割聲很美,細心的談未然漸漸捕捉到不同質地的特點。

金屬的鋒利,可是,一刀下去,靈植依稀有一定的元氣流逝。

木質的能在收割的同時,封住元氣流逝,卻是太鈍,收割太吃力。

寒冰質地泛善可陳,仔細比較,玉質的樣樣都沾一些,較為均衡一些。怪不得人們收割靈植的工具,大多數是玉質的。

縱然同是玉質,不同的品階,也有不同的分別。細心察覺差異後,談未然選出一柄用著最舒坦,最省力的,季來煊哈哈哈大笑:“你是靈遊境,任何一柄鐮刀對你來說,同樣毫無疑問。”

“可是”季來煊收起笑容,認認真真的問了一句:“如果你是觀微境,乃至人關境,在你心目中哪一柄最省力”

談未然啞然失笑:“禦氣境以下,不論任何一柄來收割稻穀,肯定十二分吃力,根本連一個時辰也支持不住。”

季來煊深深一歎,看著田裏忙著收割的幾個農夫,眼裏湧出深深的悲哀:“這麽多年來,別人請老夫煉出的器具,從來沒有一件是用於民生。”

“人人愛吃靈植,卻沒人問種地的那些人活了一輩子,有沒有吃過他們種出的靈植。”

“人人喜歡七色蠶絲編織成的衣裳,卻從沒人在乎,養蠶的那些人有沒有穿過”

季來煊淡淡的蘊藏著某種情緒的每一句話,總能把人心給紮疼了,甚至能疼入心扉。

可是,比這更令談未然勃然色變的是這些話背後所隱藏的東西,當場就向後退出三步,真氣鼓蕩衣衫的同時,語氣幾乎凝固:

“大師,您是光明道門下”

談未然一觸即發的警戒模樣的確很刺激人,季來煊先愣住,聞言不禁失態大笑,連連擺手:“不是不是,你想岔了。老夫是農家實學門徒,和光明道決然扯不上幹係。”

談未然微微錯愕:“實學”

坦白說,談未然如臨大敵的神情太好笑了,一旁的陳陽亦忍俊不禁,險些捧腹大笑。哪怕是不喜歡光明道,原也犯不著緊張兮兮的模樣吧。

如此想的人,絕對猜不到光明道後來在三千荒界如過街老鼠的地位。。請搜索天文,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