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過錯

清晨時分。

談未然拉開房門,摩擦發出吱嘎聲,呼吸清晨的新鮮空氣。

城中四鄰傳來的雞鳴狗叫聲,空氣中漂浮著一層人氣,一層煙火氣息。嗅著這種氣味,談未然心情大好,喃喃自語:“聞到煙火味道,才覺得自己是紅塵的一份子。”

是啊,紅塵有我。談未然微微一笑。

不一會,就見唐昕雲和周大鵬都陸續起身來,洗漱一番,就相視一笑。在院落中,仿佛回到見性峰一樣,一言不發的專注錘煉技藝。

若然有人旁觀,定然很難看出此乃同一個師父的同門,隻因三人所練的技藝,基本不一樣。

嚴格來說,見性峰這一代五名弟子,所練的技藝,就沒有一個是有重疊的。

談未然不必說,偶爾閑的時候,才會練一練宗門的各項技藝,練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精通和戰鬥,而是為了多學一點多一點參照借鑒。

唐昕雲亦不必說,如今練的是法則功法,上善若水功,以及鑄浪掌等等。

柳乘風喜好用劍,這份喜好甚至不知不覺影響了談未然,在許道寧因材施教和半放養的教導下,其風格也大為不同。

乍然一看,目前周大鵬和孫成憲的風格有點像,其實談未然心中了然,四師兄年紀不大,修為不高,還沒閱曆沒經驗,還沒到形成風格的地步。

坦率說,現在的周大鵬連自己喜歡什麽風格都不知道。

一劍凝著一點紫光,又將其收斂起來。談未然笑吟吟的看著在修煉的唐昕雲和周大鵬,心緒萬千:“前世我和四師兄一直是用宗門的練氣心法,算不上多好的心法,四師兄尚且能勢如破竹的達到破虛境。”

“而今,修煉五行混元功這種頂尖練氣心法,四師兄的成就會不會更高”談未然眼波一轉:“大師姐,修煉的更是法則功法,又會有什麽成就呢。”

真令人期待呢。

一年半後的重逢,實在是真有若幹話要說,也真真一言難盡。

說起一年半之前的事,眾人就一陣沉默,為了傅衝而黯然神傷。今時說來,若不是傅衝引走隋枯榮,估計當時肯定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很有可能全軍覆滅。

一年半多前,傅衝將唐昕雲三人按談未然的交代,扔在臨近落日荒界的地方。結果,自然是柳乘風帶路,直接去了他家中。

談未然詳細的問了一下,唐昕雲三人和傅衝分別前的種種跡象,默然不已。傅衝的雙生玉牌安好,可人不見蹤跡,他現在也不敢斷言傅衝的生死。

唐昕雲和周大鵬在柳家住了一段時日,那些日子泛善可陳。再往後的事,昨天重逢,心情激蕩混亂之下,斷斷續續的說了一些,現在才算說完整。

唐昕雲二人是暫住此地,此地鄰近周天荒界,行事方便。

比較談未然這一年半來的若幹事,反而是唐昕雲那邊輕鬆一些。哪怕是一路上從落日荒界來此遙遠,其實,也沒多少驚險。

按談未然所知,黃泉道三生道的人這時還在休整,等待後援,然後才會大規模進攻。不然,唐昕雲二人想要順利抵達,恐怕真不容易。

若說最危險的遭遇,大概就是去取得了那件寶物的同時,被人給奪寶襲擊,以至於險些丟了小命。

人沒事就行了,寶物不寶物,反是其次。

等唐昕雲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周大鵬在一旁偶爾補充一下。

所謂見聞這東西,不是自己經曆,就是自己在書本上看來,再不然就是聽人說起,從來都是一個很重要的增廣見聞的途徑。

等談未然老老實實的從頭講述自己的經曆,唐昕雲啊啊氣憤大叫:“我後悔死了。大鵬,你像呆瓜一樣,早知道跟老幺一起闖蕩天下了。你無聊死了,乘風也無聊死了。”

周大鵬憨厚的笑了笑:“老幺,下次我和你一起,至少”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讓唐昕雲氣得冒煙的話:“至少,我不會擰你耳朵。”

“哈哈哈”談未然哈哈狂笑,捶胸頓足不已,他就知道,周大鵬看似憨厚,偶爾冒出那麽一兩句,真能讓人吐血的。

談未然笑得直到被大師姐掐著指頭的凶神惡煞模樣震懾,打了個寒顫,迅速轉移話題:“話說宗長空”

說著,談未然自己先愣住了,不是在說李舟龍嗎,怎麽一下子就跳到宗長空了。

轟動的落霞宗之戰,已經隨著談未然三人飄然而去,而降下帷幕。

此戰之中,接二連三的有人施展出劍魂。憑這一點,就絕對十分震撼。落霞宗還在收拾心情,然而,這不等於此事就會因此消停下來。

真魂一出,誰與爭鋒。

話是誇大了一點,可是沒人能否認,招法真魂,就意味能和渡厄境交手,哪怕一招。

隻需記住一件事:凝練招法真魂的修士,永遠比渡厄境少。

有人施展出劍魂,那絕對會吸引若幹眼睛,成為焦點。不過,那是發生在落霞宗的地頭上,當然就是落霞宗來掃尾,和談未然無關了。

落霞宗之戰,一次絕妙的獨特的戰鬥,有天空下的血肉搏殺,也有虛空中的凶險較量。恐怕很難有人再有類似的經驗了。

其中最妙的一部分是,參與戰鬥的各方,居然沒有一個是真正知道完整的,也沒有一個是真正知道所有人身份來曆的。

時值曹遠征衰亡之際,浮生宗地位搖搖欲墜之時,一次折了三四成的最強力量,落霞宗是滿腹血淚,必會默默舔傷口。

星鬥宗看似強大,是今次折損最少最輕的。其實就某種意義來說,星鬥宗的損失,也許才是最大的。

如今,怎都需要兩大渡厄,才能鎮得住宗長空,少一個都不行。憐無月再強大,也要和隋枯榮一起保持鎮壓,不敢有絲毫大意,更不能外出,等於短期內被綁在真空鎖上了。

明心宗慘而被宗長空隔空殺了兩三人,加上前次覆滅行天宗付出的代價,真個是難以承受之痛,令明心宗上下心如絞痛了。

令明心宗迷茫的是,折騰這麽多年,耗費心血這麽多,死傷這麽多人,還是沒能把大光明劍弄到手。究竟是不是值得,那真的沒人知道了。

“究竟落霞宗的兩端真空鎖,被毀掉,是出自意外,還是有人蓄意為之”

這個重大疑問,立刻就盤桓在明心宗眾人的心中,始終揮之不去。毫無疑問,這個問題一天弄不清楚,隋枯榮靳紅雪就一天睡不著覺。

答案會有,也會令他們滿意,放下心頭大石。

談未然一行三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為真空鎖而來,也沒露出一絲一毫和行天宗沾得上邊的跡象,加上有“和徐未然樹敵結仇”的事在前,落霞宗根本就沒懷疑過。

落霞宗之戰告終,來得突然,去得突然。

乍然一看,所有的人和事都回了原位,和之前一模一樣。

宗長空沉寂且蟄伏著,在繼續著不見天日的日子。明心宗等似乎真的沒變化,一如既往的鎮壓著宗長空。就像過去八百年一樣。

然而,發生了的那就是發生了,改變不了,也不會有人真的以為能重新回到原來的軌跡當中。

宗長空不會這麽以為,隋枯榮靳紅雪不會,憐無月林申河也不會。隻需再被踢一腳就會踢出大宗派行列,也許被踢斷盟友關係的落霞宗,則更加不會。

最重要的是,談未然絕不會這麽以為。

此次是一次異常成功的突襲,從始到終都是,從談未然當初決意打殺梁增等人,就非常成功。以他和宗門的實力,今次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堪稱不可思議了。

宗長空今次沒能衝出來,是真的。談未然認為這是一次巨大的成功,也是真的。

談未然根本沒指望一次就能令宗長空脫開枷鎖衝出來,那完全就不現實。

明心宗把無邊真空鎖分為八端,分布在四個地點,這就決定,不可能一次就能放出宗長空。一次能打破一個地方的枷鎖,就是巨大成功。

無邊真空鎖從八端變成六端,談未然不知道詳細數目,但他敢肯定,隻要再來一次,再打碎一個地方的枷鎖,宗長空就肯定能衝破牢籠。

若然沒有星鬥宗的憐無月倉促趕來,給強弩之末的宗長空壓倒性的一擊,隋枯榮就隻有慘淡的看著宗長空衝破牢籠,染著鮮血飛翔。

說穿了,就是一件事分為兩個步驟來做,來實現它。

談未然是不知曉,此戰帶來的種種影響和改變。不然,他就知道,今次行天宗撈了很大好處。

隋枯榮和憐無月一樣,時刻要鎮住宗長空,已不能輕率動彈了。明心宗今次連續被宗長空擊殺破虛境,損失慘痛,加上隋枯榮不能動了,必然在短期內不會有大動作。

這意味,明心宗這個道統大敵,在未來數年當中,不太可能帶來重大威脅。

加上談未然和黃泉道的緩兵之計,未來幾年,大約就是處境最寬鬆的一段時光。

這些影響和變化會很微妙,談未然沒去細想。在落霞宗之戰後,他始終在考慮的是另一件事。

“我好像”

談未然在心中,對自己說:“我好像知道,宗長空是被囚禁在什麽地方”

“百裏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