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能寐,又幾番思考脫身之策,皆不得意,或放心不下,或意難平,偷偷離開不可,言明亦不可,縱再有理由,眾人也決不會這麽放我離去,思量良久,無定論。

心思起伏難定,又想昨日夜間之事,頗多對不起雨緋的心,今日她雖未提,臉色定也是陰晴不定,隻不過我看不見罷了。

抑鬱之間,不由又想撫琴,怕吵到兩位,隻小心抱琴出了正廳,上了閣樓。

這閣樓本是沒有,後來另加的,隻用鋼筋和玻璃築成,四下透明,周圍是花架,可惜此時正值冬季,都調謝殆盡,不免有些蕭條,好在是眼不見為心靜。

打開窗子,似乎有雪飄進來,簌簌有聲,心思略開,置琴於長幾上,輕輕撫弄起來。

當下也不敢大聲,隻盡量低彈,彈了一會,感覺因事事小心,不能抒心中之事,又覺無聊,停下來,不語。

雪片,已紛紛揚揚,飄灑在我的周圍和身上,情景應是很賞心悅目,清爽不已,撫琴之心更甚,此時,公園裏應是無人安靜,如果可以去那裏,於湖心之小亭撫上一曲,定是雲破天開,心曠神怡。

聽樓下雨緋似乎還沒有睡,要不叫她陪我去公園一趟?想起昨日之事,又覺不可,她雖未說些什麽,心中定是不平,況我此時找她,難免有相求之意,倒實為不妥,有些顏麵無存。

不過,轉念一想,既為夫妻,又何過於在意這些世俗淺薄之禮,夫妻恩愛倒是最為重要的,況昨日之事,確是我的不好,今日讓她陪我出去走一趟,就算失了麵了,隻要她心中好受些,我受些委屈,又有什麽,男人,天生不就是應該愛護自己的女人的嗎?

這麽一想,抱琴起身下樓,聽電視聲音,果然雨緋在看電視。

雨緋見我從閣樓上下來,不免有些驚訝,想問的,又怕我心情不好,於是止了。

我頓了一下,聽電視裏的人物對白,似很熟悉,想了一下,道:“對不起,我愛你?”

其實我無意之中,說的是電視劇的名字,一本韓劇,叫《對不起,我愛你》,隻是我這突然之間說出這樣的話來,在雨緋聽來,完全不是在說電視劇的名字,而是一種表白,不由驚了一下,不解地看著我,道:“幹嘛,無緣無故地向我道歉,是不是又做錯什麽事了?”

這句半嗔不嗔的話,讓我一下子明白過來,自己也不禁為剛才的失言而感到臉上發燙,“我愛你”這三個字已有太久沒有說過,被雨緋這麽一問,呆在那裏,倒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雨緋見我如此,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怎麽去閣樓了?睡不著嗎?”

我點了點頭,道:“本來是想看星星月亮的,隻是可惜今天下雪了。”

“不下雪你也看不到。”雨緋故意衝了我一句。

我笑,又不由感歎,道:“雖然我今日看不到,但曾經看到過,今日看不到,也許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雨緋不想我竟說出如此豁達的話來,道:“什麽時候對自己這麽有信心了?不是一直很消沉嗎?”

“怎麽,不喜歡?”

“當然不是,如果你能一直這樣就好了,說不定哪天真的會好起來的,那時候才好。”

“好嗎?”我笑,道:“如果我眼睛好了,你可就沒這麽容易欺負我了。”

“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雨緋立即反駁。

我感覺著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感歎道:“你看,這就是很好的證明,明知我看不見,也不拉我一下,擺明了想讓我摔一跤。”

“你——”雨緋瞪了我一眼,想說什麽,又怕傷了我的心。

呆坐了會,雨緋拿起搖控器,把聲音調小,問我道:“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我道:“沒關係的,等你看完了電視劇再說吧。”

雨緋道:“不行,免得你又說我欺負你。”

我想了一想,道:“正好下雪,我想出去走走,你能陪我嗎?”

雨緋聽了,不由感歎,道:“可以不陪你嗎?好像沒得選擇。”擺出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

我道:“那算了吧,我回房休息了。”

雨緋見狀,拉住我,道:“好啦,陪你去還不行嗎?我換下衣服。”

不過很奇怪,在家裏時,一心想去公園,想在湖心小島上彈上一曲,待真的出去了,又不想了,可能是感覺到天寒地凍吧,走了一半的路程,我就反悔了,結果改成一起去吃燒烤,又喝了點燒酒,感覺暖暖的,說不出的舒服,而在這無意的相處之中,我和雨緋之間的矛盾也得以暗無聲息地化解。

在回去的路上的時候,我反複在想要不要把我的打算告訴雨緋,隻是怕她過於擔心我,而放不下,一定要陪我一起去,那樣佳佳怎麽辦?何況我們去的過程中可能會碰到危險,而她絕不會是一個幫手。

思慮再三,還是不說的好,同時又想到茗兒,沒有她的帶路,恐怖想找到冰雪之原倒非易事,這件事,還得跟茗兒商量一下,不過相信她應該會同意的,本性之中就帶著天生的冒險傾向。

夜裏和雨緋相擁而眠,纏綿之事,不及細述。

次日,待雨緋出去之時,打電話給茗兒,已經是上午近十點的光景,這丫居然還在睡懶覺,沒有起床。

半個小時後,才趕到這裏,見家裏沒人,立即膩到我懷裏來,我趕緊推開,道:“好好呆著,我和你說正經事。”

茗兒見我嚴肅,這才不情不願地坐到對麵去。

我隻說想去冰雪之原,一來治眼睛,二來實現承諾,去看望而兩價目姐妹,至於其他,不想讓她知道太多,不想我話還沒有說完,茗兒就立即點頭同意,直問我現在就走嗎?要回家收拾行禮。

我道:“這倒不急在一起,今天叫你來,主要是想讓你替我寫封信。”

“信?”茗兒不解地道,“是寫給誰的信?”

“寫給沐嬌、雨緋和曉棋三個人的信,你想想看,如果我們突然就這麽走了,她們會怎麽想?可又不能跟她們說,要不都會跟去的,所以要你幫我寫封信,主要是讓她們知道我們的下落,不至於以為我們倆失蹤或者被人綁架了,太擔心,明白嗎?”

茗兒道:“明白是明白,隻是這信要怎麽寫呢?”

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說你寫就行了,我們去書房。”說著起身,茗兒這丫自己先去了,竟也不過來扶我一把,害得我差點撞牆,這讓我在路上的擔心不由更多了一層,真不知到時是我照顧她,還是她照顧我,還好,還有一個隨緣,至少她不會像茗兒這樣不懂事。

一個小時後,信總算寫好,茗兒直喊手都酸了,叫我揉,結果被我掐了一下。

接下來,讓茗兒幫我收拾衣物和取出銀行卡等需隨身攜帶之物,本還想讓茗兒陪我上山,去找隨緣的,但以她的聰明才智,一提上山,立即就回聯想到隨緣的,打死了不會陪我去找她的,看來隻得自己去找了。

在茗兒臨行時,又知萬叮囑做事一定要小心,千萬別被沐嬌給發現了,行動應該就在這一兩天。

行動已經開始,整個下午都有點坐定不安,如何去找隨緣,這可真是一個為難的問題,如果不是失明的話——好像如果不失明,連去冰雪之原的必要都沒有。

思索再三,總算想到一個不失為明智的決定,出了家門,然後打110,訴苦說自己雙目失明,在外麵迷了路,回不了家了。

“沒關係的,你在哪裏?我們馬上就到。”一個聲音聽起來還不錯的女警答道。

五分鍾後,她果然趕來,自我介紹一番,才知道她是新來的實習警官,今天是她第一次出勤任務,還非常感謝我給了她這次表現的機會,隻得我不由有點鬱悶。

她的服務很熱心,扶我過馬路(事實上忘了看紅綠燈,造成了交通阻塞,差點出了交通事故),幫我叫出租車,送我到山腳下,我見她這麽熱心,本來是想找張大海,讓他送我上去的,此時不如就讓這位可愛的女警妹妹送我一程吧。

我提出要求,她欣然答應,直送我上了山,在寺院前停下,與我作別,我待要進去,雨緋打電話來,道:“爸爸出了點事,我得立即回去一趟,佳佳我讓沐嬌去接,這幾天,沐嬌會住在家裏,我會盡量快去快回的。”

聽聲音,好像事情不妙,莫非是歸天了?在為我知道最近這一兩個月,他身體一直時好時壞,一直住在醫院裏,現在聽雨緋說得這麽急,估計是出事了。

我本想說也要一同去的,隻是現在——我頓了下,道:“你放心吧,我會很好的,佳佳也會很好的。”

在雨緋要掛電話的時候,我道:“對了,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都要保重身體,我和佳佳一起等你回來。”

聽了這話,雨緋不由心裏一熱,半晌,隻歎了口氣,道:“知道了,你也是,小心感冒。”

看來,計劃可能要推遲了。

同時,心裏不由亂起來,雨緋雖是立即回去,定也會先回一趟家的,拿兩年隨身的衣服,見我不在,不知又會怎麽想,我須立即回去才行,否則不知雨緋會有多麽擔心,想罷,容不得再思量,立即前跑,大聲喊那個好心的實習警察小妹妹。

她沿未走遠,聽我叫喊,又折回來,我說朋友出急事,我須立即過去才行,她雖半信半疑,仍是送我回去,半山之中,似乎聽琴飄飄,或許隨緣已見到我來了,又突然走,不知道她會怎麽想,以後再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