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才醒來,洗臉,刷牙,除了上廁所外,飄雪總是跟著我,我問她為什麽,她答道;“這樣,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呢。”從前?她是指我、茗兒和她曾一起在一所房子裏住過的短暫日子吧,隻是,時間過去,是永遠都不會再回到從前的,至少青雅——提起青雅,心就暗淡起來,又一夜過去,好竟連夢也不曾入,莫非我和她今世真的是情緣太淺?

一起喝早茶,坐在摩天大廈的頂端,隔著玻璃窗,整個城色盡收眼底,透明的水晶杯,精致的早點,漂亮的女孩子,物質和精神並重,感覺是在享受生活,外麵陽光很好,光束微微映著五彩的虹,一種幻像的錯覺。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它會在一瞬間傾塌下來,嘩啦一下,化為一堆殘磚爛瓦,就像是五彩的水泡,啪的一聲,爆開後,化為虛無。

不過,我還有另外一種預感,那就是在在我們下沉的那一瞬間,我會抱著青雅撞破玻璃,跳出去,而在那一刹那,會有一雙潔白的羽翼生出——

在這樣很奇怪的幻想裏,完成了我們豐盛的早餐,然後從富貴的奢侈,一下子降到平民,一走去搭公車。

我總是喜歡坐在窗側,這樣不僅可以欣賞外麵的景色,而且可以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公車慢慢駛出市區,越行越偏。

農場的大叔依舊是那麽熱情地接待了我們,這裏,一切都是原樣,都從曾改變,在這裏,似乎時間都是停止的,唯一變化的,隻是他的臉上似乎多了幾絲皺紋,時光還是在他的臉上刻下了印記。

飄雪說她有時會到這裏來住,主要是為了寫生,要帶我去她的畫室去看她的作品,不想我搖頭微笑著拒絕了:“我在大廳裏等你就可以了,你上去拿工具吧。”

飄雪本想不依,還從未見到我這麽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可見我神色有些不自然,也不就再勉強,不高興地道:“那好吧,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場主很好客地給我衝了杯咖啡,在問我要不要加糖的時候,我不由愣了一下,然後道:“加糖。”有時候,唯有忘記,也許才能過得更好一些。

坐在大廳裏,我無意地四下打量著這裏,還能看到我們曾留下的影子,那些曾“戰鬥”過的地方,在大廳的地板上,而且還是大白天,那麽放肆,白日**,還有爭吵,因為決定誰出去買菜的問題而爭個不止,最後飛絮甩門而出,那氣呼呼的模樣至今記憶猶新。

不過短短幾年的時光而已,而一切都變了,我曾以為,隻要自己努力,心夠誠,凡事都可以攙回,直到現在,才絕望地發現,相對於時間,我們什麽都做不了,唯有等待命運的選擇,人的能力,有時竟會那麽渺小。

可能是出自中年人的孤獨感,又在來時的公車上,聽飄雪說農場主新近喪妻,此時的他情緒很低落,問我的話很多,似乎想和我談些什麽,可我並不是這麽想,所以在他問到幾個問題後,我放下咖啡杯,起身道:“飄雪這麽久還不下來,我上去看看,失陪。”

他點頭,道:“你上去吧,我也要回家一趟,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回去了,不知道女兒想我的沒有。”說著也起身,隻是眼神裏終究還是留露出一絲失望之色。

在二樓的走廊裏,叫了兩聲飄雪,她應了一聲,我順著聲音走過去,推開門,見到這曾是臥室的房間,此時已經被改為飄雪的畫室,四壁上掛滿了畫像,有山水,有人物,讓人頗為欣慰的是還有中國的山水畫,這點比較好,雖然加入了韓國國籍,但畢竟還是華兒女,龍的傳人,隻可惜我並不是會,亦不會欣賞,看著著這山水,濃雲飄渺,隻感覺好,並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飄雪正在忙著整理東西,見我進來,不好意思地道:“有點亂,要不你先出去吧。”

“不要緊,我來幫你吧。”我四下無意地打量著,突然角落裏的一副舊畫吸引了我。

我走過去,撿起來,上麵已經落了一塵薄薄的灰塵,沒錯,是青雅,雖然並沒有畫全,隻是很簡單地構勒幾筆,但輪廓鮮明,幾近傳神,我捧起畫,看著不由有些發呆。

“怎麽了?”飄雪見我有些發呆,過來相看。

我搖了搖頭,道:“沒什麽。”

飄雪看了下畫,道:“這隻是隨手畫著完的,不過現在看著這畫感覺有點不吉利,一會我們把它給燒了吧,還有一此其他不要的畫。”

我不點頭,也不搖頭,飄雪從我手中拿走這副青雅的畫,很隨意導丟在地上,接下來又清理其他的不要的畫,甚至偶爾地踩在上麵,我隻感一心痛,想說什麽,可又不能,我和青雅之關的關係,沒有什麽人知道。

看著這畫,我猶如見到青雅,我閉上眼睛,略鎮定下心裏的不煩情緒。

畫室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整理了,我幫著收拾,希望能再見到一副青雅的畫,這幅雖然傳人,但隻了了地畫了幾筆,而且隻是一張臉,很可惜的是,在收拾完畢的時候,一直再也沒能見到青雅的畫,我不由問道:“隻有青雅的一幅畫嗎?”

飄雪想了想,道:“好像都燒了,好像——確實沒有了。”

“那麽——你不是在她病重的時候去看過她嗎?沒有合影嗎?”

飄雪感覺我的問題有點奇怪,在她看來,我和青雅之間,僅僅是認識而已,而且是因為她才認識,就算是她曾去過中國,在工作上有一定的接觸,也隻是萍水相逢而已,如今我這麽問,飄雪不由感到有些奇怪,看著我道:“怎麽了?怎麽突然這麽關心青雅起來?”

“這倒不是,隻是——”我搖了搖頭,道:“因為在工作上曾接觸過,感覺她是個很奇怪的女孩子,所以順便問下而已。”

“原來是這樣。”飄雪道,“不過她真的是個很奇怪的女孩子,有時候很人讓人搞懂。其實我和她也隻是比較熟悉而已,也算不是那種很交心的朋友,她似乎對誰都有戒心,感覺好像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似的。”

“會這樣嗎?”現在輪到我驚訝了,以我和青雅之間的相處,並沒有這樣的感覺,難道是因為我們之間有著另外一層關係的緣故?

為防止飄雪的疑心,照片的事情我沒有再提,不過,感覺她們合影的機率應該也是比較小的。

將不要的畫搬出去焚燒時,我撿過青雅的那幅畫,道:“畫得這麽好,而她現在又走了,不如就留下來作個紀念吧?”我雖說得很輕,但心裏著實希望如此,不過很可惜的是飄雪搖了搖頭,道:“這樣可能不太吉利,還是燒了吧,如果真的很懷念一個人的話,她的樣子會刻在心裏的,不是嗎?”

飄雪隨意地說著,從我手中拿過畫像,扔進火堆裏。

如果真的很懷念一個人的話,她的樣子會刻在心裏的?是啊,我本聰明人,怎麽一下子這麽糊塗起來,我在心裏默念了這兩句看似飄雪很隨意說出的話,心裏頓時明亮起來,像是悟起了什麽,再反應過來時,青雅的畫像已經燒了起來,塵煙在火起忽起忽落,這些幹燥的紙張很容易燃燒,很快,青雅的畫像就在火中化為灰燼。

在這期間,我曾閉上眼睛,就當這是為青雅的送葬吧,雖然很晚,但做為心意,還是十分有必要的,既管這樣想,但睜開眼睛時,眼睛裏還是意外地噙著淚水。

“呀,你怎麽了?”飄雪一眼見了,嚇了一跳。

我笑著趕緊揉了揉,道:“好像是灰咪到眼睛了。”

飄雪要幫我吹,我趕緊躲過。

略休息一會,飄雪背著畫夾,我幫她扛著畫架,一起上山。

飄雪選了個絕佳的位置,架好畫架,夾好畫夾,開始作畫,我在旁邊欣賞著,隻是腦海裏不停地閃現著青雅的樣子,有些魂不守舍。

待畫完一張畫,飄雪執意要給我作畫,我不忍拂她之意,隻得應了,依她的位置站好,擺著看似自然卻很難受的姿勢,望著遠山,山穀裏似有雲霧繚繞升騰,大有指點江山之意。

“笑一點好不好?”一切都做發了,飄雪坐好,要動筆的時候,埋怨我道。

“已經在笑了。”我有點被動,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估計這笑出哭還要難看。

“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我搖頭,道:“不是,隻是——”我不想讓飄雪感覺到我心情不好,轉念一想,不由笑起來,道:“我又不是偉人,為什麽要做這樣的動作,什麽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我不過是一介布衣,唯求溫飽太一,沒有那樣的雄心霸氣,學也是學不來的。”

飄雪聽我這麽說,倒也無奈,隻是一想,確也不無道理,道:“那好吧,隨你看書擺個POSE吧。”

我見旁邊有一彎樹,便走過去,很隨意地靠地上麵,因樹尚幼,我這麽一靠,不由打了個彎,延伸出一個極美的弧度來,飄雪見了,趕緊叫停,道:“就這樣,不要再動了。”

時間,度日如年,好在我雖然不能開口,但可以思想,而此時的意境,正值秋季,氣候略顯蕭條,正適合追思,我回憶著與青雅的點點滴滴,雖然相處甚少,屈指可數,但大都讓人神往,思念之時,不由暗然神傷。

待畫稿完畢之時,飄雪叫我過來看,她道:“別的都還好,隻是這眼神——怎麽感覺這麽憂鬱呢?”說著抬起頭來看我,我立即回避,道:“你不感覺憂鬱是一種美嗎?”說著笑起來。

此時,天已漸黑,暮色升起,我才記起還要趕著回去,問飄雪回回去晚了會不會被訓,不想她搖了搖頭,道:“不回去了,我來的時候已經跟家人打過招呼了,今晚我們就住在農場裏。”

夜,在這一句話之下,不由有些曖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