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睡蓮仙子01巧施毒計狠下辣手暮色蒼茫。

落日的餘暉,將天畔映得多彩而絢麗,迂回的山道上,瀟灑而挺秀的騎士,也被這秋日的晚霞映得更挺秀了。

沒有炊煙,因為這裏並沒有人家,大地是寂靜的,馬上的騎士落寞地揮著馬鞭,喃喃地低語,英俊的麵龐使人看起來有一種喜悅的感覺,這就是歸心似箭的萬斯同,內心充滿了喜悅、興奮和火似的熱情。

在離開了秦家之後,他馬不停蹄,一路直向浙省的雁蕩趕去,我們可以想到,在一個認為幾乎已成了絕症的病人,突然之間病體痊愈後,那是如何的興奮,如何的驚喜欲狂,那麽,萬斯同正是這種心境。

在奔濤驚浪的長江三峽入口處,萬斯同佇立在船頭上,從他那飛扈的神采上看來,這年輕人該是多麽的高興。

他仰首望著天上的雲,雲也開了,俯首看江中的水,水是那麽的清澈,真的,如果你是一個愉快的人,看什麽都順眼,即使連石頭,也都是含著笑的。

回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秦冰為自己醫治這個隱疾,自己也吃了苦頭。

每日正午,他把身子剝光了,在如焚的沙堆裏,用滾熱的沙把整個的身子包起來,直到流出的汗,把滾熱的沙都浸濕了,才可暫時休息一會兒。

然後還要照著秦冰的指示,做各式的動作,除此之外,在午夜,還要接受秦冰為他全身施行的大按摩,如此,竟在短短的幾天裏,產生了奇跡,小腹下的那粒朱砂紅痣不見了,他竟恢複了昔日的健康。

對於秦冰祖孫二人的大恩,他是刻骨銘心,永遠也忘不了,可是眼前,他不得不暫時告別他們。

他要去完成一件大事,完成一件生命中不可少的盛大事情。

那個曾經使他以為不可能再重聚的女人——花心蕊,又在他的內心複活了。

他永遠也忘不了。

心蕊在自己臨別時,向自己訴說的那些海誓山盟,他也忘不了她活潑可愛的影子。

現在自己已康複了,如果不盡快地找到她,如果不立刻與她成婚,那自己就是不忠於感情的一個叛徒。

這連日以來,他兒乎是晝夜兼程地行著,他相信心蕊是癡心地在等候著自己,隻是,他又怕心蕊已經見著了郭潛,郭潛自然把自己囑咐他的話,都坦誠地告訴她了,她該是多麽的傷心,也許她已經離開雁蕩了,也許她真的已經和郭潛……有了這麽多的因素,自然又可以想到,他的心是多麽的急,多麽的亂。

出長江,入浙省,在一條叫柳溪的水路上又行了一日,轉入錢塘,好在水路甚便,倒用不著騎馬投宿,隻雇一條可以住人的大船便行了。

這一日他到了杭州,雖是歸心似箭,然而麵對著這天下名城,富有詩情畫意的西子湖,他不得不強壓著焦急的心情,而在此破例地住上一天。

暮晚,萬斯同在嶽王墳上瀏覽了一陣,又雇小船直放湖心,湖中有處孤島,名喚“小瀛洲”,是西湖勝地之一,尤其美的是,島上有醉人的紅葉,在這深秋的日子裏,這些美麗的楓葉,就像是西天的晚霞那麽豔麗,微風吹過的時候,卷起了叢叢的浪,偶爾飄下來幾片葉子,散亂在清澈的水麵上,隨著浪花而沉浮,就像是少女的芳唇。

萬斯同看了紅葉,登上了“小瀛洲”。

他像是一個騷人墨客,多少帶著一點酸味地來到了島上,微風掀起他那襲湖青色的綢子長衫,露出他單綢紮腿褲,配著他那雙素麵的雙臉便履,看來真是翩翩風度,好儒雅的一個相公。

“小瀛洲”上有幾家賣吃食的飯店,都是半隱在楓林之中,看來很幽雅。

一個係著白色圍裙的小販,口中叫著:“菱角!菱角!”他手裏還挽著一個細竹編就的小籃子,上麵蓋著幾片葉子。

萬斯同抬了抬手,小販走過來,看樣子這小孩頂多十一二歲,頭上還紮著兩個發角。

“相公,要菱角吧?”他一麵問,一麵睜著那雙大眼睛,朝萬斯同身上上下地瞧著,又齜牙一笑道:“我知道,相公是被蓮姑娘請來吃飯的。”

斯同怔了一下道:“誰是蓮姑娘?”隨又笑道:“不是,我是來玩的,我買三個錢的菱角,賣不賣?”小孩擱下了籃子,似乎很奇怪地看著他道:“你不是來吃飯的?”斯同摸了一下他的頭,笑道:“玩過了再吃也不遲,你老問這個幹什麽?”小孩嘻嘻一笑說:“我說呢,今天蓮姑娘請客,這地方已被包下了,旁人連靠船都不許,相公若不是客人,又怎麽能上來?”萬斯同心中一動,四下看了一眼,果然遊人可數,可是孩子的話,也不可相信,試想這小瀛洲乃是公眾的,又不是屬於一人一戶,豈能有不許閑人遊玩之理?當下也就一笑置之,遂掏出了三個製錢給小孩,小孩數了三十個菱角給他,又嘟著嘴說:“娘今天交給我一大籃子菱角,我才賣了一點點,要知道今天這裏客人這麽少,我就不來了。”

斯同笑道:“你不是說有人請客麽,今大應該生意更好才對,怎麽反而賣不出去呢?”小孩噘著嘴,回頭指了一下說。

“瘦西湖的茶房不叫我進去嘛,要不我怎麽知道今天是蓮姑娘請客呢?”萬斯同點了點頭,見手上還多著幾個製錢,就都賞給他了,小孩連連稱謝不已,又笑道:“我再給你些菱角。”

萬斯同搖搖頭,說道;“我一個人怎麽吃得下這麽多?你有了錢,就好回去交差了。”

小孩似很高興,一麵拾掇著籃子,一麵嘴裏哼著歌,萬斯同口中嚼著菱角,就信步沿著堤邊走下去,見堤邊的楊柳,都有些枯萎了。

有幾個茶房打扮的人,拿著掃帚在掃著地上的紅葉,萬斯同走過去,他們都停下了掃帚,似乎很是驚奇,向他這邊望著。

有一個人還彎腰向萬斯同問道:“客官這麽早就來了?”斯同口中答應著又點了點頭,就走了,他走了幾步,才想出了道理,不禁暗笑道:“這些茶房,竟把我當成請來的客人了。”

當時心中不由動了一下,心想莫非那小孩說的是真的,這小瀛洲真的不許外人涉足麽?可是方才我上來,他們怎麽並未幹涉呢?他往前又走了十幾步,就看見一叢叢的花圃,都用白石頭圍著,有方形的、圓形的、長方形的,還有扇形的,裏麵開著各式的花,最引人的卻是那用細竹子支起來的菊花。

他對於菊花素有雅愛,此刻見狀,不禁快步走了過去,見花壇內,少說也置有百十盆菊花,粉紅鵝黃,形態不一,美豔已極。

花壇的正對麵,也就是這小瀛洲的中心地方,有一幢講究的房子,遍體深綠,其上滿生綠苔,占地約有畝許方圓,多是四麵軒窗洞開的敞房,窗前有一道花廊,有涼棚搭著,棚下懸著很多鳥籠子,每隔六七步,都置有一盆盛開的菊花。

萬斯同已看出了這是一所講究的飯莊子,因為敞房裏整齊地放著鋪有台布的桌椅。

再抬頭看.果見有“瘦西湖”三個大草字匾,懸在入口處一座宮殿式的排樓正中,藍底金字,十分爽朗悅目。

這瘦西湖門前,站有兩個白衣茶房,似在等著接待客人的模樣,不時地往湖麵上望去。

萬斯同這才看清了,原來院中置有一張大圓桌麵,鋪著雪白的台布,其上置有講究的銀質器皿,可想知果然是有人要在此宴客了。

從各方麵看去,這宴客的主人,定是一個非常的人物,多半是本地的州府官眷,否則絕不至有如此排場。

萬斯同見那門前的兩個茶房,又在用奇異的眼光望著自己,就不大好意思地走開了。

這時有幾個遊人乘小舟來,可是岸邊有一塊豎著的圓形漆牌,這些人看見了這塊牌子,又都乘船走了。

斯同心中奇怪,就走過去,才看清楚,那豎立在岸邊的漆牌上,僅僅寫著一個“蓮”字。

他實在想不出是什麽意思,自己一個外鄉客,初臨西湖,也實在不懂本地人這些規矩,總之,自己是來此遊玩賞景,其他也不必細問就是了。

他想著遂往花壇行去,誰知走了沒幾步,忽見水麵上乘風破浪,飛快地馳來了一艘快船。

萬斯同僅僅向這船瞟了一眼,頓時就為這快船的外表驚住了。

原來這是一艘長有五丈,寬有兩丈許的大型花船,船身是極為漂亮的紫色雕花木塊拚湊而成,這不足為奇,最妙的是,在船身正中,鑲有一條寬有尺許的銅片,那銅片擦磨得黃光閃閃,光可鑒人。

映著紅日,這些發亮的鋼片,閃耀出一片燦爛的五彩光華,令人不敢逼視。

船頂是金漆塗就並垂有無數琉璃的吊燈,這些吊燈顏色有紅有綠,給即將下山的紅日一照,放射出各種不同的顏色,真是一艘極為別致的玄宮畫航。

由於舟行過速,水麵上,被分起的浪花,像兩條白帶子似地分開來,甚是好看。

再看船上,湘妃竹的翠簾子卷起,一雙白衣少女,分侍艙門兩旁,兩旁船舷,卻由八名青衣壯漢各持一槳,以同樣快的速度在水中劃著,即使是督撫巡按,也很少見有這種氣派。

萬斯同看得心中甚是驚訝,暗想這是誰?好大的聲勢。

思念之間,這艘大船已行抵岸邊,船尾一漢子高呼了一聲:“停!”頓時隻見那八名操舟的漢子,霍地把長槳向天空一舉,槳身平直地豎著,又同時向下一落,那艘大船竟紋絲不動地定在水中。

這種舉槳、落槳、定舟的手法,如非具有熟練的手法,實在很難做出如此的成就。

船身已定,就由瘦西湖內,狗顛屁股似地跑出了一個胖子,這胖子頭上戴著小涼帽,身著醬色團花馬褂,肚子挺大,足下是一雙福字履,一望就知是這瘦西湖內的東家。

他身後是兩個小夥計,抬著一條寬寬的踏板,三人直向船邊跑來。

等夥計把木板搭好之後,還在上麵鋪了一層白布,那胖子才彎腰拱背地對著大船抱拳道:“小號酒宴已備,敬請貴客蒞臨。”

說了兩遍,那艙首侍立的少女,才叱了一聲:“候著!”胖子退了一步,連聲恭應道:“是!是……”少女轉身入艙,過了一會兒又出來,高聲道:“我家郡主問所請客人,是否都已來到?”胖子怔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小夥計,似朝著萬斯同這邊指了一下。

萬斯同方覺一驚,遂聞胖子道:“回蓮姑娘的話,客人尚未來齊,隻來了一位相公,現在賞花。”

那白衣侍女又叱了聲:“候著!”遂返身入內,須臾即出,高聲道:“郡主出駕,小心侍候!”胖子嚇得頭顱垂了下來,連連躬身作揖。

萬斯同在花壇邊,距離泊舟處有五六丈距離,因受好奇心驅使,想要看看這一位郡主,到底係何等樣人,竟有如此威望。

他有了這種心思,所以目不轉睛地朝這邊望著,但見那另一名女侍,把翠簾向一邊揚開了些,緊接著,自艙中步出了一個絕等姿色的少女來。

這少女身著一襲深紫色的絲質長裙,腰上係著一根同色的絲絛,絲絛兩端,各垂有一塊綠光晶晶的翠蓮,襯以她高高身材,雪白的肌膚,烏黑的一頭青絲,任何人隻要看她一眼,也會心中怦然一跳,眼睛一亮。

她那張瓜子型的臉,又紅又白,兩彎蛾眉,淡淡地斜掃出去,兩泓秋水似的眸子,是那麽的冰、清、明、潔,你會覺得她美,那是一種超凡脫俗的美。

再看她芳唇半啟,齒如編貝,偶一顧盼,真有仙子淩波、鶴立雞群之感。

那賞花的萬斯同,此刻倒真是賞到了一朵傾國的仙宮玉蕊。

他隻覺得全身血液一陣漲熱,不禁呆呆地立在當場,目光竟完全被這少女的絕豔吸住了。

少女出艙之後,隻向岸上瞟了一眼.微微笑了笑,遂踏板而下。

萬斯同這才覺得自己的失態,當時忙轉身過來,裝著是在賞花,而向前徐徐行去。

可是走了幾步,他畢竟忍不住,又回過身來,卻意外地發現,那個胖子,正指著自己,在和那少女彎腰答話。

萬斯同心中一動,暗道糟!這胖子莫非真把我當成她請來的客人了?這種想法在他腦中轉著,果見那少女目光向自己這邊平視而來。

她那雙剪水的瞳孔,在看你的時候,你如果是自作多情,那你準會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所幸萬斯同是一位大丈夫,是一位敦品力行的俠士,他除了感到一些驚愕之外,並沒有什麽別的失態表情,尤其是這種錯認人的事,不把它當回事,也就是了,自己來此旨在遊玩,還是不要掃了興頭的好。

所以當那美麗的少女,用她那一雙剪水瞳孔打量他的時候,他隻微一顧視,即流眸他處。

那位風華絕代的少女,似乎在思索著一件心事。

隨後,她們一行人,在胖子的引導之下,直向瘦西湖匆匆行去。

萬斯同也似去了了件心事,想起來不禁有些好笑,可是,出乎意外的是,想不到能在這地方,見到一個如此超群絕倫的嬌娃。

不過他此刻心中,僅僅隻有一個花心蕊,由於他對心蕊在內心愛得太厲害了,所以隻允許他對別的女孩子抱著一種好奇的欣賞態度,而絕無染指之念。

當他嘴角帶著微笑,正步入一座扇形的花壇入口處時,他聽到背後有人碎步匆匆跑來。

萬斯同回身看時,卻見是一個白衣少女,他認得這少女正是船上侍立艙前的二女之一,不禁心中微異。

這女侍跑到了萬斯同身前,福了一福,萬斯同慌忙也還了一禮。

遂見那白衣少女臉色微紅道:“蓮姑娘命小婢恭詢相公,可是雲南上清堡的嶽堡主?並請人內一敘。”

萬斯同俊臉一紅,遂搖頭笑了笑,道:“你主人認錯人了,在下姓萬,新近由洞庭入浙,隻是道經西湖,來此作竟日遊,並不是什麽嶽堡主。”

那女婢怔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噢!是這樣的,怪不得蓮姑娘說不大像呢!”斯同含笑說道:“世上相似之人甚多,也許,在下和那位嶽堡主,有點相似而已。”

女婢手中扯著一條月白的汗巾,扭了一下,似頗為難地道:“那麽相公也不是我們蓮姑娘今天請來的客人了?”斯同搖了搖頭說:“我是來玩的。”

白衣少女又上下地看了他幾眼,用白白的牙咬著嘴唇忍著笑,說:“那真對不起,我走了。”

說著又福了一下,萬斯同少不得也回了一禮,就見她扭著腰肢跑回去了。

萬斯同暗笑道:“這真是奇中奇,把我誤當為客人已是可笑,居然又把我認成是什麽嶽堡主,豈不滑稽?”他因見此刻,那瘦西湖內十幾個夥計,全用好奇的眼光看著自己,覺得很不好意思。

經此一來,他哪裏還有賞花的興致,連本來想在這島上用飯的心意也打消了。

他回過身來,見水邊上停著幾艘小船,就踱過去,想雇舟而去,可是待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幾艘空船。

一個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身後有人喚道:“喂!喂!萬相公,萬相公!”萬斯同皺著眉回過身來,見竟是先前那個白衣少女,又向著自己跑過來。

她手中還舞著那條月白色的汗巾,邊跑邊喊著,須臾已跑近萬斯同身前。

萬斯同問:“姑娘有什麽事麽?在下要離去了。”

這女婢喘了一口氣,才道:“別走,別走,我們蓮姑娘請你進去呢!”斯同呆了一下道:“不會吧!我並不認識她呀!”女婢翻了一下眼道:“不認識有什麽關係?”說著又微微一笑,斜眸道:“你倒是去不去呀?人家可等著回話呢。”

萬斯同臉色一冷道:“我不能去,請你回謝她,就說在下不便叨擾。”

說著就回過身來,招手喚舟道:“小船,小船。”

奈何這些小船都是空著,就見水邊站著一個穿大褂的夥計齜牙笑道。

“相公你老要船早來就好了,此刻蓮姑來此宴客,他們早就避開了,誰敢來呀?”萬斯同皺眉道:“那麽,我就不能走了?”那夥計嘿嘿一笑道:“這可是麻煩,你相公要是不嫌累,就在此等一會兒,看看有路過的劃子沒有。”

萬斯同無奈,就點了點頭,這時那一邊使女還沒有走,就笑道:“相公,我要是把你剛才的話,照實回稟我們郡主,隻怕她會不高興哩!”萬斯同苦笑道:“這是什麽話?我和你們一向陌生,豈有叨擾之理,再說你們主人在宴客。”

白衣女婢臉色微變,卻立刻又放鬆了,她笑了笑道:“相公既如此說,我也就這麽回報就是了。”

說著對斯同行了禮,遂轉身而去。

萬斯同略有些歉疚地看著她的背影,心想自己也並未說錯什麽話,何必多疑。

想著就又回過身來,卻見身側的那個夥計,卻對著自己擠鼻子弄眼道:“相公,你老可是惹禍了。”

斯同望著他道:“我惹什麽禍?”夥計又回頭看了一眼,才壓低了嗓子道:“相公.你老是外省人吧?蓮姑姑你能不知道?”斯同茫然地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夥計就一笑,露出發黑的牙齒道:“這可是稀罕,在此地,連三歲小孩都沒有不知道蓮姑的大名的。”

他邁了一步,更小聲說:“沒別的,你老別耍橫了,快去吧!”一轉脖子,又用大姆指往後指了指,道:“瘦西湖,燕翅全席,你老嚐嚐就知道了。”

斯同搖了搖頭說:“我不能去。”

夥計又怔了一下,好似十分不解斯同的別扭脾氣,翻了一陣子眼珠又說:“這……這不大好吧!相公,小的可全是為你老著想。”

斯同懶得理他,就往一邊走了幾步,目望湖麵,似等待搭乘一艘過路的小船。

那夥計討了個沒趣,也就不再說了,他回頭又看了一眼,忽然大驚失色道:“噢,蓮姑親自來了。”

斯同不禁一驚,忙回過身來,果見那風姿綽約的蓮姑,在兩個白衣女侍的跟隨之下,直向江邊走來。

萬斯同心說糟糕,別是來找我算賬來了吧!想著就直直地看著她們,見前行的蓮姑,麵上含著一層微笑,就像風中水仙似的美。

斯同心就放了一半,因為起碼可知她並沒為此動怒,還不失是一個講禮的人。

蓮姑姍姍行到了他身前,先是含笑瞧著他沒有說話,弄得斯同甚窘。

遂見她微微頷首道:“方才都是我太失禮,把你當成了一個幫友,從小婢回報,才知是認錯了人,實在汗顏之至。”

斯同聞她語音清脆,略似川湘一帶口音,聽來隻是覺得清脆悅耳。

對方既這麽說了,他也隻好抱拳含笑道:“這是一樁小事,在下不會介意的,郡主何必親自勞動,真是太失敬了。”

這“郡主”二字,萬斯同也不過是道聽途說,人雲亦雲而已,卻不知傳入這位蓮姑耳中,卻是十分受聽。

她那薄薄芳唇,不禁微微翹了開來,露出了兩排白雪的玉齒。

她眨了一下眸子笑道:“你也叫我郡主?”斯同一怔,遂窘笑道:“大家對你不都是這麽稱呼嗎?”蓮姑杏目一瞥,遂道:“本來在我宴客的時候,這地方一向是不歡迎閑人的,你怎會貿然地來了呢?”說著俏皮地一笑,又“嚶”了一聲,半笑地看著斯同,似要看他如何置答。

萬斯同心說好個狂傲的姑娘,這小瀛洲也不是你私人產業,豈能阻止我來遊玩?可是他因在初見她時,已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有了憐香惜玉之心,自然不會出言頂撞。

當下隻淡淡一笑道:“在下是初遊西湖,不知姑娘有此規矩,實在失禮得很。”

說著又指了指水上道:“隻要有船來我馬上就走。”

睡蓮龍十姑妙目一轉,微微笑道:“這理由尚稱合理……”微一吟哦遂又道:“如果我邀請你今夜作我上賓,你是否也肯賞光呢?”斯同想不到她有如此一問,當下尷尬道:“這……這……”十姑星眸直視著他笑道:“既來小瀛洲就是我龍十姑的朋友,豈有逐客之理?”萬斯同見她妙目直視著自己,似等待自己一言,不禁有些為難。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莫非真還懼她一個姑娘?再說人家是一番好意,我又何苦一再堅持。

想著就點了點頭笑道:“姑娘既如此說,在下就厚顏叨擾了,隻是……太失敬了。”

龍十姑見他應允,麵上重露笑意,秀目向身後二婢一掃似在說:“怎麽樣?我請他,他還會不來麽?”這時那瘦西湖的胖掌櫃的,遠遠地跑過來,鞠躬哈腰道:“相公你老來了,怎麽不早關照一聲呢?看!在外麵站了半天。”

斯同聞言不由好笑,就笑了笑,卻見那睡蓮龍十姑,也望著自己微笑。

當下眾人一齊轉身由胖掌櫃的在先,一行人直向瘦西湖行去。

等大家進人之後,斯同見院中早已設有舒適的座位,各色水果,都用果盤托著,陳放在座位之旁。

龍十姑含笑引手道:“請坐。”

斯同欠了欠身,就坐了下來,卻見她巧移蓮步,就在自己身側隔幾的一張紅木靠椅上坐了下來。

她向斯同問道:“萬先生不是本地人吧?”斯同點點頭說:“在下祖籍豫北。”

十姑點了點頭,這時就見一個夥計由外麵進來,躬身道:“郡主所請的朋友都來了。”

龍十姑朝斯同點了點頭道:“萬兄請稍待,待我去迎接他們進來。”

萬斯同微微欠身,笑道:“姑娘請自便吧。”

龍十姑遂下位自去,萬斯同想到這種情形,不覺暗笑自己真個唐突,和對方一麵未謀,居然毫不客氣地參加人家宴會,如果眼前情形,落入花心蕊眼中,不知她又如何想法?或許要心生誤會吧?想著不由略略感到有些後悔和不安,思索之間,主人已陪著大批客人魚貫而入。

萬斯同與他們並不相識,卻也沒有坐著不動的道理,當下忙站起身來。

隻見為首來的是一個白發皤皤的老人,身著繭綢長衫,個兒很高。

他身後接著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的婦人和一個四十上下的書生模樣的人物,這二人從形態上看來,宛然是一對夫婦。

再後是兩個老婆婆,其中之一手中還拄著一根刻有龍頭的拐杖。

其後是一個紅鼻子的駝子,和兩個鳩首垢麵的中年化子,連睡蓮龍十姑共是八人。

這麽怪異複雜的一群人物,點綴在庭院之中,確是很新鮮。

萬斯同一眼即可判出,這些人物,雖是外表身份迥異,可是都是離不開風塵的江湖人物。

他們似乎事先彼此都已約好,集合在一起,一並來赴睡蓮的晚宴來的。

而且從他們種種神態上看來,他們彼此都甚為熟悉,嘻嘻哈哈地交談著進來,各自擇席而坐。

可是當他們目光發現到另外尚有一個青年在座時,從神色上看來,他們顯然是很吃驚。

七個人十四隻眼睛,一齊注視著萬斯同,那為首老者嘻嘻一笑,向龍十姑道:“想不到十姑另外還請有朋友,這位少英雄老朽看來卻是眼生得很呢!”萬斯同俊臉一紅,心說本來嘛,我看你們誰都眼生。

睡蓮龍十姑聞言微微一笑,玉手向萬斯同微微一抬道:“這位是由洞庭來的萬相公。”

說著杏目微眯,又笑道:“和你我都是同道之人。”

眾人目光一齊集向了萬斯同,萬斯同忙躬身抱拳道:“在下太失敬了。”

說著不禁向龍十始瞟了一眼,暗驚她好厲害的目光,自己這種一派文生打扮,卻依然瞞不過她的眼力,由此可想而知,這位睡蓮龍十姑,定必是一個擊技高手了。

他心中有了此意,不禁向座中各人望去,愈發覺這些人物,雖年邁古稀,細細看來,無不是精華內斂的人物。

倒是睡蓮本人,如不事先認識,卻是看不出絲毫江湖形色來。

斯同經十姑的介紹,始知那老人是一掌紅石子奇和一字劍商和跟他妻子燕翅鏢段英,另二婆婆,一為田琴,一為赤杖姥江雪梅,另二化子為青蛇許小乙及閃電手丁介。

斯同獲知,不禁大大驚駭,這些人具是厲害棘手的人物。

萬斯同乍然聽到了這些江湖知名之士的大名之後,不禁大吃了一驚,因為諸如一掌紅石子奇、赤杖姥江雪梅,以及托缽乞門中的青蛇許小乙、閃電手丁介等,無不是自己久已聞名之輩。

這些不同身份、門戶各異的武林中人,素日是難得湊在一塊兒的。

今天睡蓮龍十姑把他們都請了來,如果僅僅是為了友誼上的來往,似乎令人費解,因為其中有來自四川的,有來自秦嶺的,他們千裏迢迢來此,決非是隻為了吃龍十站一頓飯。

尤其令萬斯同驚奇的是,他對主人龍十姑的身份,始終摸不清楚。

她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可是她在江湖中,似有極為尊貴的身份,隻看這些來自各地的武林前輩,對她都甚敬重,就可想而知了。

人人都稱她郡主,可知她乃是一郡之主,這是官家的封爵,還是武林的一派門戶呢?這就更令人想不通了。

這幾個人在龍十姑介紹之後,十幾隻眸子,在萬斯同身上溜著,那身著繭綢長夜的一掌紅石子奇,對著萬斯同嘻嘻一笑道:“老弟一向在哪裏發財?”斯同欠身道:“晚生初入江湖,一切生疏得很,哪裏還談得到什麽發財,老先生說笑了。”

在萬斯同左手邊,坐著那兩位中年叫化子,此刻那個叫青蛇許小乙的,忽然嘻嘻笑道:“石老兒販賣珠寶發了財,所以見誰都問在哪裏發財,其實咱們在江湖上混飯吃的,有幾個不餓肚子的。”

他的話,把所有的人都逗笑了。

一掌紅石子奇,被說得老臉通紅,他狠狠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