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桃花劫02遽遭毒手終生抱憾這間陰晦的地下室,整整地關閉了萬斯同一天一夜,除了一盞油燈,和一張大榻之外,別無長物。

其實這些都還好忍耐,最不可忍的是三餐食物,他幾乎想起來就嘔心,對於那種苦澀的東西,他真叫不出是什麽名字了,可是他卻知道,花氏母女這二十年來,主要的食物,就是這種東西。

後來他從送飯來的心怡口中,得悉這是本山所出產的一種野芋,聽說多吃,能收清心明目之效,盡管她姐妹如何精心調治,那味道還是極差。

定下心後的萬斯同,也就把一切看開了,他不知道她們要把自己關到什麽時候。

大概是第三天的早晨,他聽見地下室的門響,本來他以為,可能是花心怡來為自己送飯來了,因為一直都是她,自從被禁錮起來,他沒有見過心蕊一麵,而心怡就像她母親一般,冷得怕人,大多數的對話,她隻是以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可是有些地方,對萬斯同她又似乎很關心,譬如說,她常常為燈加油,帶幾本書來借給萬斯同看,有時候,也會提一桶水來讓他洗澡。

萬斯同私心對這位姑娘是十分傾慕的,也隻有她來臨的一刹那,即使是不說話,他也能得到一種心靈上的安慰。

現在他又以為是她來了,他渴望地循聲望去。

可是,這一看令他吃了一驚,因為他看見,來的並不是心怡,也不是心蕊,卻是花蕾。

萬斯同忙站起來小心戒備,他問道:“前輩來此有何見教?”花蕾回頭看了一眼,向外喚道:“把門先關上,我等一會兒再上來。”

然後她又回過頭來,淡淡一笑道:“生活如何?還好吧?”望著她的臉,萬斯同幾乎有些呆了,因為她的臉色,竟是那麽地和諧,這還是萬斯同首次看到的,不由感到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當時冷然道:“這都是前輩的恩賜,還談什麽好不好?”花蕾目光在他身上一轉,慢吞吞地道:“你可知天下最偉大的愛是什麽?”“母愛!”萬斯同毫不考慮地說。

“是的!”花蕾點了點頭,又一笑道:“最關心自己的是誰?”“這……”萬斯同訥訥不語,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心中充滿了疑惑。

“是母親。”

花蕾點了點頭說,“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兒女的母親。”

萬斯同驚奇地看著她,吞吞吐吐道:“前輩,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你會知道的。”

“知道什麽?”“我要告訴你,我愛我的女兒,尤其是我付出半生的精力撫養她們成人……”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繼續說道,“我把我一身的武功傳授了她們,她們姐妹就等於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這些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呢?”萬斯同似乎感到不幸的事情,又將要發生了。

紫蝶仙花蕾冷哼了一聲,盯視著他道:“我愛她們,正因此,我絕不希望她們步我後塵,你……”她用手指了他一下,咬牙恨聲道:“你妄自闖入此地,使得她們不再安寧了,你是一個可怕又可恨的年輕人.我不能把你看得太輕了!”萬斯同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倏地自榻上跳下來,他訥訥道:“前輩,你不可這麽侮辱我,我對她們並無任何企圖,而且是你堅持要把我拘留在此的。”

“我知道!我並不後悔,隻是為了愛我的女兒,我可以做出一切,我要對你抱愧……”“抱槐……”“是的!”說著,花蕾往前走了一步,萬斯同心中暗罵,因為他領教過,這個女人是說得出做得出的,不禁忖道:看她如此,莫非她要取我性命麽?這一想,他不禁暗暗驚心!忽然花蕾對他一笑道:“你不要緊張,我不會取你性命的。”

萬斯同冷笑道:“你自然不會,可是即使會,我也不會向你求饒的。”

花蕾一聲狂笑,她恨這種自以為倔強的男人,而愈是這種男人,才愈能討得女人的歡心,想到了瀕臨變心的女兒,她再也不能鎮定了。

這是一種棘手的卑下伎倆,可是為了她女兒,她不惜這麽做。

忽然,她溫柔地一笑說:“萬斯同,我不會殺你的,你也不會求我是不是?”萬斯同不解何意,隻是怒目盯視著她,花蕾倏地閃身而前,萬斯同戒備著一揚雙掌,卻不見花蕾攻上,遂見她冷冷一笑道:“久聞天南派人目無餘子,以一套‘六脈切手’稱雄武林,現在,我們不妨過招幾手,也叫你心服口服,如何?”她笑吟吟地望著對方,一掃方才暴戾之色,萬斯同對於她這種形態十分費解,隻是對方挑戰,怎好不依?當下冷然道:“六脈切手原無奇處,前輩一定要我獻醜,自無不依之理。”

花蕾一笑道:“好!”忽見她瘦軀狂飄而起,往下一落,抖掌就打。

萬斯同以托大掌勢向外一翻,身形下塌,突出右足以“醉掃金樁”的下盤功夫,直向花蕾雙足踝上掃去。

紫蝶仙花蕾雙手一分,翩翩躍過,更不少緩須臾,她口中發出一串笑聲,笑聲未了,陡然已逼近萬斯同左側,叱了聲:“打!”萬斯同不知掌從何來,因不見對方抖手遞招,自無架閃之必要。

心中正自懷疑,忽見對方雙掌齊推,掌風勁疾,以“排山運掌”掌勢,直向自己麵門上逼來,這種掌法,在掌功上來說,是極重的手法,如當其正鋒,是萬萬沒有活路可言的。

萬斯同想不到對方口中含笑,手中卻是如此狠毒,不禁吃了一驚,心中一硬,低首側身,正想陸續把師門所授的那套“六脈切手”展開,還對方以顏色,誰知對方那翩翩如蝶的身影,竟是快如電閃鴻驚。

就在他低首的這一刹那,花蕾已自他頭上狂飄而過,萬斯同尚不及翻身,就覺得由後尾椎骨,忽地貫入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氣,直人丹田下方三分處,由不住口中“啊”了一聲,向前蹌了一步。

也就在這動作的同時,花蕾一雙細白的手,已搭在了他的雙肩之上,十指扣住了他的兩處大筋,萬斯同由不住簌簌抖之不已!她口中輕笑了一聲:“領教了!”言罷鬆掌退身,輕翩如蝶,麵上猶自帶著笑容,萬斯同隻覺全身出了一陣虛汗,他隻以為對方會黑心辣手,取自己性命,想不到卻隻是迫自己服輸而已,心中倒是稍稍安了些,當下,由不住俊臉通紅!紫蝶仙花蕾看著他冷冷一笑,遂道:“你隻安心在此居住一個時期,一待我們覓好新居,自會請你離開,在此期間,如需用何物,隻請怡兒為你取用便了。”

萬斯同兩番過招之後,對於這位詭異的女士,心中算是完全折服了。

就在他愧恨交集的心情之下,花蕾已開了門,匆匆別去。

萬斯同目送她離去之後,心道:好險,適才自己怎會大意至此?令她製住了兩處大筋,她若存心毒惡,我命休矣,想著,不禁心有餘悸!他來回在室內走了幾步,卻覺得小腹下酸酸的,甚是不適,突然想到,適才花蕾由背後暗襲自己時似有冷氣一股由尾骨貫腹而入,隻是當時一間即逝,無從細心體會,此刻想來,似覺奇怪!這麽想著,那酸楚感覺更易體會了,一絲絲地由小腹直泛上來,進而雙眉亦感有點麻癢,這一驚,不禁令他頓時嚇得呆住了!他呆呆地坐在**,解開衣褲,試著用手在下腹撫按,待接到“精蓄穴”上時,一陣奇酸直上眉心,由不住打了一戰,手中油燈幾乎為之脫落。

稍定之後,他抖顫著用燈細細照著小腹,果見精蓄穴上,有銅錢大小的一個紅點,色作暗紅,頓時他就一切都明白了。

這實在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可是他絕不敢相信。

因為那太可怕了,果真如此,那真比死還不如。

慢慢放下了燈,額角兩邊仍在冒著冷汗,他試著提貫真力,上下運行一周,並無什麽不對之處,於是疑心稍去,回味到方才花蕾所說的話,她絕不會隻是平空的一說,而精蓄穴上那點暗紅的指印,又是從何來的呢?這麽想著,不禁疑竇又起,長歎了一聲,一麵放下了燈,把衣衫重新穿好,暗念道:我且把師授的道家采藥功夫作它一回,就可知是否真如所料了。

想著,一麵排除雜念,凝神屏息,就在這張木**盤坐運起功來。

他自幼從師,內功有極深根底,不久已現慧光,待氣過一周後,小腹頻動如雷,全身搖搖欲墜,尤其生死竅上跳動最劇,素日每到此刻,外陽必峰,習煉金丹大道者,待金光二現,正是止火采藥之時,萬斯同因年歲尚輕,塵緣未了,師命再三告誡不可習此,以免日後壞了道基,每到此刻,他總是用三車上庫之法,將一點真陽上升泥丸宮,如是行動完畢,精力自是百倍充沛。

可是今天情形就大大不同了,腹震如雷,那點先天真陽卻是到不了穀道,這一驚,隻嚇得激泠泠打了一個寒顫,目光遂自睜開。

現在,再也沒有什麽好懷疑的了,那花蕾,竟是以“霹靂指”力,點閉了自己精蓄穴門,自己今後空有偉丈夫儀表,卻是一個不能“人道”的漢子。

這種打擊對於一個正常的人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太可怕了!萬斯同隻覺得雙目陣陣發黑,由不住失神地倒在了**。

他無力地望著室頂,想到了這可怕的遭遇,想到了訴不得,人的殘廢,很明顯的,花蕾對自己用這種卑下手段,主要是杜絕自己染指她的女兒,可是,這種手段太卑鄙了,太可恥了,真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此,他氣惱得血脈怒漲,一躍而起,雙掌連劈,一時之間,沙石飛濺,宛如冰雪一般,敢情四壁係堅石所砌,如有人妄圖破壁而出,此人誠屬不智之極了。

他一麵厲聲大叱道:“花蕾,你欺我太甚,如有三分氣在,我焉能與你善罷甘休?”這種委屈他決不甘心忍受,他要讓花蕾作一個解釋,他要當麵把她這種卑下的詭計拆穿!於是他凝結了掌力,用排山掌力直向室門推去,鐵門發出“嗡嗡”大鳴之聲,直震得耳膜欲裂。

這種大聲音,自然會傳遍整個的樓閣。

憤怒的萬斯同,用力地震撼著鐵門,大聲吼叫道:“開門,我要出去,開門……開門……”忽然他伏在門上,大聲地慟哭了起來,哭了兩聲,他止住了哭聲,茫然地搖搖頭,忖道:我不能哭,我不能在她們麵前示弱!冷靜之後的萬斯同,顯然是不再衝動了,他回轉身子,重新坐了下來。

這時候,壁角拉開了一個大若書本的小洞孔,露出了心怡驚異的麵孔。

“你需要什麽東西麽?”萬斯同掃了她一眼,黯然地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麽捶門,是餓了?”“姑娘……”萬斯同聲音有些發抖,他問道:“你母親走了麽?我想同她談談!”心怡嫣然一笑,這是萬斯同難得看到的,可是此刻卻再也提不起他的興趣了。

“媽走了,而且要很久以後才能再來!”心怡眨了一下眸子,“有事麽?”萬斯同緊緊地咬了一下牙,可是麵對著這明媚的姑娘,他實在發泄不出內心的潛怒,而且那些話,對一個天真的姑娘,是無法啟齒的。

他苦笑了一下說:“沒有什麽。”

忽然他站起來央求道:“姑娘,你能放我出去麽?我實在是受不了啦!”心怡怔了怔,她搖了一下頭,說:“這不行,媽關照我們要嚴加看守你,對不起!”隨著窗子又關上了,萬斯同冷然一笑,心說:看來這花心怡,和她母親是很相似的,我和她商量是不會有結果的。

如此,他就又想到了心蕊,想到了那個看來似乎很多情的姑娘,她一直對自己很關心的,怎麽自從自己被禁錮之後,就從來沒有看見過她呢?如果有機會見到她,相信她定不會和她姐姐這麽一般不通情理。

左思右想之下,心中更是酸、甜、苦、辣俱全,大大地感到不是味兒,自己來此,本是下書訪人,卻想不到竟落成如此命運,最令自己痛心的是,從今以後,自己喪失了一個作男人的資格,自然今後一生也談不到什麽幸福可言了。

他在**仰麵睡著,心中已是百感交集!三餐依舊是由石洞中推送進來,都是心怡送來的,這美麗的姑娘,盡管眸子裏充滿了同情和關懷,可是那種過分的矜持,使她不會主動地去對萬斯同出言安慰。

夜深了,燈光更顯得昏黃。

萬斯同來回地在這間地下室內走著,忽然聽見有一種輕微的聲音,自入口處傳來。

他並且可以清楚地聽到,有鏈鎖輕微的**之聲,他不由輕輕問道:“誰?”“是我!你不要說話!”門開了,一個身著黑衣,頭戴風帽,隻露出一雙眼睛的姑娘,悄悄地走進來。

她手中捧著一口連鞘的長劍,匆匆遞給萬斯同,說道:“快拿著你的寶劍,我們走!”萬斯同接過了劍,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姑娘,驚問道:“你是姐姐還是妹妹?”這姑娘又窺了一下,急切地道:“哎呀,你這人真煩,我都嚇死了,你先出去,到外麵我再給你說好不好?”萬斯同點了點頭說:“謝謝你,隻是怎麽走呢?你母親可在上麵?”黑衣少女搖了搖頭,那雙大眼睛裏,含著情急的微笑,小聲道:“你放心,媽不在,我姐姐睡著了,這個時候你再不走,以後就別想走了。”

萬斯同這才知道,來人果是那個叫“小蕊”的妹妹,他感激地點了點頭,倏地閃身而出,身形展開,已撲縱而出,現在他已看見聳峙在眼前的那座閣樓。

當空是一輪皓月,四周是噪耳的蟲聲,夜涼如水,整個的閣樓是一片漆黑。

“快走,越過這道牆。”

心蕊小聲催促著,萬斯同回身才發現,原來她緊隨自己身後,玉手連連揮著,萬斯同忙抱拳一拱道:“姑娘解救之恩,永世不忘,再見了!”他說著一連六七個翻身,已經若狸貓似地翻出了圍牆。

眼前來到一片曠野,略一打量地勢,不遠處有一片叢林,正是自已來時行經,也正是自己迷失之處,不過寧可迷失其間,也總比作階下囚好些!想著正要縱身而前,忽聞背後一聲巧笑:“你還想迷路麽?傻子!”萬斯同錯掌翻身,卻見眼前笑微微亭亭玉立一個少女,黑發垂肩,敢情仍是心蕊,隻是此刻她掀去了那頂風帽,所以乍看起來,他有些吃驚!他不由怔了一下,說道:“姑娘,你怎麽還不回去,莫非你不怕令姐發現麽?”心蕊蛾眉一挑,冷笑道:“我已放你走,怎還能在家逗留?我已決心離家遠走高飛,現在,我們快走吧。”

說著她回身望了一眼,萬斯同在她回身的當兒,果然發現,她背上有一個皮革囊,另有不少零星物件,看來確實是打算遠行模樣,當下呆了一呆,心中不禁深深過意不去。

他訥訥道:“姑娘,這都是我連累了你!”心蕊望著他甜蜜地一笑,遂用手指了一下前麵樹林道:“這方圓百十裏內,經母親設有迷蹤陣圖,不明根底之人,休想進出自如,我如不帶你出去,隻怕你是白費氣力呢!”萬斯同不禁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為什麽自己來時,竟會在穀中迷路達數日之久,原來還有這一層原因,想著好不驚異。

花心蕊這時纖腰扭動,已率先撲抵林前,萬斯同也展開輕功提縱之術,隨後緊迫而上。

眼前是一條入林小徑,但心蕊卻舍徑不入,卻自一邊樹隙間閃身而入,忽左忽右,時退時進,萬斯同私窺步法,明明是八卦陣圖,隻是往往三五步中,卻雜有一種莫名的步子,若非心蕊親身引渡,隻怕自己是無此能力看破其中奧妙。

如此前行約有個把時辰,始走出了這片叢林,二人一路疾馳,俱都感到有些疲累,眼前亂石崗,前看雲海一片蒼茫,呼呼山風,更是貫耳欲聾。

心蕊把肩上背包解下,往石邊一站,長長籲了一口氣,向萬斯同一瞟道:“我們可以在此歇一會兒再走,我實在累了!”萬斯同呆呆地點了點頭,麵對著這風姿綽約的姑娘,內心浮上了些疑惑,因為他不明白,今後這人世陌生的姑娘,將如何來處置她自己,她自己有沒有打算過呢?想著他不禁偷偷向她望去,而正巧,這姑娘那雙水汪汪的眸子,也正向萬斯同望著。

萬斯同尷尬地一笑,道:“你實在太累了,等一會兒,這些東西,還是由我來代你拿吧。”

心蕊忽然一笑道:“萬斯同,你結過婚沒有?”萬斯同不禁一怔,心蕊掠了一下頭發,微微羞澀地笑道:“我從書本上看過,男人是要和女人結婚的,是不是?”萬斯同暗暗打了一個冷戰,心說:她竟是如此純潔的一個少女。

當下不禁遲滯地望著她不發一語,心蕊笑了一下道:“是不是啊?怎麽不告訴我?”萬斯同隻得點了點頭。

心蕊嘟了一下嘴,說:“我可不結婚,男人壞死了!”萬斯同不禁心中略寬,他正色道:“姑娘,你是一個純潔沒有涉世的姑娘,今後入了江湖,而江湖上壞人的確很多,你必須要特別小心!”心蕊笑道:“我不怕,我隻要跟著你就是了!”萬斯同不由大吃一驚,一時瞠目結舌,幾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蕊望著他淺笑道:“你不是沒有結婚嗎?”萬斯同這一時,心情可說是愁苦極了,想不到心蕊的出走,竟會和自己聯係在一起,他硬了一下心,點頭道:“我一定先為姑娘作一個好好的安置,然後再作他行。”

心蕊這時眸子裏充滿了甜美,她臉上幻想著人世一切的美,在她想來,自己即將看到一個過去從未見到的世界,包括一切自己前所未見的事物,怪不得她是那麽的坐立不安了。

她用手指點著眼前雲海道:“二十年來,我和姐姐從沒有走過這座山,山外那一邊是什麽樣子,我可就不知道了,以後就要你帶路了。”

萬斯同歎道:“可惜我來時,把一匹好馬遺失林中,否則姑娘倒可以暫時乘騎,現在,我們隻有步行了。”

二人正說話之間,忽見方才來處林中,有一點光影閃動,並且傳出心怡的聲音喚道:“小蕊,小蕊!”心蕊不由吃驚地站起來道:“哦!姐姐來了,可能媽也來了,糟糕!”萬斯同急道:“我們快走。”

不想心蕊卻推了他一下道:“不,你先走,我留下來,看看媽來沒有,如果她老人家來了,我們是走不脫的。”

她說著開始著急地跺著腳道:“你快走呀,要是她們來了,你準沒命,你不要管我,她們不會殺我的。”

萬斯同茫然地往前跑了幾步,可是,他心中惦念著心蕊的安危,他又怎忍獨自走開?眼前是一叢崗阜,萬斯同縱身而上,他把身子往裏一偎,這時燈光已過,現出了心怡窈窕的身材,她身後並沒有別人,萬斯同稍稍地放下了心。

這時,心蕊已迎上前,嬌聲道:“姐姐!”心怡緊緊地拉著心蕊一隻手,上下地打量著她,抖聲說道:“小蕊,你這是幹什麽?我已看見你留下的信了,快跟我回去!”心蕊搖了搖頭說:“我不回去,你不要管我,這個家我早就受夠了。”

心怡變色道:“你難道不要媽了?”心蕊沒有說話,停了一會兒,她望著姐姐說:“我已經把那個姓萬的放走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條,所以,我決定不回去了,姐姐,你去吧。”

她說著提起了東西,回身就走,但卻為心怡飛騰越過的身子擋住了。

“做什麽?”心蕊瞪大了眼。

“我要你回去,小蕊。”

心怡大聲道:“你不要糊塗,你一個人到什麽地方去?媽知道了會傷心死的!”心蕊冷笑了一聲:“你腦子裏隻有一個媽,這二十年來,她是怎麽樣地禁止我們,我們有什麽錯?她要這麽對我們?”她大聲地叫道,“我恨她!恨她!”這一刹那,她變得勇氣百倍,望著姐姐,她厲聲道:“從今天以後,她再也不是我的母親,你如果阻擋我,也就不是我的姐姐,可怪我不得……”說著她猛地縱身由心怡頭上越過,心怡不禁怒嗔道:“你簡直是瘋了,看我把你抓回去。”

她說著倏地向著心蕊背後猛撲過去,雙掌上挾著勁風直逼心蕊兩肋打去,花心蕊反身現掌,用“切手”直切心怡雙腕。

原野中兩條纖細的人影,起落縱退如飛。

她們看來是在作一場殊死的爭鬥,可是她們內心是互愛的,隻是為了不同的理想而爭執,妹妹要自由,姐姐是孝女。

萬斯同看到此,再也沉不住氣了,他驀地一振雙臂,身形如白鶴似地掠了起來。

他那優美的身形,在空中真像是一隻大鳥,身形向下一落,不偏不倚,正落在了二女之間。

這年輕激昂的俠士,像是有滿腔的不平與悲憤,隻見他身形向下一矮,雙腕以“燕雙飛”的招式,倏地向兩邊一分,低叱了聲:“快住手。”

二女被他這種突如其來的身形嚇了一跳,翩然而分開二處。

心蕊已料到了是誰,心怡卻大吃了一驚,隻見她蛾眉乍然一挑,冷叱問道。

“誰?”萬斯同冷冷地一笑,抱拳道:“幸會了,花小姐!”心怡輕輕地“噢”了一聲,低聲道:“是你?”萬斯同冷笑了一聲道:“令妹見義勇為,並無任何過錯,姑娘你莫非忍心逼她回去?你的心也太狠了!”言罷目**光,冷冷地看著心怡,繼續道:“她回去定是死路一條,因為你那母親,是這個世界上罕見的辣手狠心的婦人。”

花心怡驀地一驚,她悵看著萬斯同道:“萬斯同,你不可罵我母親,你更沒有權力管我們家中的事,今夜,我要帶她回去。”

說到此,她望了一邊的心蕊一眼,冰冷地說:“我們二人形影不離,我……我舍不得她離開。”

萬斯同一時不禁黯然,因為這是人家姊妹之情,旁人是沒法體會無權幹預的。

可是心蕊卻冷冷地搖頭道:“我決不回去,姐姐,你隨我一起走吧,這個家姊妹還沒有受夠麽?我回去媽是不會饒我的,再說,我信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已和她斷絕了母女關係!”才言到此.忽然,心怡一掌摑在她臉上。

心蕊一手撫著臉,驚怒道:“你……你打我?”花心怡眼含痛淚,氣得顫抖地道:“你不能罵媽媽,她二十年撫養我們,哪一點不好,管我們嚴,是為我們好,你……”忽然她縱過身來,倏伸雙手向心蕊雙肩上按去,她想拿住她的雙肩,然後就可製服她了。

誰知,心蕊武功並不差她多少,隻是素日心浮,在內功方麵,稍遜其姐,至於拳、掌、刀、劍各種技擊,她姐妹隻在伯仲之間。

心蕊見姐姐連番見逼,亦不禁嗔性大發,當下嬌叱了一聲,探掌直向心怡腑下探去。

瞬息之間,她姐妹又打成了一團。

忽然花心蕊縱身一邊,她嬌叱道:“姐姐,你是想拖住我,叫媽來捉我們,你全無一點姐妹之情,好,我們拚了!”說著,她忽地抽出了長劍。

花心怡恨聲道:“隨你怎麽說,今夜我就是不放你走。”

她說著,反臂一操,寒光閃處,也把寶劍抽了出來,就在這亂石起伏的山嶺上,兩道劍光,如同煙雨黃昏裏的兩條閃電,又如匹練交接,一時軒輊難分。

徘徊焦慮的萬斯同,到此也隻有歎息的份了。

這一對美麗的孿生姐妹,在和他初一見麵時,在他心裏,同時構成了一雙美麗的偶像,她們美,是難分軒輊的。

可是在性情上來說,萬斯同卻對姐姐的冰寒,更為傾心些,他欣賞女孩子,是如站在平地,仰望著高山的雲雪一般,那是一種心靈的慰藉,他以為女孩子的美,至此才可所謂之極,那是不易攀摘到的。

“人”——一個男人,尤其是追尋著一個美麗的影子,隻是你不可傷他的心。

當他認為心怡在行動上,竟和她母親走一條路時,他內心不禁憤怒極了,由是更生出對心蕊的不平的情感,他認為在道義上來說,自己必須要拯救她,使她離開這個暴戾的母親!主要的,還是為了報答心蕊對自己的恩惠!遠處林內,傳來似乎是小夜鳥的鳴聲,也可能是普通烏鴉的叫聲,因為兩者很相似。

在場諸人,都不禁驚動了。

花心蕊花容失色地縱出一丈,她不禁央求道:“姐姐,你忍心叫他死麽?”她用手指了一邊的萬斯同一下。

心怡怔了一下,冷笑道:“他可以自去,我決不攔他,但是,你必須回去。”

說著她又挺劍而上,萬斯同實在不能坐視了,他猛地揮劍而上,以手中劍用勁向心怡劍上磕去。

“嗆”一聲,火星四射。

花心怡嬌軀,借著劍勢,翩若驚鴻似地飄出了丈許以外,當她發現持劍而上的,竟是萬斯同,顯然她也有些變色了!萬斯同形色至為緊張,因為那類似小夜鳥的鳴聲,愈來愈真切了。

他挽了一個劍花,氣態昂宇地對心蕊說道:“你快走,待我會一會你狠心的姐姐。”

心蕊卻頓足急道:“這關你什麽事?媽要來了,你非死不可,我……我不要緊。”

她狠命地去推他,把他身子推得幾乎跌倒了。

萬斯同這時候朗聲道:“不,我絕不棄你而去。”

然後他冷笑著對心怡道:“姑娘,我一向很敬愛你,可是今夜我對你實在很失望,你和你母親,都太自私了!”花心怡長劍揮來,萬斯同舉劍相格,心怡第二劍“浪打礁岩”再次逼來,卻為花心蕊再次揮劍蕩開。

這時萬斯同挺劍進招,第一招“榴花遍野耀眼紅”,卻也為心怡“花心七劍”中的第三手“蛇吐雙信”,將劍“鏘”一聲格開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