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纏出桃花樣式的絲線倒也不是什麽稀罕的物件,不過是十分尋常的用以縫補衣物的粗製麻線,連精細都算不上,倒是別出心裁地染上了幾種顏色,又細分出了好幾股來,再加之以時間與耐心慢慢纏繞出來的。

嫩粉與米白漸變的絲線在日光下折射出好幾道紛雜的光來,刺得直叫人眼花繚亂。

兩個小姑娘依舊是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江以桃也不再說了,笑著起了身:“今日我出母親的院門時,迎麵便撞上了大姐姐,這般機緣巧合之下受了大姐姐的邀,與她一同去那汪家二姑娘的宴席。”

晴佳欲言又止:“那汪家二姑娘……”

晴柔也一臉的勉強,試探著問了句:“姑娘怎的就與那汪家二姑娘相識了?”

江以桃正往屋外走去,聞言倒是無端地生出了幾分好奇來,便走便問道:“那汪家二姑娘是個什麽樣的姑娘?我並不是在盛京城中長大的,自然也不認識什麽汪家二姑娘,這一遭純粹是因著大姐姐的麵子才去的。”

出了屋門,江以桃伸手虛虛地擋了擋今日這過盛的日頭,感慨道:“今兒個這天氣,倒才是有些春日的樣子了。”又回過頭來朝著兩個小丫鬟說道,“所以我便想著帶你們兩個小丫鬟一同前去,路上也好與我說說這汪家二姑娘的事兒。”

兩個小丫鬟連忙跟上了自家姑娘的腳步。

這會兒連平日裏想來話多活潑的晴柔都保持著緘默,一句話也不願多說,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樣子,畏手畏腳地跟在自家姑娘身後。

江以桃也不急於一時,瞧著兩個小丫鬟沉默的樣子,也不惱,笑了笑就往院外走。

這江府雖是私宅,到底也是人多眼雜,江以桃向來心思細膩,自然也是知道的。這樣在人的背後明晃晃地打聽別人的閑話,也不是什麽磊落的事兒,便一路安靜地領著兩個同樣安靜的小丫鬟出了門。

直到上了馬車,兩個小丫鬟像是才剛剛從驚恐中回過神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這些年在盛京城中聽說的,有關於這位汪家二姑娘的事兒。

兩個小姑娘說得慢,一邊說還一邊仔細地觀察著自家姑娘的神色,生怕是那句話說得不好聽就驚擾了姑娘,便十分地惴惴不安。

江以桃用指節撐著額角,半垂著眸子靜靜地聽,倒是也沒表露出什麽異樣的神色來。聽完也隻是淡淡地應了句“知曉了”,便闔上了雙眼,再無後話。

兩個小丫鬟見狀對視了一眼,也不好再說些什麽,抿了抿唇便退了出去。

從兩個小丫鬟的話中來看,這位汪家二姑娘倒是大有來頭。

汪家是廟堂之上的命官,手握重權,深得當今聖上的信任,與江家這麽年來有些互相看不上眼的勁兒,平日裏也極少往來。

江家二姑娘單名一個憐字,生得也是一副令人憐惜的嬌弱模樣,可那為人卻與這名字大相徑庭。

這汪二姑娘在盛京城中的名聲可謂是聲名狼藉,更是有傳言說,這汪二姑娘以折磨下人為樂,若是惹得她不開心了,輕則被扔到亂葬崗去,重則會被抽筋剝骨,生生折磨致死。

這話說得倒是有些玄乎了,保不齊是盛京城中這流言紛紛,即使是一件最為平常的小事兒,過了百人、千人、萬人的嘴,也是越傳越是離奇。

人麽,總是要自己認識才好,從別人口中了解到的隻言片語,哪裏就能代表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這麽想著,馬車也一路搖搖晃晃地到了汪府門前,兩個小丫鬟掀開門簾,攙扶著自家姑娘下了馬車。

這才剛走到了汪府門口,江以桃便隱隱察覺到那門口的小廝朝自己投來了一個十分莫名且驚恐的視線,甚至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

江以桃哽了哽,回眸瞧見了那江家味道十分濃厚的馬車,頓時有些了然。

她悄悄與兩個小丫鬟耳語道:“原來這汪家與江家的關係竟這般水火不容了麽?”

兩個小丫鬟也沉默了一瞬。

晴佳謹慎道:“應當是沒有這般水火不容的。”

江以桃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輕聲咳了咳,又端起了那副溫和的小臉,邁著小步子朝江府的大門走去。

小廝倒是沒有伸手攔人,目不斜視地就放這明顯是江家來的姑娘進去了,也隻不過是不曾喚個小廝來為這姑娘帶路。

江以桃也並不在意這個,領著兩個小姑娘便往裏邊走去了。

這世家大族的院裏,自然隨處可見都是下人,若是認不得去宴席的路,隻管一路問過去便好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

晴柔卻有些忿忿,小聲道:“怎的就這般怠慢我們家姑娘。”

江以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來之前她本以為這江家的關係隻不過是尷尬了些,卻不曾想過是這般的尷尬,連這門口看門的小廝都知道看人下菜碟,招呼都不曾打一聲。

那江曼安竟是頂著江家大姑娘的身份與汪家二姑娘交好,想來這汪二姑娘也不是傳言中那般不通情理之人麽?

江以桃領著兩個小丫鬟沿著垂花門一路穿過了回廊,又沿著那花園的小徑一直往前走,終於是遇著前邊有了人影,登時就加快了步子趕了上去。

瞧前邊那姑娘的打扮,通身十分氣派,那發髻之上的珠釵更是華貴非常,應當也是前來赴宴的別家姑娘罷?江以桃心中一喜,這下更是好了,連路也是不用問了,隻跟在這幾位姑娘的身後走著便能到。

幾個姑娘有說有笑地在前邊走著,江以桃神色如常地跟在後邊。

“你們可知道,那江家的嫡女在半月前就回了盛京城?”

前邊忽然傳來的談話聲,讓江以桃的眉梢跳了跳。

那聲音又接著說:“聽說是自幼養在京外的,這會兒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接回來了。”

“噢,”另一人應了一聲,輕笑著溫和道,“我聽說過,這江五姑娘雖是不在盛京城,可幼時那些事跡卻流傳了許多年。聽聞是個十分守規矩的姑娘,連聖上都誇讚過兩句呢。”

是麽?江以桃眨巴眨巴眼睛,想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想起來這回事兒。

這怕也是什麽以訛傳訛罷,她怎麽不記得幼時還被當今聖上誇讚過什麽。

最後一位姑娘十分不屑地哼了哼,撚著一方帕子拭了拭唇角,淡然道:“我這兒倒是有些密辛,這江家的五姑娘這番回京是要送進宮裏去的,也不知為何這半月裏來一點兒風聲都沒有呢。”

“咦,竟是有這回事兒?”第一位講話的姑娘怔了怔,難以置信道,“卻也不能罷?不是自幼養在京外的莊子麽,怎的忽然間就要送進宮裏去?”

“嘁,什麽京外的莊子,你也信。”那十分不屑的姑娘又哼了一聲,不滿道,“怕是犯了什麽事兒,找了個由頭送走了罷,若這些年真是在京外的莊子,怎麽就十年不曾回過盛京城裏來了。又不是有什麽洪水猛獸,不過就是回不來罷了。”

那溫和些的姑娘有些不信:“不能罷?”

江以桃額角一跳,也不知怎的就聽了自己的閑話。倒不是她多麽真心想聽,實在是這三位姑娘有些不知收斂,議論閑話也要說得這般大聲,生怕這園子裏的別人聽不到一般。

兩個小丫鬟也不曾想過能聽得這般密辛,霎時間連呼吸的聲音都小了下來,極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走路的兩條腿像是篩糠一般抖個不停。

晴柔欲哭無淚地想著,她可不是故意要聽主子的閑話的,雖說……雖說大部分的事兒她在私下也是早就知道了。可、可主子也並不知道自己都知曉,不會今日這宴席結束之後自己就被發落去做些什麽苦力罷?她、她也不是故意的呀……

晴佳倒是沒有想得那般嚴重,隻是悄悄地抬眸瞧了瞧自家五姑娘的背影,在心中淺淺地歎了口氣。

她這姑娘,若是真像那些謠言說得那般,那可自小便是個可憐人了……

也難怪二爺能下得去那般狠手,畢竟是十年都不曾見過的女兒,即便是血濃於水,也該在這十年裏冷下去了,哪裏還有幾分親情可言。

何況江家又是這樣大的一個家族。

江以桃隻覺著有些窘迫,到底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聽見了自己的閑話,這番感受也是十分奇異的麽。

前邊那幾個姑娘竟是就這樣閑扯了一路,直到遠遠地能瞧見一座琉璃寶蓋頂的小亭時,這幾位姑娘的談話聲才漸漸小了下來。

江以桃這才鬆了一口氣,這幾個姑娘竟是一路都不曾發現身後還跟著別人,這感覺便更是奇異了……

果真是些心思單純的姑娘。

“呀,五妹妹。”江曼安竟是正巧在亭前站著,瞧見了江以桃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笑著朝她招了招手,揚聲喊道。

江以桃頓了頓。

這下前邊的幾個姑娘終於是發現了身後還跟了個別人,她們自然也是認識江家的這個大姑娘,聽她喊了一句五姑娘,登時臉色齊齊地白了一白。

然後三個姑娘頂著煞白的臉,動作僵硬地回眸。

……

江以桃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窘迫地眨眨眼,試探道:“唔……倒是挺巧的麽。”

三個姑娘的臉又齊刷刷地白了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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