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當日完成了萬象秘境的修行,那裏的老者本來囑咐他不要把所見告訴師父西方尊者。可是如果西方尊者並非無藥可救,倒不妨把一切告訴他,希望可以讓他迷途知返!

開始高遠救了盧一平,聽了西方尊者曆來的所作所為,本已經不想對他再抱什麽希望。可這一天下來,他發覺西方尊者隻是私心頗重,但和並非大奸大惡!若是能早些悔悟,也許真能讓他痛改前非。

所以,西方尊者此時拉他說話,他便想趁此時機扭轉師父心意。“師父,你我師徒雖然相處日短,但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況且弟子蒙您收容,才能活到今天,並且學成了本門絕學,這份恩德弟子是不敢忘的……”

西方尊者滿意的點頭微笑道:“你說這話幹嘛!你我師徒一場,乃是天賜緣分,不用如此客氣!隻要你日後能不負為師期望,為師便心滿意足了……”

“那師父對弟子的期望又是什麽呢……?”

“這個……!”

見西方尊者臉色為難,高遠緩緩道:“師父,弟子有一事鬥膽一問,還望師父直言相告!”

“你有什麽事,不妨直言……”

高遠點點頭,微微沉吟片刻突然跪倒地上,西方尊者微微一呆,高遠問:“弟子敢問師父,在師父心裏,究竟是正道大義為重,還是本門稱霸更重……?”

西方尊者被他一問大驚,緊緊皺著眉頭心念電轉。他一番雄心壯誌本事畢生的隱秘,便是大弟子屈爾君也隻是自己看出了一二。這本來其實極為陌生的弟子,究竟又是怎麽知道的!

沉思良久,西方尊者緩緩歎道:“高遠,你問的這話又是什麽意思?是不是你聽誰說了什麽……?”

高遠察言觀色已明其意,當即道:“師父,弟子與龍筱幽故交極深不假,但自入了聖域弟子今日確實是初次見到他,這話是弟子自己想問的!”

西方尊者凝視了高遠許久,見這弟子臉色堅毅,乃忠厚之人,歎了口氣輕輕扶起他緩緩道:“哎!其實這事你早晚也會知道,現在也不妨就告訴了你……。不錯,我確實有稱霸聖域之心!但這乃是本門曆代祖先的誌向相傳,並非為師自己私欲過重!而對正道,本門向來是罄盡全力的維護扶持,從來沒有過絲毫的懈怠動搖。為師知道你與龍筱幽故交情深,但上天讓你投入了本門,又得到了本門無人可知的絕密,你就應該為本門盡力啊……!”

“弟子感謝師父坦誠相告……”

微微沉吟,高遠轉過話頭道:“可是師父,如果上天不容本門稱霸,那師父是否就會遺棄正道大義了……?”

西方尊者瞠目道:“你這是什麽話!本門乃正道豪門,無論什麽時候也不會違背正義公道。你今日記住為師的話,如果有一天你敢背離正道,為師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

高遠一臉誠摯的恭敬應命,心裏對師父不禁肅然起敬!緩緩又問:“可是,師父如今處處與龍筱幽為敵,這就是正義嗎……?”

西方尊者不悅道:“你這麽說,他龍筱幽一個人就能代表正義了嗎……?哼!其實他不過隻是運氣好些,根本也沒什麽大本事。而且他為人奸猾狡詐,行事頗多機巧,根本非正義之士。如果真的被他稱雄了正道,那天下蒼生便永無寧日了,你知道嗎……!”

高遠心知師父對龍筱幽頗多誤解,而且心裏不免不服他年少輕狂,無法真正接受。當下大定主意,肅然道:“師父,今日弟子有一事稟告,此後何去何從便請師父自斷……”

西方尊者呆了呆,高遠當即把自己多年修行的經曆明白說出。西方尊者聽完,驚訝的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處!

高遠講完深深的凝視著師父,好半天,西方尊者才回過神來,皺眉問:“你所說的老人,究竟是誰?”

高遠緩緩取出一個白玉瓷瓶,放在桌子上道:“這便是老前輩傳給弟子的信物,並且老前輩要弟子規勸師父,天命不可違!本門曆來人才凋零,其實正是因為過分的貪婪,把太多弟子送入了秘境修行,因此違背了天命。如果不是本門一直過分強求,許多門人也不會妄自送命,現在本門怕也不會是這一番蕭條景象了!而弟子所以僥幸得成,便算是上天對本門的警示。今後秘境已然不在,如果師父再不悔悟,本門怕就將要除名三界了!”

西方尊者呆呆的看著桌子上的白玉小瓷瓶,突然顫抖的跪倒地上,向著瓶子叩頭哽咽道:“不肖弟子枉為本門執掌數十萬年,至今仍未能使本門發揚光大,還險將本門陷落困境,實在愧對祖師……”說著,他竟然就伏在地上悲痛出聲……

良久,高遠輕輕扶起師父,緩緩勸道:“師父也不必如此難過,祖師曾對弟子說過,萬事皆出於天定,非人力可以改變。一味妄圖扭轉乾坤,反而隻會家中紛亂難平。而且,因祖師自己往昔一時的失誤,導致今日禍事連連。如果後人再不能醒悟悔改,隻會讓祖師含恨永生……。而祖師經過了無數歲月,勉強留下一點靈覺,便是為了能見當年故舊一麵……”

西方尊者驚道:“龍筱幽見過祖師了?他進過秘境……?”

高遠點點頭道:“祖師是這麽說的。但弟子當時尚在修行之中,靈覺不在未能見到。祖師說,萬事之終是自起始。既然起始已現,旁人妄圖終結便隻能是自取滅亡了!”

西方尊者心裏一陣失神,呆呆的看著玉瓶,眼神凝滯。與他而言,自從接掌了西方一門以後,便把曆代祖師相傳的遺訓當做了平生唯一的誌願,一心想讓本門稱雄三界。為此,他做了多少違心錯事。可隻要能完成心願,他無論做什麽都是在所不惜的!

可此時,祖師卻讓人來勸阻自己,說自己以前做的都錯了,不可再執迷不悟!其實他自己何嚐不明白,有龍筱幽的出現,自己的心願是不可能達成了。但如果自己堅持了數十萬年的誌向就這麽放棄了,自己今後還能幹什麽?

這個誌向不僅是西方一門堅持了多少代的,更是支持他生存的唯一動力。如果失去了,他甚至都不再了解自己存在的意義。為什麽現在祖師才來告訴自己這些?為什麽在自己終於見到了一個可以發揚本門的弟子之後,才讓自己知道所有的誌願都是不可能實現的?這實在太殘忍了,原來自己一直一來所做的都是那麽的無謂啊……!

良久,西方尊者凝視著高遠,深深問:“你是不是很想去幫助龍筱幽?”高遠沉吟片刻,緩緩點頭。

西方尊和歎氣道:“龍筱幽的確是世間無雙的奇才!如果不是本門曆代的誌向,為師也並不想與他為敵。畢竟,現在怎麽看能帶領正道回歸正途的也隻有他了!即便是眾神,也不過是些妄自尊大的酒囊飯袋而已……!哎!也罷!既然是天命不可違,又有祖師之命,為師也沒必要再去枉做小人了!你便去幫龍筱幽吧,為師也不阻攔你了……”

高遠連忙道謝,西方尊者又真誠道:“可是,為師希望你可以一直堅守本門弟子的身份去幫他,那樣如果成功了便可以算是為我西方一門建功於正道了……”

高遠跪地堅定道:“弟子有生之年,生死不移本門之屬。來日若有一二功績於天下,全賴師父教導有方,和本門先輩的庇佑!”

西方尊者輕輕歎了口氣,慈愛的看著弟子苦笑道:“祖先庇佑是不假,但我這做師父的卻也沒教過你什麽。說起來,還真是慚愧了……!為師現在隻能告訴你一點,人一生縱然精彩鼎盛,但始終是可以無愧天地良心最重要!為師此生雖然為本門勉勵無憾,但確實也多有虧欠正義,死後怕也是無顏去見曆代祖師。今天為師便把本門尊者令牌和本門至寶靈覺神劍傳給你,希望你可以帶領本門為正道建功立業……!”

高遠明白師父如今已經是心灰意懶,難以再有什麽雄心作為,雖然心裏不免悲傷,但也隻好恭敬跪倒接過師父傳授。

等了半天,高遠始終不再聽到師父說話,仔細一看,才驚見西方尊者竟然已經垂首坐化,不禁放聲悲痛!

聽到高遠的哀哭,眾人紛紛來看。見到西方尊者竟然辭世,連龍筱幽也不免極為驚訝!待見了老人麵目平靜,而且頗有欣慰之色,顯見是生命已盡的正常滅度,更是讓人不免奇怪!

而看到高遠手中的令牌以及相爭西方一門至高無上地位的靈覺神劍,別人最多隻是好奇,可屈爾君心裏卻是大驚失色!

在這事態紛亂的時候,西方尊者突然辭世的消息驚動了整個正道。喪禮持續了十天,眾神也讓龍筱幽代表神道致哀!喪禮自然是由聖域之主天星尊者主持,屈爾君和盧一平雙雙執禮在旁。

喪禮告一段落,龍筱幽以正神身份度西方尊者往生輪回。事情完了,諸人念及往事無不頗為淒惻。龍筱幽和天星尊者師徒,也不免心裏黯然。

他們師徒很清楚,西方尊者雖然曆來頗多過失,但也僅僅是因為本門榮耀,非是個人的私欲。他本人往昔也是有大功於正道的,隻是因為一時的泥足深陷,竟然成了千古之恨,想來實在可惜……!

喪禮才剛過去,事情還沒了,一時間人們似乎都沒在意一件大事。喪事完了,屈爾君身為西方尊者首徒,自然是要守孝治喪。可是他守孝跪在靈前,心裏卻充滿了怨恨!

隱忍多時,天色已晚,萬籟俱寂中,屈爾君越想越恨,不禁咒罵:“你這死老賊,平日裏我為你做了多少事,你便沒絲毫體恤,我還要忍你的打罵。可沒想到,你到死也半點好處也不肯留給我,竟然把大位傳給了那不知哪冒出來的小賊!我可是西方一門的首座弟子,你究竟把我又置於何地了……!哼!你看著吧,就算我現在無法抗爭,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你後悔小看了我的……”

他喃喃自語沒想到竟然隔牆有耳,隻聽外麵一個輕佻的聲音譏嘲道:“怕是到了那天,一切都已經晚了。而且以你現在的樣子,恐怕也很難會有那一天了……!”

屈爾君心裏大驚,連忙回頭看去。隻見一個錦衣男子悠然而入,意態飄搖!

“你,怎麽是你!可被人看到了?你也忒大膽了,怎麽敢在這時候來這……”

進來這人便是曾經和他暗中在萬象仙境勾結,旁若無人的大談瓜分三界六道的那個男人。

男人淡淡笑著,緩緩坐到一旁椅子裏道:“在下不過是知道了屈兄如今身陷困境,所以才冒險前來,屈兄怎的還數落小弟呢……”

屈爾君奇問:“我有何困境?”

“屈兄如今可謂已經是刀已架頸了,難道還不了解生死之懸嗎……?”

屈爾君心裏念頭急轉,還無法了解他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麽,當下試探道:“兄台今日前來究竟有何深意,不妨直言相告好了……!”

“如今所有人都還沉湎於西方尊者的死,一時還沒想到其他什麽。可屈兄此時也不為自己日後的前程仔細想想清楚嗎……”

“我有什麽可想的呢?老東西已經死了,至少我總是少了一份拘束吧……!”

“屈兄錯了!若令師還在,屈兄你便是難有出頭機會,倒也還無大礙。可如今令師不在了,眼下你可算是大難臨頭了……”

“哦!何以見得……?”

“我先問屈兄一句,令師既死,西方尊者一位將有何人接掌?”

屈爾君被觸動心事,恨聲道:“哼!老東西死前竟然把位子傳給了一個小子,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那小子乃是龍筱幽的故舊,怎麽能傳位給他呢……!”

“屈兄,問題便是出在這了……。你想,龍筱幽當初暗中招攬你的時候,無非是因為你會有一天執掌西方一門大權。如果這位子被別人搶去,你對龍筱幽不僅再無利用價值,反而你們之間的一切私隱還會成為他不能容你的因素,你便從未想過嗎……?”

屈爾君心裏一驚,喃喃道:“是啊!我竟然沒想到這點……。可是,現在掌門令牌和靈覺神劍都在那小子手上,我能怎麽辦呐……!”

“屈兄倒也還不用著急!小弟此來,便是來為你排憂解難的……”

“兄台有何高見,快請講來……”

男子微微一笑,悠然蹺起了二郎腿,屈爾君連忙奉上清茶,一副受教的樣子垂首一旁。

半晌,男子緩緩道:“小弟此次前來,確實可是冒著不小的風險!若非因和屈兄交情,如何敢這般輕身涉險啊……”

“兄台高義,屈爾君有生之年絕不敢忘。如果此次能逃大難,日後必然有所補報,還請兄台授以妙法……”

“屈兄言重了,你我乃肝膽相照,我又豈會圖你報答……!至於今日之難,說來隻有你能坐上西方尊者之位,才可脫身啊!”

“兄台莫要耍笑我了,我當然想坐,可老鬼把位子傳給了別人,我怎麽坐啊!”

“誰能證明令師傳為給了那小子……”

屈爾君心裏一動,微微沉吟:“兄台可否再說明白點……”

“西方尊者臨終時隻有那小子一個人在,他拿著信物無可非議。但他不過隻是一個無名弟子,是不是西方門下還有待考證,西方尊者如何便找了這麽個人做傳人?而且,即便是真的,誰又能證明不是西方尊者把信物交給他,讓他交給真正的下一代門主,而他卻心生貪念!而有資格做西方尊者傳人的,除了屈兄這首座弟子,還能有誰呢……?”

屈爾君沉吟道:“這話是沒錯!可這也不夠能奪回大位吧……”

“對,此人如今既然信物在手,別人看來已經是無可反駁了。可是他與龍筱幽乃是一路,別人不說,隻西方門中,怕也不會有很多人希望他做主持吧?隻要事情鬧開了,屈兄再結合門中一些同門,最好是長輩人物一起抗爭,恐怕就不難得手了。至於龍筱幽,就算他再霸道,也不可能幹涉貴門自己的事情吧……!”

屈爾君心裏大喜,但依然擔心的問:“可是龍筱幽必定會支持高遠,如果他把我往日為他做的事說出來……”

“哎!屈兄啊!你以前雖然給龍筱幽做了不少事,但如果公開出來,便是他龍筱幽私自勾結別派門人暗中顛覆人家門派,他敢說嗎?況且,如今令師已經不在了,同門中隻要有多數人支持你,別人也無話可說。畢竟這是西方一門的私事,如果不能服眾,怕那高遠自己也不見得敢坐上去……”

“兄台所言極是!可是隻怕龍筱幽急了強製壓迫,到時候我是難以招架啊!”

“不會的!你想,龍筱幽乃是天界正神,根本不能插手別派私事。況且東南西三方向來同聲同氣,他們自然是不會想讓龍筱幽的人坐到西方主位的。所以,你一旦爭奪必會得到多數支持。考慮到一難以服眾,二不能惹人非議,龍筱幽必然不敢強硬對你的!”

“但如此一來,我和龍筱幽便是明確反目了……!”

“現在於屈兄而言,恐怕還是保住性命更要緊吧!而且,即便你不與他反目,你自認為還有可能有被他重用的一天嗎?屈兄或是認為有東南兩方的明幫,加上兄弟的暗助,都還不如龍筱幽一人吧……?”

“哪裏,哪裏!兄台言重了!好,一切就依兄台高見,明日我便聯絡門中深交,找個機會和高遠去鬧起來……”

計議已定,男子告辭而去。屈爾君獨自徘徊房中,心裏頗為興奮,得意的蔑視這西方尊者的靈位,恨不得一下子就可以成為這三界鼎盛的幽仙聖域一方尊者。

可是,即便他真的繼承了西方一門,他有西方尊者的功力嗎?他有西方尊者的心機嗎?他能鬥得過龍筱幽嗎?他能像西方尊者生前一樣,和東南兩方平等共立嗎?

如果以上的問題回答都是“否”,他最後就能保住性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