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拚命起哄,急得老道秦壽在台下連連使眼色。

那意思是,咱們見好就收得了,別繼續硬撐著啦。反正咱們是道士,不會彈琴也沒人說咱們業務不熟練不是?

秦行之沉吟片刻,忽然走到瑤琴前麵,一屁股坐下。

嘎——還真要彈?

眾人本來已經斷定秦行之根本不會彈琴,沒想到他居然會真去坐在瑤琴前麵。其實小道士不會彈琴才正常,說起來大廳裏各色人等不少,會彈琴的有幾個?君子六藝也就是說說,讀書人沒那閑工夫成天練琴。富豪就更不必說了,他們有時間還不如和小妾玩玩有趣的遊戲呢。

所以說美食家自古就有,光說不練的樂理專家也從來不乏其人。

秦壽更驚訝,自己徒弟有什麽本事他當然最清楚。秦行之三歲時被他撿到,從此和他浪跡天涯混江湖,飯都吃不飽,哪有機會練琴?總不能臭小子三歲之前就學過,而且到現在還記著吧?那就太驚世駭俗了。

剛才秦行之說了一番道理,這個情況秦壽還是能接受的。

一來,這個徒弟好歹也給自己當了這麽些年的助攻了,口才不好肯定不行。師徒兩個走江湖靠得就是那張嘴巴,忽悠人的本事乃是專業級別,說些似是而非的道理簡直不用打草稿。

二來,秦行之從小就很怪異,嘴裏經常冒出一些奇怪的名詞,說得好聽點叫做有慧根,難聽點就是精神有問題。但不可否認,那些怪詞最能讓人雲山霧罩,覺得小道士高深莫測,連秦壽很多時候都有這樣的感覺。

但無論如何,秦行之都沒有會彈琴的基礎。

白牡丹也停止了思考,好奇的看著秦行之。

秦行之並沒有吊眾人的胃口,伸手在琴弦上隨意一撥,發出清脆之聲讓眾人安靜下來。此時如果大家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秦行之滿臉肅穆,那靈動異常的眼睛也不再亂轉,而是微微眯著,似乎在回憶什麽東西。

隨後,秦行之忽然動作起來,雙手在琴麵上不斷撥動,偏偏又讓人感覺有條不紊、舒緩閑適。隨著秦行之的撥動,優美的琴聲立刻充斥在百花閣的大廳內。

“娘的……臭小子真會彈琴?”秦壽忍不住叫道。

“噓!別出聲。”旁邊的讀書人不悅的看了一眼秦壽。

琴聲似乎有種說不清的魔力,說起來和白牡丹彈奏的曲調幾乎沒什麽差別,但偏偏樂聲響起,廳內立刻便充斥了一片怪異的肅穆氛圍,讓眾人下意識變得小心翼翼,生怕打擾了秦行之的彈奏。

這其中自然不包括秦壽,老道士對自己徒弟太熟悉了,很難接受秦行之會彈琴的事實,反而對琴聲沒有什麽感覺了。當然,這也跟老道士的觀念有關,樂曲又不能頂餓,有什麽好聽的?

白牡丹兩眼放光,盯著秦行之的雙手一動不動。

寒冬,白雪。

天地之間再無其它色彩,樹木山巒盡是白色,連天空也是潔白一片。天是晴朗的,天上卻沒有太陽;大地是冰冷的,曠野中卻並沒有一絲風。整個天地似乎都已經靜止,放眼除了潔白的雪原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

(劇情需要瞎編的,各位別較真。)

白牡丹雖然看著秦行之的雙手,其實並非在學習他的技法,而是完全沉浸在那凜然清潔的意境中不可自拔。

廳內其他人也是完全迷醉。

這種迷醉不同於剛才聽白牡丹彈奏,那時就算不是裝出來的,也隻是覺得樂曲優美動聽罷了。現在這些人也許領悟不到白牡丹看到的意境,但也確實被曲中那種天地茫茫我自傲然獨立的氣氛感染了。

一曲彈奏完畢,最後一個尾音嫋嫋消散,眾人誰都不作聲。

“諸位,小弟彈完了,行不行你們倒是給個話呀。”秦行之站起來笑道。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全場響起一片叫好聲。

身後傳來撲通一聲,嚇了秦行之一跳。回頭一看,白牡丹雙膝跪地,一對桃花眼看著秦行之簡直要滴出水來。

“白小姐你這是做什麽?”秦行之問道。

“多謝道長指點,如今妾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琴藝上的造詣根本不值一提。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希望道長能夠答應。”

秦行之眼珠一轉,走到白牡丹身邊,伸手拉她胳膊:“起來說話,這麽客氣幹嘛,很嚇人你知道嗎?”

觸手又軟又溫暖,秦行之心中那個**漾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秦行之心中砰砰亂跳,手裏卻不耽誤他摩挲白牡丹的手臂。

白牡丹臉上一紅,順勢站起來,微微往後退了一步,擺脫好色小道士的魔掌,說道:“道長您收我做個徒弟吧,我想跟你學琴。”

花魁拜道士為師,這根本不合規矩。

但眾人卻都覺得很正常,因為小道士的琴藝太好了。話說有這樣的琴藝,又何必當道士呢?這分明就是浪費嘛。當然,不當道士能幹什麽,大家就沒有仔細考慮了。其實琴彈得好在這個世界上還真不能說有多大用處,人家朝廷科舉又不考琴藝。

秦行之搖頭:“這不可能……”

“為什麽?”白牡丹大急,說是為了顯擺也好,吸引客人也罷,如果不是真心喜歡琴藝,她也達不到現在的水平,因此白牡丹是真心希望能讓秦行之指點一番的。

秦行之笑而不語。

“我明白了……”白牡丹自作聰明地說道,“道長定是怪罪剛才小桃紅語出不遜,妾這就讓她給您賠禮。道長大人大量,她還是個小孩子,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小桃紅還不給道長賠不是!”

原來小丫鬟名叫小桃紅,終於不算路人甲了。

小桃紅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氣,連忙跑過來給秦行之跪下:“小道長,我有眼不識泰山,我錯了,你就教教我家小姐吧,她最癡迷琴藝,我給您磕頭啦。”

眼見小桃紅俯下身就要給自己磕頭,秦行之連忙躲到一邊。

“你快起來,我從沒怪過你。貧道方外之人,琴藝什麽的隻是略有涉獵,沒資格教別人。白小姐,你的琴技已經很不錯了,缺少的隻是感覺罷了,隻要你找對了曲風,必定能更上一層樓,不需要學習技巧。”

這話說的……台下眾人齊翻白眼,合著您略有涉獵就已經這水平了,那咱們這樣的,豈不是都該找段繩子上吊?

白牡丹當然不肯輕易放棄,技巧她當然不需要,但剛才秦行之的彈奏,可不是技巧那麽簡單。這種機會不多,世上比秦行之厲害的琴藝高手肯定有,可在這小小三江縣窩著的白牡丹也肯定沒機會接觸。

她剛要繼續懇求,冷不丁台下有人喊了一嗓子。

“學費多嗎?”

白牡丹聞聲向台下看去,隻見一個瘦道士手裏拿著半拉蘋果,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秦行之苦笑:“師父,咱別提錢行嗎?太俗了。”

台下說話的當然是秦壽老道士了。他撇撇嘴:“掌門,咱們雖然是修道之人,我也知道你視錢財如糞土,可咱們鴻蒙派要發展,要壯大,還是需要那麽一丁點兒錢的。你這彈琴的本事也是苦練出來的,當年練壞了無數瑤琴,就算收回點成本,也不能白教呀。”

“琴藝乃高潔藝術,怎麽能和錢聯係起來呢?這不合適。”

“你雖然是掌門,可我還是你的師父呢。這事兒你說了不算,為師做主了。”

“不妥……”

兩人一唱一和,讓八姑頗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就是兩個貪財的道士!

當然,人家兩個道士雖然貪財,本事卻不是假的。無論道法,還是琴藝,那都做不了假。八姑如此想道。

秦行之是有苦說不出,他真的不想教白牡丹琴藝。

別看秦行之剛才彈了一曲震驚四座,其實他自己也迷迷糊糊的。他當然沒學過琴,以前也從來沒有接觸過瑤琴,讓一個飯都吃不飽的窮道士接觸瑤琴本來就有點不合情理,師徒兩個騙錢混飯吃可接觸不到如此高大上的東西。

怎麽就忽然會彈琴,而且彈得還不錯呢?

秦行之回憶剛才的感覺,有點像是傳說中被附身的意思。

那個時候秦行之是真覺得白牡丹彈奏的沒感覺,侃侃而談之後,不知為什麽就是忽然認定自己應該、可能、大概能彈琴,走到瑤琴前麵演奏,與其說是信心十足,不如說是鬼使神差。彈琴的時候,秦行之手裏的動作根本就沒經過大腦,如同一個旁觀者。

他成功了,但他卻也害怕了。

自己這是怎麽了?

秦行之覺得這情況有點不妥當,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很難用道理來解釋,換句話說,就是自己常常說的“不符合科學”,雖然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什麽叫做科學。

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師徒兩個混得慘了點,因此就算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很奇怪,他其實也不怎麽在乎。真要成了音樂達人那還好了呢,至少可以靠彈琴混碗飯吃。

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彈琴,對具體的琴藝技巧也一竅不通。

這很好理解,比如一個不懂樂譜的現代人聽流行歌曲多了,就能自己哼哼出來,如果樂感不錯,嗓音又好,甚至不需要訓練就能唱得不錯。但能說這個人懂唱歌嗎?肯定不能,給他一首新歌他就傻眼了,也沒法指點別人。

至於所謂的“感覺”,那是鑒賞家的領域,其實不需要真懂琴藝。

這種情況下怎麽去指點白牡丹?那是要露餡的。

師父秦壽不清楚自己的情況,看來是打算趁機再賺一筆,可惜自己根本沒本事賺這個錢呀。

這世上最痛苦的,莫過於白花花的銀子朝自己招手,自己卻拿不到了。

秦行之臉上保持得道高人的微笑,心中早就開始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