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常和宋朗雲來到前堂。

看清李奉常的樣子,周逐浪等認識他的幾個道士先是愣了愣,隨即臉色都變了。

“李道長……您怎麽會在這兒?”

周逐浪身為杳然觀觀主,論“級別”和嶗山道長算是平級。可人家李奉常是什麽人物?不說嶗山道長代代和皇族交好,儼然天下道門領袖,隻論李奉常的修為,周逐浪自問就毫無可比性。

李奉常微笑:“自然是做工了。”

“做……做工?”

“對呀,沒必要如此驚訝吧,宋道友做得,貧道就做不得?不瞞幾位道友,貧道還是符籙店元老哩。”

周逐浪等人傻眼了。

宋朗雲的同塵觀長輩也認識李奉常,此時完全顧不上宋朗雲,內心變得十分複雜糾結。

原本以為是個機會,現在發現好像是個坑……

鴻蒙派為了點黃白之物侮辱道門至寶,本來大家就看不過眼,居然還敢逼迫修道人做工,這簡直就是**裸打同塵觀的臉!

既然你自己先幹出這種大不韙的惡行,就別怪咱們京城修道界聯手封殺。

周逐浪是個老狐狸,不肯得罪人,可宋朗雲這事兒一發生,周逐浪在眾人的催促下,也隻好捏著鼻子出頭了。這事兒他不出頭不成,否則誰還認他這個京城道門領頭人?

出頭這種事,有了第一次,也就不愁下次了。

不料“怒斥惡道人,拯救宋朗雲”的精彩橋段還沒開始上演,就被突兀冒出的李奉常給生生打亂了。

宋朗雲還可以說是被逼迫被欺騙,堂堂嶗山道長,鴻蒙派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在李奉常麵前耍花樣——那麽問題來了,你好好的高人前輩不幹,跑符籙店做的哪門子工?

“李道長,您在開玩笑吧?”老道士小心翼翼試探,“您肯定是也聽說了鴻蒙派倆道士大逆不道,因此才專門過來懲戒他們……”

“貧道又不是朝廷官員,談什麽懲戒?”

“以李道長身份,一般的朝廷官員又如何能比!”

“道友著相了,修道人淡泊名利,哪來的身份之說。貧道並非開玩笑,確實隻在符籙店做工,和宋道友一樣,還分一成紅利呢。”

秦行之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裏越來越忐忑,忍不住插嘴道:“李道長,你……很有名?”

李奉常微笑不語,臉上哪還有半點憨厚。

這副樣子小道士並不陌生,李奉常不可能成天裝憨,偶爾表現出雲淡風輕的氣質毫不奇怪。秦行之也沒多想,論冒充高人,誰又比秦行之師徒倆經驗豐富?不是說你看起來是高人,就一定是高人的。

周逐浪狐疑的看著秦行之:“秦道友,你不認識李道長?”

“認識啊,李奉常道長嘛,本店年度最佳員工。”

“你……貧道說的是李道長的身份!”

“好像是某個小門派的弟子,不常下山。什麽門派來著……哎呀,貧道這些日子太忙,給忘記了。反正不是什麽名門大派,比鴻蒙派是遠遠不如的。”

心裏忐忑,秦行之下意識搬出鴻蒙派鎮場麵。

反正周逐浪和李奉常都說,鴻蒙派是上古大派,道爺雖然不怎麽相信,這時也隻好借來用用了。

說實話,來一群道士堵門,秦行之雖然生氣,心裏本來還是有底氣的。

願賭服輸嘛,雖然協議坑人了點,宋朗雲絕對是自願簽字的,而且有小胖子那個高級官二代作保,一群道士能把自己怎樣?

退一步講,即便迫於壓力取消和宋朗雲的協議,也沒什麽——那家夥就是個菜鳥!

這裏有個誤會。

秦行之見李奉常法力精純,特別是學新符咒沒什麽難度,就以為真正的道士差不多都這樣。他甚至幻想,如果能簽下百八十個道士,人人學會新符咒,符籙店完全可以當成一個畢生的事業去做。

然而宋朗雲為零的成功率,狠狠打擊了秦行之。

秦行之簽宋朗雲的目的,不是為道門培養人才,也不是打算找一個備用的法力源泉,而是希望宋朗雲能和李奉常一樣,獨立製作符咒。

既然宋朗雲不行,放棄他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現在情況變了,聽他們對話,似乎李奉常不是自己一直以為的傻道士,而是個有名的人物。有名還好說,他們互相還認識呐,宋朗雲跑了無所謂,李奉常若是也被人說服,那符籙店可就沒產品可賣了!

這怎麽成?道爺才開始賺錢呢。

聽了秦行之的話,周逐浪差點把鼻子給氣歪。

你鴻蒙派再牛,那也是“以前闊”,在大齊朝,嶗山華蓋派敢排第二,就沒有哪個門派敢說排第一。

周逐浪隻好轉向老道:“秦壽道友,您也沒聽過李道長的名號?”

秦壽茫然:“貧道應該聽說嗎?”

周逐浪長歎一聲:“嶗山道長都入不了您的法眼,貧道實在無話可說!”

在周逐浪看來,小道士年輕見識淺可以理解,秦壽好歹一大把年紀,怎能不知嶗山道長的名號?

秦壽瞪圓雙眼,咬著牙根一字一頓:“嶗!山!道!長!”

李奉常苦笑一聲,衝秦壽打個稽首:“秦道長,貧道隱瞞身份是有苦衷的。其實吧,上次我跟您說過,可惜當時太吵,您沒聽見,所以……”

“停!”秦壽打斷李奉常,“道爺再問一次,你確定你是嶗山華蓋派道長,不是忽悠人?”

“這麽多道友當麵,貧道應該無法冒充吧。”

大名鼎鼎的嶗山道長,百姓眼中的神仙人物,整個天下都找不出幾人的元嬰巔峰高人……這一係列頭銜堆到李奉常頭上,其實用四個字就能概括:他很牛逼。

都能禦空而行了,一牆之隔的外麵來了什麽人,說了什麽話,李奉常能不清楚?

李奉常是故意暴露身份。

小道士的符籙店影響越來越大,也許在秦行之心目中,隻不過是賺了點錢而已,實際上李奉常卻很清楚,它已經開始動搖無數年來道門形成的習慣。

是好是壞,誰也看不清,李奉常卻明白一點,那就是這些道士上門,明麵上是來找宋朗雲,真實目的絕非那麽簡單。他本來就不想繼續隱瞞身份了,趁著這個機會出麵,也算是師出有名。

見眾人沉默,秦壽勃然大怒:“李奉常,你無恥,你卑鄙,你居心叵測!”

李奉常有些懵:“秦道長,為何罵人?”

“罵你還是輕的,要不是明知打不過你,道爺還想揍人!說好的守陽派弟子呢?……道爺原以為,隻有咱們師徒這樣的才忽悠人,誰知你這種方麵大耳的家夥,忽悠起人來更狠!”

“貧道做得確實欠妥……”

“何止欠妥,分明是欺負我鴻蒙派沒人。姓李的,你隱瞞身份混入我鴻蒙派,到底是何居心?——哦,道爺懂了!”

秦壽忽然做恍然大悟狀。

李奉常老臉一紅,心說貧道偷學鴻蒙派的符籙之術,這事兒說出來可不好聽。貧道原以為不在乎世俗名聲,可事到臨頭才知,終究還是凡人呐。

“你定是見我們賺錢,自己貪心想摻一腳!嶗山道長,好大的名聲,不好意思用本來身份參與,道爺猜得對不對?”

李奉常:“啊?”

“對不對!”

“呃……秦道長果然慧眼如炬!”李奉常訕笑,“老話說得好,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呐。”

秦壽頓時洋洋得意。

至於心裏是否這麽想的?當然不是。

嶗山道長啊,那是什麽人物,不誇張的說,隨便伸伸手指頭,倆道士就得吃不了兜著走,這個時候譴責他偷學符籙之術,那根本是自尋死路。

此時此刻,最要緊的是給李奉常找個梯子。

至於說鴻蒙派的秘傳……呸!那東西有什麽要緊的,如果不是乖徒弟賺錢有方,又拐帶來李奉常,且得繼續守著那些玩意兒受窮呢。

眾道士麵麵相覷。

嶗山道長會貪財?別逗了。

別說人家和皇族交好,曆代皇帝賞賜的土地很多,就是真的窮到吃不上飯,估計也會微微一笑淡然處之。

秦壽的這架梯子,顯然毫無說服性。

秦壽認為自己不是故意給李奉常潑髒水,道爺混江湖經驗豐富,怎能犯那種低級錯誤,萬一惹惱李奉常,豈不是自找苦吃?

道士也是人,貪財不奇怪。

可要是覬覦人家的道法,混進人家門派偷學,那性質就嚴重了。除了老道師徒,任何一個門派都把自家傳承看得比生命都重要,開除個徒弟還得廢掉修為呢。

因此,說李奉常貪圖錢財,比說他偷學新符咒,罪責要輕了無數倍。

秦行之狠狠鄙視了老道一番,嶗山道長就了不起了,用得著給他架梯子?咱現在有錢了,節操得撿回來!

且看你徒弟如何威武不屈。

“師父你就別騙大家了。”

秦行之一句話吸引了眾人注意力,這才正色道:“李道長分明是專門被我師伯高升請來,檢查指導符籙店工作滴!”

李奉常挺意外,高升可沒跟他提過這茬:“高升是你師伯?”

李奉常一句問話就漏了餡,當然即使他不問,小道士的梯子更差勁,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會當真。

眾人明白了,小道士比老道還不要臉呐。

“親的!不瞞李道長,高升師伯當年是我師爺的大弟子,因為某些原因,才還俗致力於為皇家服務。”

李奉常無語,太監就太監,還致力於為皇家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