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洛紅叫出來的時候,趙玳琪馬上醒悟,忙向洛紅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趙某一時忘情,不想驚著姑娘了!……”

趙玳琪麵紅耳赤,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隻向老板道一聲:“記賬!”,奪門逃也似的走了。眾人,麵麵相覷,會心一笑,也都起身相互告辭,各自回家了。

洛紅向老板道一聲:“洛紅身子有些不舒服,回房休息了!”也就抱了琴,慢慢走回房間。洛紅感到累極了,無助極了,倒在**,蒙頭抹起了眼淚。一個人飄零異鄉,心愛的人也不知身在何方,而自己一個文弱女子,在這個紛繁複雜、弱肉強食的年代裏,該如何才能保全自己,如何才能為心愛的人守住冰清玉潔的身子。洛紅想起趙玳琪的眼睛,感到恐慌,心頭像壓上了一塊石頭,沉重、窒息,掏也掏不出來,化也化不下去。

洛紅開始回憶或想象和她心愛的人在一起,心裏升起一股溫暖。那個人叫南歸鴻,是個神秘之極的人物。誰都不會知道,他會去什麽地方,他會在什麽時間出現在什麽地方,他在幹些什麽。初次邂逅南歸鴻,是一個深夜,洛紅對月鼓琴,看滿天滿地清輝,幽幽如水,輕輕地、無聲無息地流動,扭曲、拉伸、變幻著天地間所有影影綽綽,時間似乎凝固,天地無窮,人生有限!

洛紅有感,手底下輕輕撥動一曲古韻,頓時幽思如柔風,彌散在洛紅的閨房周圍。洛紅正彈得忘情之際,忽然間她的床底爬出個人來,拍手叫道:“昊天蒼蒼,後土茫茫,皓月青輝,獨照伊人!你在慨歎人生天地間的短暫與渺小!了不起,想不到一個女子竟然有這樣的襟懷!”

洛紅大驚失色,看著突然冒出的這個人物,一時經之極,什麽都來不及想,準備大叫。結果還是沒有叫出來,因為她看見了一雙眼睛,一雙清澈的眼睛,充滿善意與期待的眼睛。她一瞬間就讀懂了這雙眼睛裏滿含的悲憫、剛毅、大氣,這個人讓她感受到了一種從未經見的特殊氣質,這種氣質告訴她,這個人是個好人,這個人是個非同一般的人。

洛紅生生吞咽下自己本已經出口了的驚叫,開始上下打量著這個人。這個人竟然一身西洋打扮,一頭短發,看上去幹練,英武。但同時,這個人渾身上下沾滿血跡,臉色蒼白,嘴唇幹枯,似乎受了極重的傷。

當時,是清政府和革命黨南北對峙時期,他這個樣子使洛紅馬上聯想到了革命黨。但是洛紅絲毫不再害怕,因為她內心深處已經認定這個人就是個好人,至於他是什麽身份,已經不太重要了。

洛紅微笑著,示意他坐下。那人伸出手,道:“我叫南歸鴻!你呢?”

洛紅隻得道:“我叫洛紅!”

洛紅心裏猛地暖了一下,這個人竟然這麽信任她,一口就幹幹脆脆告訴自己他的真名,而現在以他的處境,誰都可以把認定他是個革命黨,是朝廷的反叛者,誰都能馬上告密,抓走他。

洛紅道:“你不怕我喊起來!”

南歸鴻朗聲笑了,道:“聽了你的我琴聲,我斷定你不會叫起來!”

洛紅聽著他前麵讚她琴的一番說辭,就已經驚訝,現在跟驚訝了。洛紅溫柔地掃了他一眼,道:“你等等!”

洛紅一去竟然好長時間不見轉回。南歸鴻心裏想不明白,但是他一點都不相信洛紅會出賣他。

終於,洛紅來了,她悄悄地進來的。端著一盆水,道:“清洗一下,給你包紮。我端著這盆水,躡手躡腳走起來實在太不容易了,我還得去庫房拿藥!耽了好長時間,沒有嚇著你吧?”

南歸鴻笑道:“要是懷疑你,我早就跑了!”

洛紅笑道:“你傷很重,根本就跑不了!”

南歸鴻看著洛紅,半天才道:“你真好!”

洛紅也不顧許多,給南歸鴻洗了身子,拔了彈片,上了創傷藥。洛紅幹完這些,道:“你以後怎麽辦呢?”

南歸鴻道:“已經多有叨擾了!姑娘如此對待我,我死都已無法報答!我天亮前就離開!”

洛紅不語,走上前,一把掀開一個紅木大箱,掏出裏麵的衣物,塞在屋子各處不易覺察的角落,然後對南歸鴻說:“要是不嫌棄的話,白天就躺在箱子裏麵,我會想辦法給你弄到食物的!晚上出來活動,不要喝太多水,是可以安然躺一天的。雖然這樣不利於傷口愈合,但別無辦法了,你將就一下吧!”

南歸鴻看著洛紅,半晌無語,最終也沒有說出什麽話,隻是點點頭。

洛紅第二天就找了個借口,讓父親帶走了自己身邊的丫頭,這樣就跟方便照料箱子裏的南歸鴻。

她每天都會偷偷拿些食物,悄悄塞在自己衣箱裏,南歸鴻在裏麵吃得眼淚汪汪地的。當然,水自己房子裏有漆好的茶,但是南歸鴻很配合,隻有晚上被她放出衣箱的時候才狂飲一氣,白天使堅決不喝的,因為上茅房是件很容易暴露的事。

這樣的有趣生活持續了半月左右,南歸鴻的傷勢得到控製,南歸鴻說他還有重要的任務,隻要活著一天,就得用一天時間去完成它。南歸鴻就離開了洛紅。

這一段有趣的日子裏,白天壓抑,擔憂,莫名的刺激充斥著兩個人的全部世界。洛紅時不時會輕輕敲一敲箱子,意思是還好嗎。南歸鴻在裏麵敲敲,意思是還好。這樣的關心,在洛紅慢慢似乎變成了一種思念。於是她就盼著晚上,盼著見到這個英武、善良、頂天立地的漢子站在她麵前。她甘願被她襯托得那要渺小,融化在他的影子裏。

南歸鴻何嚐不是思念著箱子外麵的這個可心人兒。他盼著看見她靈氣十足的眼睛,臉龐,身姿,聽著她輕柔如甘泉的話語……

晚上他們都幾乎徹夜不眠,輪流鼓琴,小聲談論著一些話題。洛紅告訴南歸鴻自己經常想的事兒,南歸鴻就給洛紅講國內形勢,講革命的意義,講新的思潮,新的愛情觀、婚姻觀、價值觀等等。

他告訴她:“男兒在天下太平之際,就作個好人;在世道需要改變之時,就必須作一個戰士,拿起武器,把這世界徹底翻過來!”

後來,他告訴她,他愛她。她紅了臉,他就吻了她紅了的臉。第二天,她在這間屋子裏再也沒有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