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的人們，總是慢慢悠悠地活著；古城的四月，春色正濃，鳥語花香，氣候宜人；古城的人們喜歡紮堆在李將軍廣場唱秦腔，大鼓、大鑼、梆子、板胡、二胡、揚琴奏起來，兩嗓子就喊得高亢嘹亮，震聾發聵；古城的人們還有一幫喜歡紮堆在河畔的紫雲回廊，拉起手風琴，吹起圓號，唱一些民歌、革命歌曲，倒是唱得有滋有味、不亦悅乎。

古城，似乎沿襲著一種古樸的生活節奏，波瀾不驚，寧謐祥和，你在古城住上一二十年，從來不會聽到某種能讓你驚訝的事情，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古城似乎就在這樣的平靜中一直走到現在，也不會有人說起過去或者未來。或許對於古城人來說，沒有什麽事情值得大驚小怪，無論如何文明，如何進步，社會世事如何變遷，古城人就這樣活著，雷打不動。

然而，最近古城的人們一旦紮堆，也不再吼秦腔，不再唱歌曲，不再拿著椽頭粗的毛筆在廣場的青石地板上練字，不再專心地遛鳥，逛花鳥市場，而一旦紮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不睜大眼睛，張圓了嘴，以一種驚訝的語調，興奮的語調，抑或沮喪的語調，談論起這樣一件事情來——“聽說，七裏街那裏的老宅子鬧鬼了！”

“鬧鬼算什麽，那鬼搬出一排子水缸，全都裝滿了黃金，倒出來在院子裏晾曬呢！”

“我怎麽聽說，是從南山的亂墳崗子後挖出了黃金，盜墓賊因為分贓不均，還殺了人呢！你說是古宅有黃金！那紅色年代怎麽沒有抄檢出來呢？”

“聽說，那黃金藏在後花園一口古井的深處，有鬼在那裏守著呢！誰敢去！”

“這世界上還真的有鬼呀！鬼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呢！”

“哈哈哈哈……”

就在這樣談論了一陣子“聽說的”事後，大家開始懷疑到底有沒有這樣一件事，可是好事者有掀起新一輪的談論——“聽說了吧，南山上夜夜都有藍眼鏡的鬼在晃悠！”

“何止是聽說，我聽說了這件事後，就冒險夜上南山，偷偷看了一眼，是有些藍色的光點在晃悠，後來查了一下書，書上說那是盜墓賊的探測儀器，先進著呢，據說能探出十米以下的貴重金屬！”

“聽一個朋友說，他深夜路過七裏街老房子那兒時，看見有藍眼睛的東西趴在牆頭，差一點嚇死了！”

“幹盜墓這一行的，肯定是嗅到了這兩處有東西，才去尋找的，看來真的有這麽一回事！到底他們拿到了寶貝沒有啊？”

“肯定沒有，拿到早都跑得人影都沒了，還夜夜在那神出鬼沒的地方晃悠，不怕被鬼捉了去呀！”

“你不知道了吧，盜墓的如果怕鬼，那還叫什麽盜墓，其實這世界哪有什麽神啊鬼啊的，就是有，也是那些盜墓者編出來嚇人的，為的是不讓更多的人涉足這個行列，搶了他們的生意，也嚇唬一些喜歡夜行的人，叫他們盡量在夜間少外出，不然會妨礙他們的工作！”

“這聽起來老兄你好像是個專業人士啊！”

“你還真不要說，實話撂這裏吧，本人年輕的時候就趕過這一行！後來，人越來越多，古董越來越少，而且後來的人都很黑，弄不好會丟了性命，於是就洗手不幹了！你不知道，這個事情要是真幹起來，還真是個刺激，老感覺要發財了，老感覺要死了，結果財也沒有發，人也好好活著，就隻能混個閑錢養家糊口。不過，有時，真能碰上好東西的，卻不好出手，一旦被黑社會惦記上，就落個人財兩空，什麽沒有撈著，反倒搭上性命，不值！”

一群人都聽得睜圓了眼睛，張大了嘴，連蒼蠅要飛進嘴裏都不覺察，似乎聽到了神音妙樂，一個個向往著什麽。

這樣沸沸揚揚，熱熱烈烈地流傳了幾天的風言風語後，古城的夜晚就開始熱鬧起來，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上南山，想著一探究竟的有，想著渾水摸魚有，更多的藍眼睛開始晃悠。沒有藍眼鏡的躲在暗處觀察，竟不見藍眼睛的人有任何要掘地三尺，開棺盜寶的跡象，他們隻是在晃悠。去古宅的人也越來越來越多，膽兒大的有翻牆進去的，膽兒小的，就潛伏在院落四周觀察，發現那些進了古宅的，無不在天明時刻都被抬出來，躺在槐樹前頭，後來就猛然間站起身來，大喊一聲：“有鬼啊！”一溜煙兒跑了。

古城裏流言四起，人都開始談論古宅的鬼，卻是個各有各的描述，無不繪聲繪色，似乎這些已經不是聽說，而是親見了一般，什麽鬼唱戲啊，亂發白麵，麵無表情啊，什麽斷頭鬼啊，無頭鬼啊等等，說得古城的街道上一到夜間，就格外的幽寂清冷，唯有亮著的路燈照得路麵看似鬼臉一樣，冷冷躺在大地上，不見有任何行人走過，偶爾有車輛，也是路經古城的外地車輛。先前還有出租車司機在繁華地帶拉人，現在基本已經取消了夜班，歇著了，一來沒有生意，二來，自己也怕死。

這樣，好好一座古城，一到深夜，就跟一座死城一樣。不過，古宅和南山上，依然還有很多人在晃悠，似乎都是些不怕鬼的主兒。

古城的流言依然在風風火火傳播。但是，內容加上了這麽些——“聽說城關出了車禍，死者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夥子！”

“哦，聽說這孩子死前一夜未歸，第二天一早就被一輛來路不明的車撞死了，車牌號有人看見了，結果局子裏查了一下，根本就沒有那號！交警說是這車牌號似乎是很多年前的那種形式！”

“奇怪事兒多了，你不知道，我有一個遠房親戚，前幾天有一夜沒有回家，第二天一早回來，臉色很難看，啥話也不說，問也不答應，也不吃不喝，挨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又哭又笑，瘋了！”

“真的麽，沃野聽說個一樣的事情……”

這古城似乎慢慢籠罩上了一股陰氣，怪異，壓抑，說的人也慢慢無精打采，似乎每天都有那事情發生，漸漸也就失去新鮮勁。

一日，柳扶正卻是滿臉堆笑，進了黃同家，道：“妹子，妹夫在不？”

柳扶風道：“上班了，沒有回來呢！”

柳扶正道：“妹子，你想得真好，現在真的全給攪渾了！”

柳扶風道：“聽說了，最近可能就會有事，你應該……”

柳扶正附耳過去，柳扶風如此這般說了，柳扶正驚喜道：“妹子，沒看出來，你簡直就是個陰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