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伍仁剛獨自開了車,去了市公安局。

伍仁剛沒有劉向金出名,但是現在劉向金死了,伍仁剛就是刑城最出名的人了。肖文武到省裏開會去了,隻好由一個副局長陪同。

伍仁剛向市公安局捐獻了100萬的警官傷殘補助金,按理說,副局長來陪同規格低了。

所以副局長一直表現得很殷勤。

很輕易的,伍仁剛就將話題引到了劉向金的案子上。作為刑城以前的第二富豪,如今的首富,伍仁剛對劉向金的死表示出應有的關心。

但是副局長恰好不是分管刑偵,所以他給高勝利打電話,高勝利電話關機,副局長就直接引了伍仁剛去刑警隊。

刑警隊平時辦公室也沒什麽人,直接查辦劉向金案子的人都不在,副局長很不好意思。伍仁剛看著空蕩蕩的辦公室,臉色很難看。

“平常別人都說我和劉向金是生死對頭,那是生意場上,不得不如此。但是我們兩個私交卻很好,他這一走,心裏還真不好過……”

副局長努力琢磨這裏麵的意思,賠著話點頭。

“過兩天我給你們局裏送點慰問品來,順便讓我女兒來看看他劉叔叔。生前他劉叔叔可疼她了。”伍仁剛在給公安局機會安排下一次的準備。

“仁剛,你太客氣了。”副局長用話語拉近距離,“來之前你先通知一下,我讓刑警隊的作個匯報。哎,老朋友就這樣走了,誰心裏不著急不難過?”副局長似乎在給伍仁剛悲傷的表情配台詞。

陳市長沒過問,肖文武又在省裏開會去了,高勝利在局裏簡直無法無天,所有案子一概不管,整天就和老婆娘家七大姑八大姨搓小麻將,一天半天贏塊八毛錢高興昏了,劉向金的案子就直接甩給了侯二,讓侯二帶著章墨,繼續偵辦。

侯二也精啊,每天打電話給章墨提點要求,整點指示,人影都看不到,章墨倒成了案子的主辦人員。

章墨隻有苦笑,心裏打著鼓,恐怕又是個無頭公案。

章墨對自己狠狠歎了口氣:“敗類啊。警察界的敗類。”

雖然章墨痛恨自己破案的手法,認為自己的想法和實際行動違背了一個應該以科學、證據為依據偵察案子的辦案人員的基本要求,但是他還是去找瀘羽民了,因為他覺得比起高大胡子和侯二的做法,至少自己對待工作的態度是無比令人稱讚的。

至少,我的態度值得肯定。章墨又在安慰自己。

瀘羽民的家就住在長江邊上。幾根歪歪斜斜插在沙地裏的竹子,中間用一層層五顏六色的破爛塑料袋為牆,河風一吹,塑料袋的碎片和垃圾的氣味隨風飛舞,像極了動物世界裏令人毛骨悚然的海蟄觸手。

“果然是個揀渣渣的,連家都那麽專業。”比起瀘羽民的敬業,章墨越發覺得自己根本不適合做一個合格的警察,更不要說刑警。

章墨站在離垃圾屋七八米的地方喊瀘羽民,瀘羽民嘴裏咬著半個黑漆漆的饅頭走出屋子東張西望,一看到瀘羽民,趕緊跑過來招呼,“章哥,快,我正吃飯呢。你吃了沒有?”拉著章墨要往屋子裏走。

一說話章墨就聞到一股發酵完全的潲水餿臭味。

正好一片塑料袋飄到他臉上,他掙脫瀘羽民的手,“你就吃這東西呢?也不怕吃壞肚子。”

“我肚子哪兒那麽嬌氣?那還不被餓死。”瀘羽民一笑,嘴巴裏的饅頭渣子就直往下掉,瀘羽民趕緊伸出一個手掌接住。

章墨生怕看見瀘羽民把手掌裏的饅頭渣子又送回嘴裏。

“走吧,我吃不慣麵食,去餐館吃點。”

瀘羽民嘿嘿笑,喉結明顯動了一下,章墨聽見很響的口水聲,心裏估算著那口水一定很多。

但是瀘羽民沒動腳步。

“怎麽?”章墨回過頭看著他。

瀘羽民喉結又動了一下,小心翼翼,“章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章墨看著瀘羽民,他突然發現這小子不簡單。

“沒什麽事就不能吃飯了?”章墨岔開話題。

瀘羽民怯生生地看著章墨不動。除了一雙眼睛,滿臉都是可憐兮兮。

“走吧,陪我喝喝小酒。”章墨打消了那個念頭,突然想喝點酒,對於為什麽要找瀘羽民,章墨就覺得這小子雖然在底層討食,嚴酷的現實養成了他的機敏和察言觀色,還有一點聰明,但是心眼卻不壞。

人是社會動物,需要朋友,或者敵人。

瀘羽民戒心放下,把剩下的半個黑饅頭揣進口袋,轉身就往垃圾屋跑。

“跑啥子?”

“拿酒。”

“我還管不起你的酒?”章墨拍拍自己的腦袋,這自找的。

“怎麽樣?我的1573怎麽樣?”小飯館裏,瀘羽民滿臉通紅,嘴巴裏塞滿了大魚大肉,艱難地說出一句話來。

“還行。真是好酒。”對麵坐的章墨臉色鐵青,鼻子湊進瓶口。“你在哪兒揀的?”

“嘿,這可不跟你說。給你說了我以後還喝什麽酒?”瀘羽民把杯子裏的酒一喝而光,幸福地砸砸嘴巴。

“我呸!”章墨真的吐了一泡口水在地上。“我會去揀剩下的酒喝?”

章墨突然生氣了。

章墨背後的一個人也生氣了。章墨把口水吐在他皮鞋上了。

“我說你他媽喝多了在這兒瞎呸呸什麽?”是個大漢,雙手抱著臂膀瞪著章墨,一支腳翹著,皮鞋上口水正滴滴答答流下去。

“大哥,真對不起啊,他喝多了。我給你擦了。”瀘羽民放下手裏的雞腿,抻著衣角就過去了。無比的伶俐。

“你他媽跟我滾開。”大漢一揮手,一聲暴喝,瀘羽民就像隻爛桃子,啪嗒在地上了,更是伶俐。’

飯館的老板從廚房裏出來,一見這陣仗,馬上縮了回去。

章墨依然坐在桌子上,他看看離他幾米遠的瀘羽民,又收回目光看看大漢皮鞋上的口水,再抬起頭看看麵前的大漢,冷不防一拳直倒大漢肚子上。

大漢“哎喲”慘叫一聲,噔噔噔後退幾步,坐在瀘羽民旁邊的地上。章墨沒穿警服,這大漢一瞧還被這小子慫了,暴怒起來,剛起身又啪嗒摔地上了。

章墨看看自己的拳頭,呼呼吹吹,“想當年老子在警校可是散打亞軍。”

地上的大漢隻顧著“哎喲”,哪兒說的出話來。

“嘿,走了。”章墨衝廚房裏一招手,老板慌慌張張跑來。

“結帳。”章墨使勁從屁股後袋裏摸錢,掏了半天卻隻有50多快錢。

店老板可憐兮兮地看著,“我的桌子……”

“不夠嗎?”章墨把錢使勁往老板手裏拍,“不夠你說話。”

老板看看地上尚自爬不起來的大漢,一咬牙一狠心,“夠了,夠了。”

“不夠不夠,你以為我喝醉了嗎?我清醒著呢。”章墨從店老板攥著的手裏又把錢拿了回來。

店老板恨不得哭出來。

章墨搖搖晃晃走過去把瀘羽民扶起來,又走到櫃台前,好一陣折騰。

“這個你拿著,明天我來結帳啊。”章墨把一張紙遞給老板,扶起瀘羽民走出了店子。

說是扶,其實不如說是拖倒合適點。瀘羽民酒量還行,隻好換個姿勢,扶著章墨往前走。走著走著章墨就往地上滑了,瀘羽民搖搖頭,隻好艱難地把章墨扶回自己的垃圾屋。

半夜的時候章墨不時發出可怖的叫聲,似乎做了噩夢。瀘羽民瞪大眼睛看著外麵黑漆漆的四野和河水,難以入睡。

再見到瀘羽民已經是三天之後了。章墨在辦公室裏無所事事,四處發短信向朋友同學借錢呢,看到瀘羽民,章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穿上幹淨的衣服,瀘羽民是個極帥的小夥子。

看得瀘羽民不好意思起來。

“你來幹什麽?”章墨有些發慌,身上可沒錢了,再要請人吃飯,不如把他當了。

“我來看看。”說出這句話,瀘羽民就慌了。

“怎麽聽著有點像電視裏領導視察,還故做親切慈祥的語氣?”章墨諷刺。

瀘羽民心想我果然慌得很有道理。

“你再請我吃一頓飯。”瀘羽民說出這句話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章墨瞟一眼手裏的手機,10多個同學沒一個有動靜。所以他沒有說話。

“你那天白請了。”瀘羽民露出一個笑。

章墨看了他一會兒,打開保險櫃拿了點東西,和瀘羽民一起走出辦公室。

“說吧,想吃什麽?”章墨心情大好,手就搭上了瀘羽民的肩膀。兩人看起來像哥們。

“自然是好點的。小飯館你又白請。”

“你確定你值當大餐館?”

“絕對值!”

“好。我相信你。龍頭聚怎麽樣?最好的。”

“馬馬乎乎。”

“雲南普洱。”瀘羽民說的很順口。

章墨端著一杯粗茶差點燙了嘴。

“嘿嘿,電視裏聽說過,試試。”瀘羽民陪著笑。

“那個鬼我見過。”瀘羽民啜了一小口普洱,這次讓章墨狠狠燙了嘴。

“仔細說說。”章墨從屁股口袋裏拿出紙和筆,看了一眼瀘羽民,“這個不另收費吧?”

“隨便。反正我隻說一次。”

“我見過不隻一次。是在五月小區見到的。那個鬼幾乎每隔兩天就要去一次。”瀘羽民的眼睛裏有了恐懼。

“五月小區,正是劉向金死亡的小區。你確定你在五月小區見到的鬼和冷藏室推陳醫生的鬼是同一個?”

“是同一個。”

章墨停下筆,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是什麽樣子?”

“這……說不好。”瀘羽民攤開手。

“說不好?”章墨突然想起龍頭聚是五星級賓館。“不要隱瞞,如果你所說的不值當龍頭聚,我會要你找回一頓飯的。”章墨居然這麽無恥。

瀘羽民臉色紅了一下。“鬼是沒有麵貌的。”

“繼續。”章墨裝作饒有興趣的樣子。‘

“恩……也不是沒有麵貌,隻是他們根據情況變幻著各種麵目,說不好哪個是本身,哪個是幻象。”

“蒙我吧。”章墨又在試探。

“章哥,我特地來找你,就是為了蒙你?”

“不是,你是為了混頓好吃的。”

瀘羽民無語了,章墨試圖用自己淩厲的眼神打敗瀘羽民的心理防線,一定要讓他把知道的實情說出來。

“既然你說那個鬼隨時都在變換麵貌,那你是如何確定他是同一個人,額……同一個鬼的?”章墨抓到了瀘羽民的漏洞,有些自得。

“特殊的能量。”瀘羽民想也沒想就回答出來。要麽是真是這樣,要麽就是瀘羽民早就編了謊話。

“什麽能量?”章墨感覺能量這詞和鬼掛鉤,前所未有的滑稽。

“老板,加點水。”瀘羽民端著茶杯喊門口的服務員。服務員疑惑地望著他,不知道是不是該走進來。

“服務員,加點水。”章墨招招手,服務員謹慎地走進來,眼睛偷瞟了幾眼瀘羽民。

“我們喊誰都是老板。”瀘羽民卑微一笑。章墨眼睛眨了一下,沒有理這茬,“繼續說。”

“能量是我發明的詞。”瀘羽民臉上得意,“我們祖上叫怨念……”

“什麽怨念?”章墨迫不及待。

“章哥,你別一直問好不好,打斷我思路接不上你就虧了。你讓我說完,沒懂的再問行不?”瀘羽民有些無奈地看著茶杯裏翻騰的茶葉。

“好,你說你說。”章墨換了個姿勢。

“我們做這行的,即使開了陰陽眼,也不是能夠看見所有的鬼。鬼能讓我們開眼的人看見,是因為他有怨念。何為怨念,就是死得冤屈,心忿不平,糾結天地隱晦之氣而成形。當然,如果死得理所當然,沒有怨念,就沒有人能看見。”

“隻有開了陰陽眼的人才能看見鬼?”

“也不是全這樣。還有一種情況普通人能看見鬼。”瀘羽民眼睛盯著章墨,深邃的眼睛看得章墨心裏發毛。

“如果鬼的怨念與某個普通人有關,那麽這個有關聯的普通人就能看見鬼了。”瀘羽民抿了一口茶,章墨聚精會神望著他。

“如果連普通人都看得見鬼的話,那麽這個鬼的怨念就相當的大,也相當的危險,相當的厲害,這個見鬼的普通人,恐怕過不了多久就真要見鬼去了。”

“那是不是所有普通人都可以看見這個怨念大的鬼了?”

“不是啊。這個鬼隻對某個特定的普通人有怨念,對其他人沒有。對其他人生不成怨念,就成不了形,其他人自然看不見。”

章墨後背有些發涼,喝了一口熱茶,話題又轉回來,“你還沒說你是怎麽判斷是同一個鬼的。”

“怨念。特別大的怨念,是我見過的所有鬼中最強的怨念。我記得特別清楚。”

章墨聽了一下午鬼話,心裏裝滿了事,臨和瀘羽民分別時突然抓住他的手。“你說的這些,全都口說無憑,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沒有?”

瀘羽民正想衝到街邊揀一個塑料瓶子,不料卻被章墨死死抓住,眼看著瓶子被一戴瓜皮小帽的男子揀走,尤其是那男子裂開滿嘴黃牙滿足地一笑,深深刺痛了瀘羽民的心。他氣呼呼一甩手,“行。你要證據,還得請我吃一頓。”

晚上9點,瀘羽民才滿足地剔著牙齒。章墨在櫃台上和經理竊竊私語。

“章警官,又是這樣?”

“什麽這樣?公安局的章不值錢嗎?”章墨回敬。

“可是,中午就有一張了。”

“正好啊。跑一趟是跑,跑兩趟還是跑,不麻煩。”

經理隻好諾諾。

章墨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個公章,哈哈氣,看看周圍沒熟人,在一張欠條上使勁按了下去。刑警支隊幾個字特別醒目。

經理將中午和剛才的欠條收好,待章墨和瀘羽民走出大門,一把摸出撕了,嘴裏罵了幾句。

章墨心情愉快,帶著瀘羽民往公安局走去,卻漸漸心裏有了忐忑和不安。

物證室裏,章墨和瀘羽民聚精會神盯著五月小區監控錄象看。錄象有很多,但是向虹門口所對的監視器卻沒有拍到除了向虹和劉向金之外的任何人進入屋子。對著屏幕的時間長了,章墨本來懸著的一顆心慢慢放了下去,人也有些疲憊起來。

但是瀘羽民卻眉頭越皺越緊,他抓著章墨肩膀的手時不時用勁,指甲摳得章墨生痛。

章墨知道瀘羽民看到了。

“看到什麽了?”章墨對著一片雪白的屏幕,著急地問瀘羽民。

“他進去了。進了好幾回。”瀘羽民似乎大病初愈,語氣微弱。

“給我說說你們的偵察情況吧?”瀘羽民開口問道。

章墨沒想到瀘羽民會提這種要求。按照相關規定,正在偵辦的案子是不能向外界透露信息的;但是,如果瀘羽民所說一切都是事實,那麽開了陰陽眼的瀘羽民無疑會對案子的偵辦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

“可以。”章墨清理了一下思路,大致把案子情況說了一下,但是隱瞞了公安局已經掌握的劉向金死於自動牙簽筒發射的高強度鐵製牙簽的關鍵細節。

“我們現在沒有頭緒,不知道劉向金到底是怎麽死的。”章墨耍了個心眼。

“我想到這屋子裏去看看。”瀘羽民指著屏幕上的屋子。

兩人驅車到了五月小區,一進劉向金的屋子,瀘羽民變得有些遲疑。

“陰氣很重。”瀘羽民解釋,章墨望著他。

“陰氣重的地方對活人不好。”

“沒事,我們幹刑警的,經常接觸死人。”章墨心說別拿你那套嚇唬我,想趕我出去,誰知道你一個人在屋裏會不會又偷東西。

“不是死人的原因,是他留下的。”瀘羽民盯著地上已經幹涸的一灘水漬,劉向金流口水的地方。

“走吧。我還需要看看,有可能發現劉向金是怎麽被他害死的。”瀘羽民走出了屋子。

“還要看什麽?”章墨輕輕鎖好門。

“最重要的東西不在屋裏了,看被你們搜回去沒有。”

章墨又帶著瀘羽民回到物證室。

瀘羽民一眼就盯住了放在一堆雜亂事物中的牙簽筒。他走過去拿起來。

“劉向金是被這個奪去性命的。”瀘羽民手按著自動牙簽筒的按扭,章墨驚呼一聲小心,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一支牙簽被彈射了出來,深深刺進一包假幣裏。

但是瀘羽民沒有受傷,似乎他知道牙簽筒會發射一樣。

“你怎麽肯定劉向金是死於牙簽筒?”

“因為這上麵留著他的陰氣。很多的陰氣,至今沒有完全消失。”瀘羽民放下牙簽筒,腳步遲緩地走出門去。

“你們可以結案了。”瀘羽民對愣在原地的章墨說。

“結案?”

“對。”

“自殺?他殺?意外死亡?”章墨語氣裏帶著嘲笑。

“它殺。”

“他殺?凶手是誰?”

“它殺。凶手是它。”

“他是誰?”章墨追出去,突然頓住,“它殺!”突然愣在原地。

“那個,和你商量個事,你這段時間別去揀渣渣了。”

“我不揀渣渣我吃什麽?”瀘羽民警惕地看著章墨。

“你那天就跟我說‘它殺’,你讓我怎麽寫進報告裏?”

“那是你的事啊。”

“恩。也對,不過,既然你參與了這件事,能不能繼續幫幫我,要結案,我得找到這個凶手啊。”

“找到了又怎樣?難道你要把它關看守所?”瀘羽民摸摸還在疼的右狹,章墨不好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們得為劉向金尋一個公道。不能讓他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死都死了,公道不公道誰在乎?”瀘羽民從地上勾起一個塑料袋,對章墨說,“轉過來。”

章墨轉過身,把背上一個大背篼對著瀘羽民,背篼裏是兩人一上午的收獲,紙殼、塑料袋、亂七八糟的瓶子。瀘羽民把塑料袋放進背篼裏,拍拍手,“好了。”章墨又轉過身去。

旁邊路過的人對著兩人側目,都在紛紛猜測,怎麽揀渣渣的都請得起小工了?

路人的眼光刺得章墨臉紅耳燙,加上給瀘羽民當了半天小工,又說又勸的,瀘羽民還是不答應,不由怒火中燒。“我讓城管把你河邊的屋拆了;我讓這一帶的邱三把你趕出他的地盤,讓其他地盤的人都不接納你。”章墨又無恥起來。邱三是這一片拾荒的頭。現在任何行業都有個龍頭。

“你憑啥?”瀘羽民差點氣得背過氣去。這小子看著是個人民警察,怎麽那麽多歪招。

“就憑我敢說這話。”章墨把背篼從背上取下來,狠狠掛在瀘羽民肩上。

瀘羽民不得不屈服。

“章墨,這人是誰啊?”侯二指著有些怯生的瀘羽民。

“哦,我一個外姓侄子,放暑假沒事,非要跟著我實習實習,你說我都是個實習生,哪兒帶的了。”轉過身對瀘羽民說,“快叫侯叔叔,以後侯叔叔多帶帶你。”

瀘羽民惡狠狠盯了章墨一眼,對著侯二幹巴巴喊了一聲叔叔。侯二眯著眼睛看了瀘羽民一眼。

“規矩可得給他講清楚嘍。”侯二對章墨說。

“你放心。早說過了,這臭小子膽小,我說要壞了規矩送牢裏麵,現在嚇得都不敢說話了。”章墨附在侯二耳邊小聲說,兩人有些惡意地笑,瀘羽民氣得幹瞪眼。

“副局長要聽匯報。高大胡子托病不來,這不害我嗎?章墨,快,收拾好,待會兒你主講啊。”說完一個箭步竄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