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恐懼

“是啊,咳咳咳……”付肖笑意更甚,“瀟兒,我一直沒有娶親,說來也怪你。”

林瀟淡淡笑了一聲:“你這人真不講道理,這個關我屁事。”

“姐姐還沒嫁,我怎麽能先娶呢?”付肖喘了一聲,又緩緩道,“我本以為,你們能白頭到老的……”

林瀟謔的一下站起來:“你病傻了,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我去給你煎藥,你好好躺著。”

付肖無力的抓住林瀟的手:“瀟兒,你在躲什麽?”

林瀟轉過頭皺眉看他:“你想死?”

付肖笑了:“不想……咳咳,可你總不至於我問這麽兩句就殺了我。”

“付肖,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狀態很像在交代後事?”林瀟怒瞪他。

“早交代晚交代都是一樣的,咳咳……萬一話都存在肚子裏到死也沒告訴你,豈不是太憋屈了?”付肖就是不放手,無賴的笑著。

林瀟生氣了,卻沒敢甩開那隻手:“你到底想怎麽樣?”

“瀟兒,你坐下陪陪我吧,我現在……隻有你在身邊了。”

林瀟眼圈一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坐下了。

“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平日裏看上去無所不能,到了關鍵時候……咳咳咳……卻連幾句話都不敢聽……咳咳……”

“你也就說這麽些個廢話!”林瀟的怒吼裏帶了哭腔,“你什麽大風浪沒見過?如果就這麽不聲不響的死在這裏,我打心眼裏瞧不起你!”

“這也不是我說了就能算的……咳咳……姐……我在世上就剩你這麽一個親人了,我也舍不得……舍不得看你一個人在世上孤苦伶仃……”付肖低頭喘了一會,“姐,陳墨配不上你……你忘了他重新找個好人吧……”

林瀟看著**瘦骨嶙峋的人,沒有說話,她不是沒怕過,她怕很多東西,尤其是生離死別。

付肖話沒說完喘著喘著就又睡過去了,他喝的藥有催眠的作用,是林瀟專門放進去的,這藥很貴,卻對病情起不到什麽作用,而是專門用來拖延時間的,拖延到……柒顏來的時候。

又過了幾日,付肖的病越來越嚴重,嶽州刺史急的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全副武裝的來見她,說抑製瘴癘的藥不夠了,朝廷的賑災款也遲遲不到。

林瀟拿出了自己的家底直奔寺廟,付肖隨後也被搬了過去,雖然他睡覺的時候比醒著的時候還多。

深夜,靜空大師在一堆烈火前帶著弟子們做超度的法事。

又是一批屍體,焚燒起來的氣味別提多難聞了。林瀟看著一具一具紫黑色的屍體被傾倒在火焰上,林瀟從裏到外的透著冷。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輪到付肖。

也不知道付肖還能撐幾天。

更不清楚柒顏什麽時候來。

寺院每天都籠罩在死亡的氣氛中,不久之後有些僧人了感染了瘴癘,靜空大師頂著壓力還在收留病患。

大家都對城南的寺廟避之不及,隻有來來往往運送病人的馬車。

而寺內,許多僧人見說不動靜空大師,屢屢有僧人連夜出逃,寺廟的人手本就不夠,此時更是雪上加霜,林瀟看著僧人一天比一天少,年事已高的靜空大師還在替人熬藥……

一日早晨,林瀟正在忙著配藥,聽見院子門口有人打起來了,林瀟連忙跑過去查看。

一群僧人正拿著棍子守在寺院門口,不讓馬車運送病人進寺廟,雙方就這樣起了衝突。

趕馬車的人捂著白色麵巾和僧人們吵起來,聲音有些含糊:“你們平日裏講普度眾生,敢情都是唬人的?見死不救?”

一個蒙著臉的年輕僧人極為氣憤道:“寺院已經容不下這麽多人了,他們家人都不肯照料,我們憑什麽收留?”

林瀟明白了,這是寺院裏的小輩們看不慣了,拗不過靜空大師,還舍不得自己師父不肯離開,這才和他們吵了起來。

趕馬車的人慌了:“誰不知道這瘴癘能染人?你們已經收留了這麽多,也不再這幾個了。難道你們平時口裏喊得都是假慈悲不成?”

林瀟皺起眉頭,人性在生死麵前脆弱的不堪一擊,如此貪得無厭的話也能這麽風輕雲淡得說出口。

林瀟絲毫不想管他們的事,在她心中,僧人收留病人是情分,不收是本分,憑一句慈悲就要這群僧人付出代價?

林瀟轉身欲走,看見靜空大師遠遠走了過來。心道不好,靜空大師可別吃虧啊,我還是看看再走吧。

靜空大師走進眾人呼了聲佛號:“慧禪,退下。”

那名叫慧禪的僧人梗著脖子不動:“主持,再這樣下去寺廟內沒有地方收留病人了。寺內僧人的命也是命,您就真的忍心看著弟子們一個個的染病而死麽?”

靜空大師看了他片刻搖了搖頭道:“阿彌陀佛,心垢故眾生垢,心淨故眾生淨,任何人都非強留在此,慧禪若心有不甘,大可離寺。”轉頭對趕馬車的車夫輕一點頭,“施主請進。”

僧眾趕快拉開慧禪,車夫毫不客氣的將病人傾在了禪房,隨後逃也似的走了。

隔天林瀟果然發現僧人又少了許多,她看在付肖身邊,心裏一陣陣的慌。

終於有天早上,林瀟和靜空大師一齊給病人喂藥的時候,靜空大師咳了一口血出來。

這可把林瀟嚇壞了,趕快將靜空大師扶進禪房,大師沒有躺下卻是盤膝而坐,閉著眼睛樣子沒有絲毫的慌亂。

林瀟趕快去端了碗藥來,遞給靜空大師,拿著藥碗的手都在抖。

靜空大師喝了藥看著林瀟笑了:“瀟兒害怕了?”

林瀟不敢造次,微弱地反問了一句:“大師不怕麽?”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靜空大師的笑有種讓人心安的力量,可林瀟的心早就已經被死亡的恐懼籠罩住了,顯然對林瀟也沒起什麽作用。

“靜空大師,不瞞您說,您說的太高深我聽不懂,不過我確實是害怕了。”林瀟皺著眉頭道。

靜空大師笑了:“瀟兒在怕什麽?”

“我……”林瀟支支吾吾起來,覺得不太好開口。

靜空大師道:“但說無妨。”

“我怕您年紀大了,萬一挺不過去……”林瀟的聲音越來越小。

“瀟兒不怕身染瘴癘麽?”靜空大師笑著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