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丹?他這一聲,驚的周遭頓時群情洶湧,楊鎮遠麵色大變,心中暗自叫苦的時候,宋明遠已經被這三個字驚的站了起來:“鄧長青,此言可真?”

鄧海東看看局勢,好像對麵有些蠢蠢欲動一樣,趕緊的一揮手,圍觀的百姓們就看到鄧家十名武尉子弟呼啦一下湧了台上,先圍住了那具屍身,而台下的鄧家武兵們也一聲聲口令響起,就聽到甲隊登台為後隊,乙隊丙隊包抄,然後腳步聲轟轟一片,但不過幾個呼吸,武尉鄧的子弟已經從高台兩個方向繞著,占據了有利地形拱衛了台上。

隨即各自兩名武尉子弟閃身躍下兩邊,接管人馬同時防護武兵子,武尉鄧大旗下唯留下鄧公他老人家在那裏安坐,麵色平靜喜怒難測,沒人能記得他剛剛還在聲嘶力竭的喊著:“無恥”時的猴急模樣。

而聽到這拓跋丹三字,杜家人人驚駭,一陣慌亂,甚至有子弟坐的好好的然後摔了地上,真如一群土雞瓦狗爾。

因為柔然王庭的拓跋丹雖然號稱名丹,卻是大唐朝廷以及武門嚴禁使用的藥物。眾所周知這丹藥服用了下去後,一個辛苦多年的武將指不定能被一個中等校官殺了,再看柔然王庭當年的慘烈,幾乎以犧牲全族一代高手的命換的如今,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毫無前朝突厥的狼性了。

這等逆天的損人損己的丹藥,說嚴重點,一旦泛濫,可是能動搖國本的!

雖然說起來,在唐一朝,江湖廟堂之間關乎全族生死的關頭,總有拓跋丹的影子,屢禁不絕。但那是退無可退之際,不過垂死掙紮,而今天這可是堂堂正正的比武時抓的現行,落了宋明遠的手中,還能討了好?

想到這些,已經有服丹的子弟再想起這丹藥五個時辰的大限,恐懼之下哪裏還問他杜月陽是族公,不可冒犯之類的規矩,有一個人麵色慘白的當場就喊了起來:“你不是說這是江東冰丹嗎?”

這不打自招的內亂,讓全場發出了更大的一陣喧嘩,杜月陽身形搖搖欲墜,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仿佛欲派人上台來奪屍,但這武尉鄧家氣勢如此,隻壓的他明明知曉本族禍事不遠,但三番五次鼓不起一絲勇氣下令,可就這一猶豫便失去了良機,而身邊子弟這一嗓子,生生的把這老匹夫逼的口吐鮮血當場昏了!

看他口鼻血色,倒沒有服丹的症狀。

鄧海東看到這亂紛紛的局麵,鄧長青正在喊他,於是躍上台去,看了鄧長青一眼,聽他急促的說了幾句話後,他就回頭對了城門上的宋明遠道:“這杜家子身亡後口鼻黑血,甜裏帶辛辣之氣,而此人手足痕跡顯示其不過是寒冰訣下武尉境,我等以驃騎勇烈先公之名起誓,絕無妄言,還望城主速遣子弟前來查探。”

這句話說出,再加上誓言,滿城都仿佛炸了窩一樣,宋明遠咬著牙看著杜月陽,狠狠的一揮手:“來人!”

城上城下如雷的回應。

宋明遠大聲的道:“封鎖全場看管杜家子弟,另請赤水楊府,和我宋門子弟共同登台查探此事。”聽到一片喊,一邊的楊鎮遠喊道:“慢。”宋明遠猛回頭瞪著他問道:“是赤水楊公欲阻本城主辦這驚天要案嗎?”

楊鎮遠哪裏還敢說其他,剛剛他就揪著心生怕杜月陽這廝心急之下,咬了自己,而看到杜月陽倒地,他的心才落了一半。

他連忙搖頭:“城主,我雖然和杜月陽有些私交,但這等亂法無德的事情,我楊鎮遠如何還能為他說話?”

“那你何意?”宋明遠問道,宋婉言已經走到了兄長身邊,女孩明亮的雙眼帶著蔑視看著他,楊鎮遠心頭慌亂,剛剛喊聲慢不過是想拖延下,然後和宋明遠一起下城,再圖後計。可這昨日才讓他吃癟的宋婉言一來,老頭心中徹底亂了分寸,焦急之下脫口而出:“這廝如此,已經證據確鑿,還須多問,直接斬了以正國法才是!”

宋婉言聽的心頭一動,但她立即就微微轉了頭去,不動聲色的藏下了疑惑,然後她看向了台上站在的鄧海東,此刻鄧海東正負手站在那裏熱情的招呼杜家一窩子:“一群王八蛋全老實點,看著你們家的龜公老朽,難道你們還嫌死的人不夠,還要滅族才滿意嗎?”

這個氣死人的賊禿呀!宋婉言撲哧一笑,而她身邊的宋明遠則一聲冷笑:“楊公真是費心了。”說完一甩袖,向下走去,宋婉言趕緊跟上,宋明遠也實在不想去問小妹了,那天傷心之後他至今沒和小妹說話呢,於是兄妹一前一後,心虛的楊鎮遠也隻能急急的跟著。

很快城主府的甲兵就衝了上來,鄧海東對宋明遠有什麽不信任的?他幹脆的揮了下手,子弟們如同列陣對敵一樣,後列壓陣,大隊回轉,轉眼又回到了鄧公身邊,武尉旗下。這樣的森嚴氣息讓那些有見識的聞人商賈們看的嘖嘖稱奇,眼看杜家這幅模樣,他們哪裏還不聰明的趕緊去奉承鄧家,已經有人走來對了鄧公示好,猴爺麵不改色的隻是應付著,偶爾說一句:“還算還成些氣候就是。”

猴爺現在依舊保持著一派大將風度,觀他那神態,簡直可比青史留名的謝公了。

據說當年突厥南下,國朝危難之際,關中謝門當年的族公謝安石就坐鎮在赤水行營總領著天下武事,在聽前方兒郎們已於九曲之北大破敵軍之後,而這力挽狂瀾延了國運的一代名帥隻不過是把手裏的羽扇輕搖了幾下,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小兒輩破敵矣。”然後他就繼續聽那漳水河畔柳蔭之下,有絕色歌姬,撥動焦尾琴弦輕唱因緣去了。

妾有紅酥手,徒誇好顏色……身邊鐵甲寒光,遠處天狼暗淡!

遙想先賢,這是何等的名師大將氣度?

現在有武尉鄧公看著台上這種變故,也是如此渾然不放心頭似的,這種內斂的自負和驕傲盡顯了鄧家的實力,他這摸樣隻看的周邊的商賈百姓和城內聞人們更是大口稱讚,還生怕這鄧公聽不到似的,過去杜家養的幾個更是焦急,於是在那裏拚命呼天搶地,他們捶著桌子連連長籲短歎:“此乃將門氣象,此乃將門氣象也!此乃我洪城之福也!”

猴爺卻依舊淡定,隻是坐在那裏笑看那猢猻兒正傲立台上,身邊有佳人傾城。

而不多久後,洪城之外馬蹄聲淩亂,忽然就有數百騎穿著黑衣的精壯,陸陸續續的從樹林中竄出,然後發了瘋一樣的向著鄧家莊園方向而去,可在樹林深處卻還有人在輕笑,黑壓壓的一片人影手中刀槍緊握,頭頂樹枝切碎入林日光,打在領頭的一個男人的蒙巾上,隻看到那兩隻狼眼精芒閃耀,殺機隱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