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軍馬開拔後,坐了那裏的宋缺心中又在暗恨自己大兄之不智,世間豈有不透風的牆,傳言出去隻會說宋門滅了鄧氏驃騎後裔,那區區楊閥外房又算什麽,到時候自己定要受到禦史攻擊,而兩方鎮帥對自己也有忌憚!

事發之時群情洶湧,欲辯無言,而自己一旦丟了這羽林,失了寵信,宋門之禍將不遠矣!

想到恨處他不由擊節罵道:“何等愚蠢!何等愚蠢!”起身摘下無鋒雁翎帳中抖出一汪秋水,瞬間便是寒光萬道如雪紛飛,嚇得帳外的親兵們人人側目,等他泄盡了心中鬱鬱之後,宋缺回了座上翻開手邊洪城詳報,又去看近日自家婉言的言辭行蹤,想起侄女那乖巧模樣,仿佛還繞膝前,轉眼已是豆蔻年華。

還生的性格如此外柔內剛,若是男兒身倒好了!

再看看她那些不怕羞的瘋話,宋缺似笑非笑,最終把手裏詳報丟了,這件又是煩心事情,視婉言如己出的他想到三弟那副刻板嘴臉,於是罵道:“一個刻薄,一個刻板,當真是一門親兄弟,就我似個外人!”

再說一聲:“勇烈兒郎?”心想那廝據說是個光頭模樣,於是又去腦裏亂想他的模樣,天下有數的名將也有七情六欲,涉及家族瑣碎,再有這份對女兒一般的關心,此刻的堂堂天刀和尋常百姓又有什麽區別。

他坐了那裏長籲短歎,他外邊的親衛哪裏敢吱聲多嘴,隻是擔憂軍候今日這是怎麽了?

而鄧門子弟已經準備的妥妥當當,等到天色再次亮起,門前已經搭建起了實木的高台,兩邊安置了座位,廣場南側則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前排還放著一溜的長凳桌椅,讓城內一些聞人和商賈安坐,沿途至北海的幾家客商也已經抵達,坐了那裏隻是靜靜等著。

至於誰輸誰贏和他們沒有關係,過手賺錢,他們圖的是一帆風順而已。

高台北邊,城主府門樓上,宋明遠穿著朱紅正式官服,胸口錦繡飛禽,佩戴銀魚袋,端坐在正位,右手坐了赤水楊公,隻等時辰開始,今日無需廢話,直接開打,殺了個幹淨了事。

宋婉言站在內牆頭的拐角處,一把遮陽傘下,遠遠的看著這邊的動靜,鄧門的大旗下麵,鄧海東正坐在族公身邊,和幾個長字輩的子弟們在說什麽,儼然一副總領武牌的風範指點講述,周邊人都在頻頻點頭,宋婉言微微一笑,身邊兩個小丫鬟也看的滿足無比。

鄧海東卻沒心思這個時候到處張望亂想,他在和身邊人吩咐著,第一場是長遠,他在交代著一些東西,這廝殺說起來簡單,長遠他們也不是沒打過,但是鄧海東幾日來和現在說的這些要領,卻不是他們過去能知道的。

鄧世平隻聽的入神。

鄧海東說著,又抬頭看看杜家那邊,隔了高台看不到人麵,但是鄧海東忽然心中有些不安,他側頭想想,居然起身繞了出去,一直走到了那邊,沿途百姓們和那些商賈就看著這個醒目的彪悍光頭冷著臉,走到了自己麵前,盯著杜家的人在看。

鄧海東站在那裏正看到杜月陽端著茶杯,滿臉陰森笑容,他身邊一溜排坐著幾個短打裝扮的武者,鄧海東看那摸樣,是看不出深淺的,可是杜月陽那種陰森和極度自信,還有那幾個人的眼中狂傲冰冷,讓他的不安得到了進一步證實,他站在那裏,杜月陽已經抬頭看來。

這貨哪裏會有客氣虛偽的嘴臉,直接對那個方向不屑的吐了一口拔腳就走,這舉動惹的看到這一幕的百姓微微**,前排的聞人商賈們消息更為靈通,知道這是鄧門的海東虎兒,前些日子連連幹了潑天的事情,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直接把杜家族公能氣的站起來。

可他已經轉頭走了,回到了自己位置,他沉身吩咐道:“不必多想了,長遠,你上去就上下雙翼,用盡全力格殺對方,免得有了差錯!必須全力以赴!那對方氣勢詭異,不過無所謂,隻能能一力壓製,便是千般算計又能如何。”

其實就算沒有這觀看,和不安,鄧海東也會如此說,並加以鼓動,這先抑後揚,先期安排的看似穩妥,想了彎彎繞繞,臨戰的時候一拍肩膀,直接說上去殺,不管那麽多了,一句痛快話丟出,士氣殺氣都會瞬間暢快爆發出來!

這就是心理盤算的伎倆。

他這麽一說,長遠等自然是覺得舒服,連連點頭,心中本就想為何要藏著,又能藏幾時?

猴爺卻是在亂想:“我家海東兒居然會觀氣?這可是……”在一邊他暗自得意不提,城樓上的宋婉言看的清楚鄧海東剛剛的無禮,和杜月陽的暴怒,她撲哧一笑,和兩個丫鬟鬧成一團。

而宋明遠也是心頭發笑,隻有楊鎮遠在暗暗不屑,覺得這種無禮之徒算什麽將門後裔?卻忘記了自己正在行著卑鄙之事!又在想你們還能看到明日太陽嗎?於是看著鄧世平隻是嘴角冷笑,宋明遠側看了他一眼,看他模樣心想,那光頭的厲害你還不曉得吧!

想到那廝十步一人的血勇,書生自我代入之後頓時肝膽膨脹,於是站了起來大聲喝問,可曾到了時辰!把楊鎮遠嚇了一跳,心想這宋明遠究竟是服了雞血散,還是今日也吃了拓跋丹了?

忽聽到一聲鼓響,兩道人影已經躍上了台去!

其實從今日之前這近一個月內,杜鄧兩家彼此就都已經越來越劍拔弩張,這種緊張的氣氛不僅僅影響到了他們自身,也讓洪城數十萬百姓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他們上台沒有任何廢話的直接交手也不足為奇。

比起大部分的平民們來說,武兵便足以揚威一方,空手放翻數十人,武尉家族更是讓他們仰望,而月內連番的事變之後,他們也都已經清楚,如今這兩家是決死之局,上溯幾百年前,自從勇烈公後裔回鄉之後獨霸一方的局麵又要出現了,但笑到最後的究竟是杜還是鄧呢?

就在今日!

記著海東兒的吩咐,也為自身熱血所驅,一身暗紅,穿武尉短打勁裝的鄧長遠,他人才落到了台上,渾身上下就已經藍色鬥氣彌漫,直接進入了火如荼的境地,全場無聲,唯有台下杜月陽看著他這一身不過區區中武尉級的鬥氣而冷冷一笑。

這個時候鄧長遠已經站定,但周圍人們才聽到他落了厚實的台麵上發出的一聲悶響,這寬大擂台仿佛都在微微的晃動。

而他對麵一身青服的杜家武尉也已經上了陣,剛剛服了拓跋丹之後,拔的內息沸騰,明台的冰晶膨脹的杜家武尉看著對麵的鄧長遠,一聲長笑,雙臂一振就已經搶了上來,撲到半途單臂揮舞順勢向前重重劈下,使出的正是寒冰訣裏的落山靠,而他渾身上下的冰炎也瞬間彌漫開來。

鄧海東忽然聽到身邊鄧長青驚叫起來:“百尺冰川!武校手!”鄧世平大吼:“卑鄙!”

說時話長,杜家子的那一掌已經近了鄧長遠,一身藍火的鄧長遠外圍的鬥氣甚至被肉眼可見的拉出了裂痕,這是中等鬥氣被上等鬥氣克製壓迫後崩潰的前兆!宋明遠不由的揪住了心站了起來,一邊的楊鎮遠卻露出了笑容,心中想杜月陽還真舍得,直接用了上武尉的命,博這一次!

宋婉言驚的瞬間花容失色,杜月陽在那裏冷笑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