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這一日,江東魏虎臣卻轉道入了青州境界,這裏是舊唐南平盧,後改青州,和俗稱遼東的平盧境隔海相望,此地民風一向彪悍,前周時就是全國幾處出精兵將才的地方之一。

至唐後,因為曾在此和突厥大戰,讓青州元氣大傷,加上關中政策防備安西,因此此地一直沒有恢複,再到後來,江東又成一鎮,唐廷兵力人力部署於淮南一帶,青州因此空虛。

如今魏虎臣走在其中,看著這好山好水,他是知史的人,想起前人描敘中這片土地曾經的富裕,心中感慨萬千,就這樣一路走著,直去了周武曾駐的碣石要看看,之所以改道,也是因為他曉得勇烈那廝還在草原撒潑,甚是鬱悶。

魏延太史慈已經回軍,駐紮原先魏博駐地,等了他幾日,得到這消息後,魏延歎道:“主公這是對我等坐失良機而不滿。”太史慈一聲不吭,他本想去河北廝殺一場,可是他是新貴而魏延可是少主一般的人物,他怎能胡亂開口?

其實心中也恨。

也曉得,大概主公是失望了,這次讓他們領軍北上,全權放手,吞了山東之後,卻不曾更進一步。但那又能如何,太史慈想著河北傳來的一些消息,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能震懾異族至此,才不枉此生,同為武人,他不曉得自己以後看到那人,可有勇氣一戰。

這時,有快馬來,要太史慈即刻去見主公。太史慈目瞪口呆,問可曾召魏延將軍,信使搖頭,他不能瞞著魏延,急忙去稟報,魏延聽的眼中赤紅一片,咬牙切齒摔了頭兜於地:“一軍數萬,掃了兩節度,某不想北上嗎?可是後路無人,無糧草補充,難道讓江東子去死?”

然後對了太史慈道:“你去你去,某就在這裏,主公一日不召,我一日不動就是。”太史慈看他麵色,勸慰了再三,不敢再耽擱,隻能匆匆上馬帶了少數親衛去了青州,到了第二日下午他終於追上了離青州東海邊,還有三百裏路的魏虎臣。

想不到,魏虎臣看到他的第一句,卻是麵朝了北方,他道:“據說明日,那廝要大會十八部族。從此草原,最少二十年內,隻曉得中原勇烈,而不知我江東,不屑他安西。”

太史慈不敢答,魏虎臣去扶起了他:“魏延兒可是抱怨,擔心後路,擔心糧草,擔憂士兵?”太史慈張口結舌,不能隱瞞,魏虎臣看了他的表情苦笑著搖搖頭:“哪裏有不死人的戰事?魏延兒格局還是太小,他以為冒進之後,老夫這做叔父的能不問他,不問部下子弟死活嗎?”

“哪裏去,就是碣石,老夫走到這裏卻已經意興闌珊,因為無顏去見前周明君立誌之處啊!”說完,吩咐太史慈下去將征伐過程和軍務交代清楚,下令紮營,來日就去虎牢關,並要人送信於關中,要那廝回頭來見一見麵。

過去,或者人以為老頭子無聊,好效仿古人而和那廝這般結交。

此刻,卻無人再多口,亂世之中惺惺相惜的兩位人主,此時一個得意一個黯然,一個得名一個得利,卻是兩種心境,他們又何嚐不是如此?更有魏虎臣的貼心人曉得,當時魏延不曾冒進,老帥對此的失望,除了外,還有內。

隻是曉得的人不敢去說,不曉得的則沒腦子去想。

下麵青龍白虎兩營士兵聽了軍令,甚為不解,礙於紀律不敢亂喧嘩,私下也議論紛紛,不曉得主公這朝令夕改是因為什麽,看到太史慈將軍抵達,難道說關中那邊有變故?下層官兵乃至些年歲少而不懂事者,紛紛摩拳擦掌,要敗了關中揚名立萬。

年長者,則都麵色鬱鬱,聽到這群猢猻動靜大了,喝斥翻臉,才熄滅了他們心裏的這等不切實的狂想。

其實此刻,江東群臣還有些擔心,擔心的是江東的根本,主公已老,當年少公夭折,唯獨兩女,又因為當時江東禍亂一場,至今不曾許配於誰家,老臣不敢多嘴,要娶少郡是小,惹滅門才是真。

而新貴們,往往出身武尉武校門第,他們族公有什麽資格來開口?

可是主公如今的年歲在這裏,主公的性格也越來越隨意,反複,煩心日重,目前看少公當是魏延,傳言已要將魏延過繼主公這一房,但魏延也才年輕,主公能扶著他多久?主公真的願意扶他嗎?

外邊早還有傳言,主公室內常有新寵,或許不日就有一真少公,那樣的話會如何?

一世英明臨老糊塗的人主比比皆是,最近就是唐末玄宗,才不過數年過去,無人能忘記,唐滅後時人可以放肆點評前帝一生得失,說破他的謀略,甚至借舊事喻此間。所以說的暢快淋漓,說的人都知道興亡教訓。

因此,江東群臣現在人心不定。

武門盤踞之事算是壓下了,可是新的盤踞又成,老臣,新貴,和隻求安穩之輩,其中心存不軌之輩,暗流湧動。

這些魏虎臣或者知道,隻不過裝糊塗,總不能殺盡了臣子,做個孤家寡人吧。

外邊人心惶惶,他獨坐了帳內,翻過魏延征伐的種種決斷,場場漂亮,廝殺的暢快淋漓,甚得軍心擁護,太史慈出身深山,言辭拙樸,書記不曾修飾一分,魏虎臣看的時而微笑最終還是歎息搖頭。

掩卷之後,魏虎臣去看那河山圖,不知不覺,天色居然已經朦朧亮起,依稀間外邊傳來戰馬嘶鳴,他低聲道:“就是今日。”

確是今日此時。

離青州西北去,過瀾滄過壺關的數千裏地,前周幽燕要害,故唐範陽棄關雁門之外,一片廣闊的草原上,無數的氈帳,成群的牛羊,更有著各部的旗號,眾星捧月一樣的圍繞著原上的一處高丘陵。

丘陵上早搭建起了台閣,豎了大幡,並立了十來根杆。

而丘陵四周,是如今名震草原的關中軍各部,勇烈親軍,薛禮的赤騎,李廣的玄甲,宋明曆的羽林,李希平的龍驤,尉遲白起的陷陣……中原兵強馬壯,鎧甲鮮明,軍卒精神,拱衛於丘陵四周,留出幾條黃土墊著的馬道。

馬道邊都是挑選的魁梧高大的力士一手持戟一手持步盾而立,他們穿著一色的暗銀文山,映著初升之日,仿佛那矗立於大明宮前的金吾衛,可這裏,是塞外!

鮮卑等十八部選出的鼓樂手握了巨大的牛號,則站在台下,等待著命令,而那高台上鋪墊了掠自柔然王庭的全部儀仗,王座居於上,錦塌陳列兩側,王座之後一座刻有雄鷹的彩畫屏風遮擋著,向後是一條通向雁門關的路。

並且,今日王座麵對著的方向是北方,因為今日坐於上的人,來自那關中。

終於,雁門關上號角聲吹響了,台前十八部號手隨即呼應,嗚嗚之聲響起時,那關門下,一列騎兵駛出了關隘,向著這裏而來,就在這個瞬間,漫山遍野的關中子弟乃至河北軍馬舉起了刀槍:“勇烈,勇烈,勇烈。”那疾馳當先的明光後麵,正是天下無雙的武校領。

一列赤甲,一色赤駒,一片文山,人皆背後交錯兩杆投槍,腰懸手弩,鞍掛雁翎,手握大槍,五百戰馬跑動時,鬥氣催發隨著他們的起伏而似波濤一樣的翻湧著,那光芒遮蓋了天上的紅日,草原子們站在關中軍馬身側,聽著澎湃的軍心發出的山呼海嘯,看著這樣的至強武裝,都紛紛單膝跪下。

十八部領,和身邊子弟麵麵相覷,無不震撼。

其中大部不曾見過此景,他們隻是聽說了勇烈的戰功,曉得他們的了得,見了君侯的氣度,但到了這個時候才算真正見識了他的實力,那集合了五百人之力,催發五行本源而成的鬥火,離開了數百步遠都覺得深思震蕩,就在此刻,那鬥氣在急速的變幻著色彩。

也速該大驚失色:“五行。”

正是五行,傳言勇烈戰衡山,拽著七彩鬥芒衝柔然大陣,數百步外一槍打折將旗,拓拔雄當即魂飛魄散逃離,柔然崩潰,又說召喚天雷將仆固懷恩化為煙塵……不是傳說,今日知道是真。看他五行和那神思籠罩之遠就曉得厲害。

但凡他經過的營地,該部的子弟,有武功的,都覺得說不出的壓抑,等他過去了才仿佛從水中冒出頭來,鬆了口氣一樣。

這樣的壓迫,誰也變色,紛紛在驚歎,當真是神威天將軍,不怪乎柔然十五萬大軍那麽快就滅盡,他們想來,就是十萬羊羔也要抓上一個月才能抓的這樣幹淨。

鄧海東已經近了,這廝今日炫耀武功就是為了震懾四方,不顧一切的調動著全部子弟的鬥氣,拚命地催發著自己的本源,這五裏的長路上不停的蓄勢,勇烈之聲不絕於耳。

這邊宋明曆部,薛禮部,將校紛紛催發鬥氣呼應主公,瘋狂的呐喊著,向他致敬。

今日此刻,是外戰的巔峰!這是主公的榮耀,也是他們的榮耀,多少的子弟熱淚滾滾,喊到喉嚨沙啞,吼到聲嘶力竭,早有拓拔山帶領子弟將那柔然王族綁在了高台的四周木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