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重金購來的江東河山圖。

馮百川則再說所知,他道:“十一月中旬,武昌喬,南昌徐,潘陽張三門突然發兵,潘陽張的家族水軍斷絕大湖,南昌徐北上,武昌喬南下,三路夾擊而來,其上領袖蘚春將主周顯仿佛不知。”

南荊州的江夏路上,武昌,南昌,潘陽之間正是柴桑,三麵圍困又有大湖無邊隔絕道路,鄧海東再細細看,潘陽之上猶有大城蘚春。

其中江夏武昌又橫於柴桑赤壁之間,原來十麵圍困。

“魏延程普領軍馬向東不得進,隻能又回頭向西北,虧了赤壁將主孫得功從後襲擊武昌喬門,這才救了魏延程普,但至此,周顯也露猙獰聯合下門隔絕了赤壁糧道,拔了公安縣水師軍需屯所。”

鄧海東再看看,結合所知卻已經明白了,歎道:“三分以來,江東重地就在赤壁以後,荊州南路上,這周家還是前周名帥周公瑾的後裔,魏虎臣不過唐庭開國顯貴門第!”

“如今局勢之下,魏虎臣除非坐以待斃,不然必拿江夏路才行。”

而孫得功是在數年前被調至赤壁的,前周時曾還是周族聯姻至好,後來沒落,不知什麽原因和周族反目……孫得功得升將門就是曾攻占逍遙津的功勞!想到這裏,鄧海東大叫:“老魏這廝幾年之前也在布局。”然後幸災樂禍:“扶孫滅周,荊州南路腹地再嵌進柴桑程門,好大計劃隻可惜啊。”

宋缺看他摸樣,忍俊不禁:“若是老魏曉得他的小友居然如此,恐怕還要打一次逍遙津去個火。”

左帥一向威嚴,難得調侃,何況說的好笑,於是堂上人都哄笑了起來,法師也道:“確實好計劃,隻怕所托非人?”

聽法師這麽一說,鄧海東去想魏延摸樣,他搖搖頭:“魏延那廝,前些年在襄陽路遇到我跑了之後,上次再見他,已經沉穩許多,如此大事他的年紀也未必能做主。”

他自己也才二十許人,說起比他年長的魏延,卻似說一個小兒。

但堂上人等不覺得不適,馮百川在說:“其中更多消息就不得知了,或許有孫得功在背後?”鄧海東眼神一閃:“你剛剛說,孫得功接應魏延部,而魏延部先向東去。”手指劃過江東河山間,人人恍然,宋缺叫道:“正是,此去金陵路途迢迢,而西來赤壁不過數日,且有赤壁大軍。”

“不錯。”鄧海東道:“是江東將門內鬥,壞了魏虎臣的大事,他識人不明!”

當真江東消息如他們所推測的一樣,孫族和周族前朝為聯姻,後來孫族沒落時周族居然想吞並,於是漸漸的結了仇怨,魏虎臣於是那樣布置,其實是想緩緩圖之,重手還在柴桑處,想先拿下潘陽境武門,不想孫得功得掌大軍後……

魏延恨極,才開始東歸而不西向,最終不得已才回頭。

數日後,黃蓋來此之前,關中已經商議安排了個大概,唐九百三十九年的最後一日,三九天之末,大雪紛飛時,黃蓋拜在了虎堂前,遞交魏延程普書信。

除夕之夜,洪城處處歡聲笑語,而江東卻是河山碎裂,黃蓋心酸的看著關中氣象,堂上坐著的那人,比之他效命的少主魏延還年輕好多,但武功卻在其上,如今關中劍南一統,自己卻要來求援,是不得已為之,可會引狼入室也顧不得了。

越是看著,越是覺得心中難受,廝殺之後過江,冒了風雪在奔波在路上,就算他是武人也已經吃不消了,於是突然撲通一聲,直挺挺的倒了堂前。

鄧海東正在看著魏延的血書,被這一聲嚇了一跳,趕緊令人給他抬下去醫治去,黃蓋牙關緊鎖著,眉宇發青,渾身戰栗的被抬下去了,鄧海東把魏延的書信遞給了各人傳閱一遍,然後自己卻在想,因家國破碎,走投無路,於是不得不求援於敵手,這對一個武門子弟來說,是何等的悲哀?

他沉默,下麵傳閱已畢,人人沉默著。

坐在那裏的人等都已被觸動心思,就算顏公這樣的文臣也覺得仿佛感同身受魏延的悲哀,慌張之後的愚昧!可是魏延又能如何?金陵路斷絕,身在異心將門之中,生死不由自己,而天曉得黃蓋是怎麽來的,隻有等他醒了才好仔細去問。

黃蓋已經醒來,掙紮隻要見君候。

鄧海東於是去了偏廳,顏公馮百川兩個內外謀主跟隨者,餘者皆在門外,聽到室內黃蓋沙啞著聲音,說魏延願獻宜都於君候,隻望撥兵相救,其餘不提。

宜都,長阪赤壁境以西,赤水以南,涪陵已東武陵以北,此地若占可為以後圖荊州南的跳板。

馮百川卻冷笑:“黃蓋將軍是如何渡江的,可曾瞞住了孫得功的耳目?怕是來的甚為辛苦吧。”黃蓋麵露茫然:“大人此言何意?”

“此乃內衛統領馮百川,本帥結拜二兄。”鄧海東隻說一句。

黃蓋終於色變,看著馮百川眼神猶疑,然而消息畢竟不是全麵,隻能詐之,所謂言多必失,所以顏公馮百川再不說話,隻鄧海東說了一句:“告知詳情是真,不然不救,你且想清楚了。”這就轉身要走,黃蓋終於叫了起來:“君候請留步,君候請留步。”

“講!”

確如關中人等所以為,孫得功其實壞了魏虎臣的大事,事後補救拚命迎了魏延來,但魏延程普精銳已失卻大半,勢力孤窮……就在此刻!外邊沈振川低聲道:“二兄且出來。”黃蓋茫然看著,不多久顏公,連君候也出去了,半響回來都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黃蓋惶恐:“君候為何一言不發?”

“剛剛,孫得功信使來此,欲獻魏延程普於本帥,割讓宜都武陵!”

黃蓋臉色大變,渾身冷汗冒出,居然好了幾分似的,掙紮了這就滾下榻,跪了地上哀號起來:“如此,黃蓋家族滅矣!如今,黃蓋家族滅矣,求君候救之,求君候救之。”再不敢隱瞞,孫得功因魏延程普力弱,而周族勢大,所以又生了不軌之心,魏延察覺不對才悄悄派他渡江。

果然是,身陷內外困境,走投無路,不是魏延愚蠢,是他若不如此,再無一絲辦法可以來挽回!

何去何從?

黃蓋隻能聽天由命,隻是哀求,最終昏厥於地,鄧海東歎息一聲,讓馮百川去見孫得功信使,回了堂上聚集眾人沉思良久,薛禮忽然拱手:“主公。”

“講。”

“稟主公,末將以為可暫緩南鄉兵事,赤水平崗洪城軍馬聯合,青州魏博處力弱,安西又斷無可能繞至官渡再襲……”

宋明曆聽了心動,也道:“主公,薛禮將軍所言甚是。”

楊國忠欲言又止,鄧海東道:“國忠公,講。”楊國忠左右看看,顏公沉默著呢,他拱手:“欲動兵馬,先看來年。”看到眾將作色,楊國忠終於叫了起來:“老夫也是為君候效命的人,你們要立下功業,也先看看家底,隻曉得廝殺!”

顏公撲哧一笑,按住了楊國忠,那邊宋缺在喝斥宋明曆,宋明遠起身:“國舅所言甚是。”看向鄧海東:“主公,臣以為,關中劍南政策等,皆是早有定計,不可輕改。”然後坐下,鄧海東點點頭,目視顏公:“顏公為何不說話,隻讓國舅和明遠打頭陣?”

被他這麽一說,顏真卿難得的一些窘迫:“實在是老臣在想,是不是能兩全……可惜。”

恨恨的道:“假以時日,定能橫掃江東,可惜如今局勢。”

聽顏公如此說,武將上下心中都涼了一半,但文臣沒有得色,皆是同心為邦國努力,何至於炫耀誰的見地占了上風?鄧海東看著眼中,很是高興,他問顏真卿來年準備,可調動的錢糧等等。

一番對話,終於人等盡知,此刻關中雖蒸蒸日上,但數年來的一場場變故,和這幾年來的大批子民的遷徙安頓,已經耗盡了關中的力氣。

雖然年來一切安穩,可是若再多一塊隔江飛地,再來一場大戰,明年子民生活必定艱辛。

在穩中卻去冒險,是智者不為,怎能因小利而失根本,因家國實力不進,則退,若是一時心動,貿然動了幹戈,陷於江東泥潭,來日悔之晚矣。

正說著,馮百川回來,說了孫得功詳細。

因一時的難耐,亂了江東鎮帥布局後,孫得功坐困於赤壁,斷絕糧食,急切之內,隻能投周族或是關中,不然族滅矣,雖然信使不曾說,但馮百川也能想到,於是他對鄧海東道:“百川以為,孫得功不得定信,也不敢就拿下魏延程普,所以,此輩處處留手,其實處處難行!”

“這廝留著,才是我關中之福啊。”

鄧海東的這一句話,讓文武全都笑起來,隨即,鄧海東道:“罷了,不貪不想才是正道,卻不可不買個人情,本帥以為,江東鎮帥盤踞多年,定還有後手,今日南路最勢弱,看是魏延程普,最窘迫卻是孫得功,不信以這廝氣度,來赤壁數年就得軍心鐵板一塊!今日若圖小利,來日惹了江東懷恨,雖然遲早要兵刃相見,但不是此刻。”

說著,環視堂下,對了各人道:“本帥以為,當斬殺孫得功使者,護送黃蓋去水師,請沈帥派出軍馬打出關中擁護魏延之名!虛張聲勢即可。”

“主公英明!”

這就鄧海東口授,宋明遠提筆,寫信於魏延,明確支持之意,告知黃蓋,黃蓋今日已經昏了兩次,得知此信心中大石落地,險些又昏過去,被扶到堂上,擁了裘懷抱暖爐坐好,抓上了孫得功使者,當即斬殺堂前。

黃蓋心中感動,喊道:“君候大恩,末將定當有報。”

鄧海東大喜:“好,你說的,從此你就為我關中探子,等本帥來日和江東打起來的話,你千萬要記得開關接應。”黃蓋頓時……堂上哄堂大笑,黃蓋怎麽想的到,他談笑間殺人後,居然這樣撩撥自己,一時頭昏眼花,看人都是雙影,不是堂前,有關中親衛在用沸水衝刷一地鮮血,真以為今日所聽所見,是夢一場。

這就安排黃蓋先去休息,說是救兵如救火,但廝殺再急,他走在路上倒斃,那還有何用?用良醫使好藥,蒙頭於塌上,燒了暖爐湯浴等去驅除風寒。

而鄧海東和沈振川這就開始商議,沈伏波處水師的安排。

沈伏波水師如今三部,一部於涪陵,一部在新城,一部在襄陽處,但因襄陽縱深甚廣,又是新建水師,所以襄陽處的水師最弱,鄧海東見沈振川因顏公說的錢糧事而犯愁,他笑道:“幫助魏延出動軍馬,難道還要我們自己給付?不過是墊資而已。”

沈振川聽的也笑了,點點頭,於是先去信沈伏波處,調集新城水師年初五時待命,又去信襄陽顏公長子處,要他安排陸路好好準備。

鄧海東決意自己親臨子弟同去,做足了姿態為好,順便看看襄陽路如今的摸樣,將南巡計劃提前,顏公讚同,宋缺忽然道:“這次也讓老夫陪你去。”結果法師也要去,宋明曆等勸了不肯,其實也知道,是老輩的好心。

既然談畢,今日除夕之夜,但因就要動身,所以眾人都隻是略微小酌幾杯則止。

當晚回房內,今夜鄧海東先去婉言處後,夜宿在了呼延嫣然處,呼延嫣然得知他這幾日就要遠行,於是曲意奉承,但不肯讓他梅開二度,還勸告他要節欲才是,這呼延出身卑微,越發的自重,生怕為他所輕所厭,所以才會如此,而鄧海東也憐惜她幾分,隻能作罷。

第二日起來,所以龍精虎猛一樣,正是年初一鄧海東領兄弟等拜了忠烈,再拜了各家的各位長輩,又在洪城內巡視看望將士遺霜等,一直忙到了天黑時候,黃蓋經過一夜一日的休養,畢竟是武人的底子,好轉了許多,就來拜訪實際試探。

鄧海東不曾見他,隻是要他休息,而關中文武已經開始忙碌起來。

這次遠行,沈伏波水師為主力,襄陽兵馬為後備,房齡路供應糧草,鄧海東等隻不過區區一千人馳騁而已,所需所耗不大,所以短短一日就已經全部準備妥當,當晚鄧海東將黃蓋叫來,問他身體情況後,決意初三便動身南下。

初三上午,日初升起,三日來的晴朗,反複照射,大地凍土日化夜又凍,但反複三次已經不再鬆軟,正適合奔馬,於是人皆三馬,兩馬負了沿途所需,而路上又有其他部的接應,於是盡出洪城南下而去,兩日就到了漳水北處,宋明曆部右營將已經在此接應。

等渡漳水後,宋明曆部左營已經把戰馬備好,去房齡,又有回軍大營換馬,沿途各路開建已經有些規模的軍屯都有供應,黃蓋來時急促,而此刻心情略緩,觀看路上所見,不由在想,人說南船北馬,江東子水師現在內亂,就算來日能打的了沈伏波,踏足北岸,怕是……

房齡城過,轉至三岔口,西望能見白帝處,尉遲部將在此接應主公,後轉入襄陽道,不離漳水左右十裏,這條行軍道兩側開始,漸漸群山環繞,幾處陡彎崗上都有堡壘烽火執勤,黃蓋看的越驚,鄧海東揚鞭問他:“可知兩邊山林中,有本帥多少兒郎?”

黃蓋不知所措,忽聽鄧炎武一聲呼嘯,兩山內傳出幾聲呼應,隨即遠近山川內一起呐喊起來:“襄陽道諸軍上下,恭迎主公。”

鄧海東哈哈大笑,而黃蓋麵如土色,山川回響激蕩,仿佛無窮無盡的甲兵其中!

已在路上奔走到了初八日晚間,出了這片連綿山脈,襄陽平原終於展現了眼前,而那邊的大營又已經建好,入營休息時,水師使已經在此恭候,鄧海東高坐和隨行等一起了解情況,赤壁處至今猶未有一些動靜,也不曉得新城水師要動。

新城在赤壁上遊,隔江有襄陽戒備,孫得功也不敢派船前來,而上遊放船,一日可至赤壁,聯合襄陽水師則已有二萬人,有大船三十,中船百艘,舢板無數……是沈伏波年來用心,顏公長子又執政襄陽鼎力支持,加上身後襄陽山脈內多的是大木,添船甚多。

鄧海東在洪城已經看到了水師今年報表,但臨江觀望則和表上數字兩樣。

就是他也有些急不可耐,但也要等了長阪等處的密探回報才行,當年隨鄧海東戰鮮於的內衛領張巡,如今是馮百川副手,這次隨行主公,早已經前去親自坐鎮收各處消息,鄧海東派人催促,等了一夜醒來,猶不曾有報,隻能前進中等待,又派人去催促。

行至襄陽城外,陸上軍馬已經整裝待發,看到勇烈大旗,全城軍馬歡呼,山崩地裂一般的高喊,黃蓋這才看到襄陽新軍的銳氣,更為吃驚。從哥舒瀚去後,曆次大亂至今,襄陽規模居然更甚從前,關中如何這般的豪傑?問襄陽陸上軍校,卻是江東不曾聽過的鄧伯方,勇烈族旁支子弟而已!

這時,黃蓋終於得見舊唐水師大將沈伏波當麵,身邊張巡,他遠遠的看到沈伏波上前:“老臣拜見主公。”隨即他們關中主臣入帳去,黃蓋卻不曉得,剛剛寒暄已畢,鄧海東才坐定,沈伏波又上前,劈口卻道:“主公,如今北風正烈,而赤壁軍心甚亂,何不尋機火攻燒盡他江東檣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