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外此時軍馬無數,卻分了官道兩側,任由一襲紫衣高舉明黃,帶了百騎馳騁而來,馮百川高聲喊道:“聖旨到!”身後百騎大喊:“聖旨到!”

翻身下馬後,馮百川一人直奔祖廟高台,人人看著他提著袍上了欄杆前,打開了聖旨。

……提洪城鎮守將,大唐武校正職……

……名將後裔,悍勇忠君,烈性無雙……賜封南陽伯。

全場鴉雀無聲,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跪著,那站著洪城西城牆上觀禮的百姓們已經聽呆了,馮百川卻停了下來,抬頭看向後麵,遠處又是一撥人馬擁著幾輛馬車前來,等人下來,看到那幾位兵部武門考的身影,在場所有武尉門第都不由失禮的議論起來。

“莫非真的?”“封南陽伯,領武校職,還是假的?”“怎麽會這樣?”

“是啊,這,這不是找麻煩嗎?”“還不噤聲!”

“各位大人,請。”這個時候,台上的馮百川擺手道,卻依舊站在那裏,下麵的幾位兵部考一拱手,其中一位站出來喝道:“本官乃兵部武門考主,奉天子令,前來洪城武尉鄧家,提前考核該門入校資曆,族長何在?”

鄧海東有些意外的看著他,隨即起身走了過去:“洪城鄧族族長鄧海東在此。”

“考衛何在?”“在。”原來就是那百騎內衛。

而周圍的一些武門在聽到他還當真說出考核入校資曆時,無不覺得詫異,人人起身擔憂的看向場內鄧家子弟。

因為這武門考核,一向分兩種情況。

一種是保階,也就是通過家族現有武門級別的考核。這種考核時,除非自家沒落的實在不行,如過去的驃騎門,漸漸過不了同階的考核,不然考核都不會太為難的,因為考主也是人,也要為子孫計,誰也不想非要搞的人家門第衰落去,那可是血海深仇。

另外一種就是越階門第的考核,因為武考定會刁難不提,越階不過還會得到十年罰沒所入的懲罰。

在開國時,越階情況還有些,因為那時候天下定四海平,天子怕開國將門坐大,於是還爭取培養新貴。但過了這麽些年後,能站住腳的已經是盤根錯節的龐然物,局勢早不如過去,天子就算想有新貴,誰家豪門也不願意自家地盤上出現一個平階的,地盤就這麽大,你過了兩家就會是不死不休,不過的話,不滅你我難安!

誰沒個十足把握會幹這種事情呢,地盤也就這麽多,還惹上門從此的敵視,所以多年來這種考核其實已經是空。

而所謂武考,就是兵部派出和該門第相當的人馬,進行實戰比試,武尉門保現在門第也罷了,可現在鄧家麵臨的卻是突如其來的越階比試,武校門要有五武校,五十武尉,現在麵對麵的考核,和卷平崗時,借助羽林和赤水人馬的力量不一樣,這是要靠鄧族自己的手段。

那些精猛的內衛中又會有多少好手?人人想到之前傳言和場內豪門子弟們,於是不由在猜測,或許考主會手下留情吧,可眾目睽睽之下如何作弊呢?而不來真的,那時候就算過了,鄧家不僅僅不能服眾,豈不還成了笑柄。

考主已經在說:“鄧族長,點齊貴族百人,正麵擊破這百衛防禦。”

說完之後,那考主看向四周又大聲的道:“此乃天子內衛,有武校四人,其中上武校一人,中武校三人,武尉有三十人,上者十,其餘中武尉,以及上中武兵,武門考核乃國朝大典,不容徇私舞弊,違令者族滅!”

周邊人群一聽這陣容,頓時炸窩了,這武門考鄧族再強,如何能和這樣的軍馬獨鬥?李希平和宋明曆都抬頭看向馮百川,馮百川卻麵無表情看著下麵揚聲問:“南陽伯,你可有異議?”

“無。”鄧海東斷然道,隨即喝問:“武校領何在?”

“在!”轉眼百名武校領奔出,於演武場邊,接過了武門考帶來的百杆東木棍在手,聚集在鄧海東身後,對麵那百名內衛也已經站好隊列,鬥氣昂然衝天而起,俱是火係武者,看那色澤青碧一片,人人看的分明,確實是有十武校三十武尉的強大陣容。

宋天擔憂的看著場中,心中有種感覺,似乎天子是在壓製鄧家一樣,難道鄧家複興隻是空歡喜一場嗎,誰知君王真意?武門等議論紛紛,已經壓不住喧嘩,鄧族興亡就在此刻了,他們全凝神看去,對麵驃騎門武校領依舊沒有催動鬥氣,都默默的站著那裏,也就在此時,宋琬言忽然掙開了父親的手,不顧一切的起身高喊道:“驃騎門必勝!”

少女清澈的聲音在表明著她的決心,無論結果如何,她也無悔!

誰會笑她?國色傾城高台側,宋琬言臉上的決然神色,和那種對鄧族的信心改變了一切,下麵的武門子弟們跟隨著她高呼起來:“驃騎門必勝!”祖智深都熱血澎湃和長安子們高呼起來,鼓聲猛烈,是鄧世平搶步上前,是族老們一起上前,敲動了陳列祖廟前的驃騎點將鼓,和周圍的儀鼓,驃騎門必勝!

轟的一聲,隨著鄧海東舉起槍在手,身後子弟們全部舉起了東木鈍槍,全身鬥氣催發,至強君火帶動了軍陣鬥焰,瞬間那將芒璀璨奪目,明光為首文山左右細鱗隨後,於是鋒矢成銳氣生,緩緩向前壓去。

城頭值守咬著牙高呼:“驃騎門,必勝!”看這樣的氣焰轉眼已經壓的對麵內衛都有些變色,多少外族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就算長安豪族子弟們也都驚駭,心想鄧家過關,可鄧家如何這般的勇武,這般鬥陣之氣他們都未曾見過,驃騎門究竟到了什麽樣的實力,他們又是如何做到的?

李希平和宋明曆也張大了嘴巴,這兩位虎子至交的摸樣讓周邊人更為摸不著頭腦。

這哪裏還是區區武校領,這等上品鬥陣氣焰分明是鎮帥領,是千軍萬馬的沙場上,大軍統帥手下的終極力量才能有的摸樣!隨即,人們看到驃騎門的精銳動了,對麵居然在退,在變,鬥氣更盛開終於和驃騎門相當,他們是在變成最堅定的防禦魚鱗陣,莫非內衛也不敢擋其鋒芒?

當然不能,此刻內衛上下都已經徹底收斂起了些許的鬆懈。

原來四武校,三十武尉還不夠強,內衛前來的時候存著同樣的疑惑,以為天子其實要打壓鄧族,不然高公為何說要他們不得鬆懈?他們知曉上官其實和鄧家親密,之前還存了好心,現在在這氣焰麵前,不容他們再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武者的尊嚴無價,他們也不會羞辱自己和對麵令人佩服的至強虎狼。

於是,魚鱗對鋒矢,攻守勢已成。

明光高舉的長槍上已經充滿了碧色,如同一條青蟒昂首,下一刻,鄧海東大步向前重重踏出一步,兩步,三步,身後軍陣如他步步跟隨,直逼對麵而去,不過三大步,雙陣鬥火已經即將接觸,人們就看到鬥陣青芒仿佛波濤一般,從後向前疊蕩而去,於是滾滾匯聚,巨蟒化龍之際,一聲震耳欲聾的厲喝:“勇烈!”

大槍狠狠向前刺出,全陣高呼:“破陣!”

青龍在一片虎嘯聲中瘋狂的向著對麵,還有十步距離的內衛大陣側上方而去,鬥火相撞,魚鱗迸裂,那青龍帶出了兩道火光撕裂開了魚鱗上的鬥氣,生生將那鬥陣之氣分開,破陣之後威勢居然不減,直撲陣後,莊內一片白石甕牆上,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堅硬白石碎裂一片。

內衛大驚失色,陣勢轉眼淩亂,去看邊上的考主都驚的連退了兩步,看那明光的眼神已經如看天神一樣,他還在發愣之際,三十步外石牆忽然發出嘩啦一聲,居然坍塌了一片。

驃騎領已經收了鬥氣,鄧海東剛剛催動了君火極致,不顧危險卷動了所有子弟們的力量,用盡全部神思和武勇殺出的至強一槍,輕易擊破了對方,若不是他手下留情,當麵的幾名武校武尉斷定會身死當場,就算這樣他們的頭巾頭發也已經被鬥火催過,而燒的不成樣子,這還是餘威所致。

驚豔的一槍,讓洪城上的居民,讓各處賓客,甚至族內父老都鴉雀無聲,鄧世平的鼓槌都掉了地上,馮百川突然大笑起來:“兵部考主,鄧族可為武校門?”

“能,能,如此虎狼乃下官生平僅見,能!”考主仿佛被叫醒了,慌忙答道,說第一個能的時候,看到馮百川眉頭一皺,這個時候他還不心領神會,於是把後麵的話喊的聲嘶力竭,也就這個時候,對麵內衛的一群子弟們對了站在那裏的鄧海東等,整齊的一拱手,沉聲道:“謝過虎子手下留情,我等心服口服。”

“若是對戰,哪裏能容我如此養精蓄銳頃力一擊,各位兄弟客氣了。”鄧海東一抱拳,身後的子弟們整齊的回禮。

周遭喝彩聲才要起來,馮百川大喊道:“天子令,拔洪城武尉鄧,為勇烈武校門,掌平崗至房齡十六武尉門第!爾等還不去拜見上門?”

一群武門族老們趕緊出列,迎著走回來要去台前謝恩的鄧海東,當即拜倒,十六武尉門第來了十五家,趙族族公搶先:“老朽拜見上族族長,勇烈武校門鄧爺。”

“起來起來。”鄧海東攔住一個,身邊一群老頭已經拜下,站在高台上的鄧世平等看著這一幕涕淚交加,哭成一團。

“還有一門為何不曾來?”馮百川問,是南鄉彭,縱橫百裏,向來也甚有血勇,當時就是平崗楊也有些顧忌那群天不管地不收的混貨,鄧族崛起後彭家一向有些風言風語之聲,直到虎子定了襄陽這才收聲,卻沒有來賀。

聽到下麵說了,馮百川勃然大怒:“內衛何在,即刻前去,持我令牌索了那廝滾來,回程之際不到便點了兵馬殺去!”當即丟出內衛副統領銀牌,下麵內衛跪接之後,帶了五個人轉身上馬,扯開了外袍,露出內麵內衛繡錦衣,一到外邊,呼嘯兩聲,不多久五六百騎兵聚集,長槍大刀鐵甲生威,一杆大唐內軍明黃旗打出,向著南鄉方向,這就殺氣騰騰的去了。

下麵一群族老們嚇得趕緊跪下,汗流浹背,內衛副統領之威,就算那些長安子們也不由躬身:“大人息怒。”

“公事既罷。起來吧。”馮百川啪的一聲收了聖卷,提了袍下台來,直奔鄧海東,看到哥舒等麵前的酒碗,書生頓時眼神發狠掃去,咬牙對了鄧海東問:“莫非欲結義?”

哥舒瀚點點頭,還要解釋一番這是兄弟私情,也是立誌國事,馮百川卻恨了起來:“好,好,你們結義,我走。”剛剛威風凜凜的內衛領袖,此刻卻如此模樣,誰不曉得他和鄧海東的情分,都知道這是在為鄧族贈威呢,於是都笑著看著。

鄧海東扯著他就喊:“先把聖旨放下,舉著它爺就不好打你。”

“不得無禮。”高台上鄧公急的跳腳。

宋天在那裏啞然失笑,宋琬言也捂住了嘴:“哎呀,這個人真是的。”和兩隻小貓笑成一團,而台下城頭多少人就看著馮百川大窘:“結義就忘了我?我還在這裏幹嘛,傳了聖旨我這就回長安去。”鄧海東扯著他:“放下聖旨,你跑就打斷你的腿,來啊,按著他,我們磕頭喝血酒。”

李希平和宋明曆,尉遲等一擁而上,李希平搶過了聖旨,才恭敬的捧著,放到一邊內衛舉著的錦盤上,回了身後,馮百川正在整理衣服,襄陽城主顏真卿上前來道:“今日喜慶之時,本官托個大,便為你們兄弟主持如何?”眾人都應,尉遲這廝看到明遠站在那裏,剛剛開口。

哥舒瀚回頭就罵:“明遠怎麽和海東做兄弟?你這廝存的什麽心?”口無遮攔是哥舒,當真不是蓋的,這句話說的全場大笑,宋天坐在那裏手足無措,無處可躲,隻能板著臉,身邊女兒已經羞的低頭,卻眼角都是欣喜,宋明遠則在下麵咬牙,突然道:“海東,和我做兄弟不行嗎?”

這是報仇來的吧?鄧海東瞪著他,看看台那邊的宋天,對麵宋明遠冷笑挑釁,智深頭陀莞爾,上前道:“你就饒了他吧。”原來狗肉和尚也要結拜,宋明遠這才罷休,還是丟下一句:“有你拜我的時候。”說出口才覺得這話有毛病,果然哥舒瀚在喊:“知道知道,他總會拜你一拜的嘛。”

婚時,怎能不拜妻兄?全場更是狂笑不止,宋天也無可奈何,顏真卿無奈,看看這局麵瞪了哥舒一眼,想想或者坦蕩一些反而好看,他幹脆轉頭道:“伯平兄,我看你我一起為這些兒郎主持結義,你看可好?”隨即咳嗽一聲,哥舒瀚趕緊一聲令,長安子們紛紛走來:“懇請伯父大人主持。”

這般往日在長安的惡少,高門之後的禮遇,雖然讓宋天有些難堪,但誰不要個麵子,看到全場上下尊敬期待的目光,宋天難道還坐著嗎,他隻能點頭,看他點頭,城頭城下人人歡呼。

唐九百三十六年,三月二十日。

祖智深,馮百川,哥舒瀚,李希平,宋明曆,沈振川,鄧海東,尉遲惇,哥舒承,白起,於關中群雄麵前,歃血為盟,結為生死兄弟,福禍同當,誓言效忠天子,共為王事,若有違背……

其中,祖智深為國師之徒,馮百川為高將軍之子,內衛統領。哥舒瀚為襄陽鎮守大將,李希平為赤水北關鎮守將,宋明曆乃左帥之子鷹狼校,沈振川乃水師大將沈伏波之子文蛟校,鄧海東為勇烈武校門少族長,洪城鎮守將,尉遲惇為尉遲公長孫洪城赤騎營副統。哥舒承洪城主薄,白起陷陣營副統。

轉眼轟傳關中,人稱天下豪傑將種已經盡在此處。

而第二日晚,南鄉彭家族長乃至直係前來,沿途聽聞內衛所說考核之情,無不喪膽,那內衛一向高傲豈有自貶身份之舉呢,到了莊前又得知昨日下午結義的事情,被那一連串的名字驚的汗流浹背之際,就看到赤騎陷陣兩營正在晚操,內衛問:“此等虎狼如何?”

彭族族長彭誌剛汗流浹背,根本就說不出話來,卷平崗之戰或許轟動一方,但出了這一帶之後,謠言自然誇大離譜,他等心中有些不屑不信,自負悍勇的門第,其實不知道,相比較真正的悍勇,不過是一些戾氣而已,而這個時候來到這裏,看到這樣的軍馬,和那無數耀眼門第支持的場麵。

南鄉彭家上下還敢有一言放肆?

聽到他們來了,白起道:“砍了才好。”就去拔刀,宋明曆喝斥:“突厥種,你這廝坐下。”白起隻能縮頭,惹的堂上大笑,鄧海東卻起身向外走去,口中道:“既然來了,就是低頭,又無什麽真正的血海深仇何須拔刀。”祖智深讚了一聲,也走了過去。

於是才下馬,站在莊口的彭族上下幾十人,就看到裏麵幾頂明光一片文山細鱗大步走來,耀眼的甲光和英武銳氣讓他們失神,內衛喝斥:“還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