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鄧海東已經在李東的陪同下,來到了玄武門外,一條寬敞大道筆直,這裏是龍首山北,兩邊密林處處,仰天可見大明宮城。

相傳武德陛下當年,原本屬意長子建德公,但秦王領天策府,向來有大功,所以武德陛下難以取舍立長立賢,當時文武也分了兩邊暗流洶湧。

建德惶恐不安,於是聯合了建成公一起,準備假詔秦王覲見,要下殺手,可他的謀主李密轉頭就告訴了秦王。

三日後,秦王領十五騎入宮。

可就在三王相會,兩王以為勝券在握之際,秦王內應重玄門守衛官長孫無忌,突然翻臉,關門落閘隔絕了兩王在外的伏兵。

兩王驚駭欲退,猛將尉遲敬德怒喝道:“我家殿下為君便在今日!”上前一鞭先斃了建成,邊上程知節揮斧劈落建德,看到這一幕,玄武門常何當即投誠,而早被兩個逆子堵在大明宮內的武德,隻能坐看那兄弟相殘,再無留手的慘劇發生。

看到重玄門落鎖,不久懸起了兩王頭顱,兩王在外的伏兵悲號不已,舍命攻城。

宮內變故為外邊得知,其餘叛逆也知再無退路,開始雲集。

“勇烈公當日,就是領著玄甲從那邊殺來,卷了兩王從逆的幾千人馬,但當時長安內叛逆甚多,已經快打破前麵承天門。”

李東看鄧海東聽的入神,一邊走馬,一邊繼續說道:“可長安幾門緊閉,騎兵麵對雄城又無處下手。”然後他在比劃著,當年已經殺退重玄門外伏兵的驃騎將,率天策玄甲軍從玄武門外沿著西苑洛水疾馳……侯君集率家兵終於奪了光華!

“就是那邊一門。”李東陪著鄧海東駐馬歸德坊外景耀門下,指著西邊那處城樓,他說道:“於是玄甲終於得以衝入,勇烈一至,逆賊喪膽,玄甲軍當即血洗帝都殺盡了叛逆,等到天明時,秦王見武德,父子抱頭大哭後,武德退位,太宗遂得天下。”

這就是玄武之變。

鄧海東勒馬此處,遙想著九百餘年前,鄧族先祖率領著虎賁,沿著洛水之畔,在自己走過的這條馬道上疾馳,他當時必定心急如焚,身邊帝都烽煙漫天,君王危急有心無力之際,突然看到城門大開!三軍歡呼震天,刀槍如雪紛紛湧入,於是定了天下。

秦王有幸,得如此多的良臣猛將,而其實我鄧家也是何等的僥幸,若被逆臣搶了先手,恐怕鄧家乃至長安如今的豪族,和那二十八將早換了名號。

“三爺?”李東看他有些恍惚,於是輕輕喊道。

“什麽人?”城門上有人喝問。

修德坊內居住的盡是皇族子弟,這裏守備森嚴,向來也很少什麽人會從後門進出,而這對主仆到了城下指指點點一番,然後勒馬不知在說些什麽,城門禁軍有些生疑,一隊人向著這裏走來,李東拿出了宗族牌子上前,聽了回報,那壯年軍官伏在城頭看向鄧海東,忽然一笑:“原來是驃騎虎子。”滿門官兵齊齊看來。

那軍官隨即匆匆下來,李東一看連忙和鄧海東去說,原來是哥舒小二的長兄,哥舒瀚。

哥舒瀚身高如鄧海東魁梧不遜一絲一毫,滿麵胡須狼眼鷹鼻,臂膀極長,一身文山,走路帶風。

聽了這是哥舒承的親兄長,鄧海東雖然腹誹兄弟兩個人怎麽這麽不像,一個赳赳武夫,一個文弱紈絝?還是慌忙下馬和他見禮。

哥舒瀚是個熱忱的人,拉著他的手就笑,先誇了他摔拓跋山的事情,說自己當時也在場看到,是好手段,然後又道:“想不到我家那小二也能結交了好漢,還幹出了一番血氣事來,哈哈。”鄧海東看著這肩寬體壯,披著一身文山的漢子尷尬的一笑:“全是在下惹的事情,多虧了哥舒少幫襯。”

哥舒瀚揮手:“你別替他遮羞,那一輩也就尉遲惇有些門道,我家小二不是有你和明曆希平在,遇到這等事情跑的比誰都快。”李東在一邊憋笑,哥舒瀚又對了他道:“你家主希平算是熬出頭了,我早說的,長安子裏有大誌的就希平明曆他們幾個,這是去見梁王吧,你們先去。”

鄧海東聽這堂堂禁軍官,就在宮城前信口叫嚷,雖然沒帶一字,但分明看不起榮王,他這樣的膽子也覺得這哥舒瀚是不是太猛了點?卻不想想自己當街要毆打榮王,已經是比誰都猛了。

等告別後走進坊,李東才悄悄告訴他:“口無遮攔是哥舒,據說陛下都知道這哥舒家的大公子脾性,卻甚喜歡他的心直口快,時不時無聊了還會找他去散心,而他比二爺在長安還出道的早呢。”鄧海東失笑:“難道也是個雙飛校?”李東搖頭:“尉遲和哥舒是至好,惇少自幼就隻服氣他,事事都學他,那車也是仿的他的。”

鄧海東無語,回看,城樓上哥舒瀚還在對他齜牙咧嘴的笑著:“快去快去,我換班去梁王府找你。”虧得門後長路遠,不然這嗓子能喊的滿坊盡知。

不多久後梁王府終於到了,就如族公說的摸樣,依靠在洛水內河邊,處處垂柳,一條石路鋪至朱門前,院牆綿延占地甚廣,有幾個府兵正在門口,這是長安重地,坊外有禁軍,坊口有守備,這些門衛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看到有人來了連忙來迎接。

鄧海東遞了名刺上去,門衛低頭一看就說:“梁王早就吩咐,大人若來無需等,請跟我來。”李東到了這裏,就自覺的不進去了坐在了門房內等,鄧海東跟著那人進去後,走過門道過了第一處庭院那寬大的演武場,已經看到有幾個人匆匆向著這邊走來。

帶頭的正是見過的梁王李神通,穿的還是昨日見到的那身衣服,氣度雍容滿臉推笑,鄧海東連忙拜下去:“昨日蒙梁王解救,鄧海東不勝感激,今日便莽撞來了王府拜見殿下……”

“起來起來,從哪裏進的修德坊?見了哥舒那廝了吧,定說找你喝酒的。”梁王哈哈一笑扶起了他就說,鄧海東點點頭,看到梁王身邊幾個人也在笑,梁王給他引薦了,一個是兵部郎中竇本忠,一個是戶部郎歸修宏,還有一個是宗室子關寧伯李通達,都是些二十多三十下的年輕人。

鄧海東連忙一一見禮,寒暄了幾句後他們告辭,梁王等他們走後告訴鄧海東:“是我建的馬球隊的幹將,哈哈。”又說那哥舒太球路太野,最近已經被驅逐了,然後拉過鄧海東就向內走,到了廳內坐下後,鄧海東又去鄭重其事的謝他,說:“梁王為了保全我等,和榮王爭吵……”

梁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天子如今撥你鄧門歸左帥領,你揚眉吐氣了吧?”

“不勝惶恐。”

“其實你是知道分寸的人,這事情說起來怨不得你,我三哥他明明知道你才在元宵夜有了功,真是荒唐。”梁王搖搖頭,鄧海東也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意思,進來之後似乎對自己就口無遮攔,他不敢胡亂說話,隻能說是那家奴跋扈,才激了眾怒,想必榮王又下不來台,結果愈演愈烈吧。

“沒有其主,哪裏有其仆,瞎子看不出尉遲的馬車,不是一般門第能有的?”

鄧海東沉默,梁王看看他,忽然一笑:“也罷,我帶你去看看這座府邸吧,曾是勇烈大將故地,想必你族公在你來長安時吩咐過。”說完了起身,鄧海東跟著他走,一邊走就一邊聽梁王在說長安一些趣事,一些明曆等人當年的故事,終於到了一處院落,梁王指著那裏一處水井欄杆道:“去看看。”

斑駁石痕,暗砂殘留,隱約可見是虎威驃騎鄧府……

“武尉鄧家如今沒落,難免你心有顧忌,不敢和我親近太深,可是長安街那一出後,滿城盡說一王二候三悍將,誰卻知道本王本是一片好心,不僅僅是為了你們,也是為了天家顏麵,隻能把君臣爭執變成兩王內鬥。”

看著鄧海東若有所思,梁王笑道:“其實沙僧是我師弟。”鄧海東大驚,他也聽了人說梁王一向內斂,不結交外臣之類,沒想到他居然有這樣的大臂助,再想想如今自己過來的話,連帶著馮三保李希平宋明曆和他們背後的左帥高公!

至於尉遲,哥舒恐怕早已經上了他的船了!

難道天子其實屬意的是他?

梁王又道:“隻是君臣名分如此,何況本王向來不願聲張,才不為人知,此事除了陛下之外,就你得知。”鄧海東心神震動,隻能茫然點頭。

再聽到說要他今晚去公孫樓,後日大早,陛下會發雷霆驅除他們這群跋扈子離了長安,要他們以後就一切按章行事。

鄧海東已經微微定了心神,忙道:“是。”

“哥舒那廝等會也來,你們同去,別看他莽撞模樣,其實心細如發,有他鎮襄陽,李希平駐平崗,我二師弟祖榮帶一群僧兵藏洪城,可保你家族無人敢動,我師說你性烈護窩,安了你的後路,虎子才能插翼!”

“臣多謝殿下!”“是君王意,另外明日上午,持此牌去淩煙閣,法師會在那裏等你。”

鄧海東接過了一麵銀牌小心放好,梁王指著那口水井,對他一笑:“本想把它送你,但是本王想想,何不來日將這府邸都還了勇烈後裔?”

除了君王,誰能把皇子府邸送於他人?這是施恩,也是許諾,更是明誌!

而鄧海東聽到梁王這句徹底揭破表麵,直露問鼎之意的話,他猛抬頭看著對方,梁王也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自知從去小雁塔起就再無退路的鄧海東,也就幹脆的道:“殿下既然如此厚恩,海東就等著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