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海東看著這雄偉帝都歎道:“說洪城是關中一帶除了長安之外第一雄城,可今日到了此處,才明白什麽是真正城池。”

馮三保聽了鄧海東說的,也在一邊道:“兩朝帝都,三千年風雨造就的長安占地足有二百裏,法天象地攬龍山含洛水,人上百萬行商如雲,其富裕繁華冠絕天下,不知道多少初來之人看了它就失魂落魄。”

“而且此城分三層,外為藏兵武甕,兵馬車道縱橫戒備森嚴,便是數十萬大軍來攻,也不可下,內則是那龍山之上的帝王皇城……”一邊的宋明曆提著馬鞭斜視著身邊的鄧海東,又加了一句:“和爺進去見識見識?”

“爺你的二大爺。”

宋明曆發了狠:“這裏是長安,信不信爺叫人把你捆了丟河裏去?”

但任他萬千挑逗,鄧海東又是一句:“捆你的二大爺。”

馮三保哈哈大笑,這個時候鄧海東卻已經恢複了之前模樣,露出不屑一顧的嘴臉,在那裏說這算什麽,他曾見過一城占地千裏,若鐵甲千萬去攻也是送死,城內有無數利器會吐火發光,轉瞬能九天之上等等,沒人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都不齒的看著這廝在死要麵子。

遮了頭臉,隻露出一雙黑漆眼珠的宋琬言就看哥哥和那人鬥嘴,一群人在之前開路的內衛帶領下,轉過了武甕,從兵門終於進入了城內,踏足了寬有百步直通南北的朱雀主街上,鄧海東騎了馬上就在四處觀望著他前所未見的壯麗城池內景,有一群群的酒肆胡姬嬉笑著在一邊的人道上走著,隔了其間的花叢看到這邊,馬上幾個魁梧而氣概不凡的男子,於是大膽的嬌呼起來。

發自本能的鄧海東抬起手想說HI,話到嘴邊變成了純情而不解的抱怨:“居然這樣不知羞恥!?”正看的眼熱的惡少鄙視的回頭看向這廝,這廝已經湊到了自己小妹身邊獻殷勤去了,馮三保拍拍他:“明曆,莫折騰他了,到最後一對小兒女還是怨你一個,等惹急了婉言去告訴你父,你說誰倒黴?”一語驚醒夢中人。

又走了一小段路,前麵出現又一道城牆。

是明德門到。

“過明德門,一段極長的路盡頭就是朱雀門,內是官衙太廟等,右是安上,左是含光,皇城後是玄武,那一道洛水內河之側的修德仿便是你們驃騎故地,過幾日帶你去看吧。”宋明曆說著撥轉了馬頭,向著一邊的安樂坊而去。

一群人跟著,宋琬言就在和鄧海東說著,這邊是玩什麽的,那邊是玩什麽的,前麵是什麽,多好玩多好,想當年老娘……小丫頭興奮的眉飛色舞,說到後來看鄧海東眼神,她趕緊又做淑女狀,全賴了前麵明曆身上,說好多全是聽他說的。

“你不是說你過去怕明曆嗎?”

“可是,可是哥哥疼我。”“他疼你就和你說這些?”

馮三保聽的不對頭,心想怎麽吵起來了,海東不是這樣的人啊,於是側頭去看,就看到賊禿眼裏藏著笑意,他搖搖頭明白了,這混球分明是在使手段,果然那廝的下一句聲音就冷厲起來:“你和哪些龜孫兒來這裏玩的?”

“沒有,隻是和閨中姐妹,有人跟來我又不理的。”宋琬言可憐兮兮的道,然後去扯兩個嚇傻了的丫鬟:“我可是從不理人的?”

“哼。”

“真的嘛,我真不理人的,誰不知道我一向如此,誰又看得上哪些的紈絝?”宋琬言急了,看鄧海東還板著臉,最後無奈的拉著他:“那,那我今天允你找酒娘好了,但是隻許喝酒……”

前麵的宋明曆已經被後麵這些隨風而來的話酸的要自刎了,回頭喝道:“許他找什麽酒娘?哥哥幫你看著這廝,敢在長安胡作非為我就告訴爹去,打不死他。”正在矜持的鄧海東頓時眼睛冒火,就差一步,到嘴的肉又飛了!馮三保在一邊暗歎,明曆啊,你何苦多嘴兒女事,這下被海東惦記上了,以後必定不得安寧……

這個時候,已經能看到一片白牆黛瓦的庭院,那就是公孫樓。

走著馬,馮三保就在和鄧海東介紹,說此處來由。

在開元之初公孫大娘逢玄宗滅武大慶之際,被召入宮中演藝,一段劍舞驚豔了朝野,從此之後此樓便成為了長安第一,人稱劍舞無雙名動天下,且院內環肥燕瘦俱是國色,常常有客不遠萬裏慕名前來,更別說城內那些風流子弟就恨不得住了這裏。

但此樓是因天子讚譽而成,還傳說陛下有時會白龍魚服悄悄至此,所以誰也不敢在此鬧事。

此處歌姬也因此各持身價,尋常人等休想沾了雨露,可得不到的總是好的,越發如此,反而越發的紅火,抬的這裏杯酒值萬錢,依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尋常子弟要得個位難比登天。

但馮三保和宋明曆是什麽身份?

這行人根本不管門口人等,直接走了旁門,**後方院落,鄧海東就看到和前門的熱鬧不一樣的是,此處幽靜無比,隱約有樂聲傳來,歌女嗓音如在九天縈繞,院落內鮮花處處溫泉假山,進的這院落內,一座兩層小樓就矗立在山水之側,花牆邊已經有兩列女子垂手等著。

看到他們步入,齊聲問候道:“見過公爺,見過少將軍。”

鄧海東眉頭直挑,眼神如刀掃過那些妖嬈女子就收,裝的漫不經心一樣,因為神思裏,早察覺了宋琬言正緊張的瞪著自己,前麵宋明曆也是渾身不自在,擺擺手心虛的回頭去看小妹,但一看到鄧海東他也就放開了,小妹忙著看他呢,再說天下哪裏有妹妹看著兄長風流事的?

於是神清氣爽的抬腳向前。

而那些女子往日見了多少人物,明白的很,她們一看就知道後麵那個少年公子是女兒家,那副神色就是緊張身邊人,所有誰也不會來管他們,隻是離的遠遠的請入樓而已。

等鄧海東和宋琬言走入並肩坐下,兩隻小貓跟了一邊,流水一樣的曲樂已經響起,這廝就氣急敗壞的藏著心思,看著那些環肥燕瘦圍住了馮三保和宋明曆。

“眼熱吧,過了元宵你再來就是,反正我出不來了。”

鄧海東白了身邊頑皮而帶著試探味道的宋琬言一眼,忽然看到外邊有一位雲鬢高聳,眉間一點朱砂,外表有些冷豔的女子,在兩位丫鬟的陪同下走了進來,看了看室內,那眼波橫過在鄧海東麵上停留了一下,再看到他身邊的宋琬言露出了一絲似乎有些調皮的笑意,瞬間如冰消融成一汪春水。

納悶的鄧海東看著他,宋明曆和馮三保身邊女子紛紛退開,那女子走到了站起來的馮三保和宋明曆麵前,斂禮之後,就回頭看著婉言,輕啟朱唇笑道:“公孫見過婉言小姐。”然後看著鄧海東道:“想必這位就是卷了平崗的驃騎虎子了?”

宋琬言小臉一紅,氣鼓鼓的道:“是又怎麽樣!”

三人都一愣,公孫走了過來,先甜甜一笑,然後跪坐在宋琬言對麵柔聲的說道:“妾身如何敢怎樣了他,不然公子豈不又要放火燒樓。”宋明曆一驚,一下子跳了起來:“原來前年此處的大火是你幹的?”

宋琬言大怒,上去就撲倒了佳人喊道:“公孫娘,你!”

鄧海東看著那本來冷豔的女子轉眼被她騎了身上,衣衫淩亂,因為狼狽都羞紅了臉,他看的發怔,她和這公孫是有仇還有有舊?小娘皮從來不提還騙我以後自己來,處處設陷阱真是可惡!

宋明曆已經在大笑:“我還奇怪那日公孫為何親至,然後細問我家婉言可安好呢!”公孫紅著臉掙紮起來,疾步閃開,鄧海東扯住了宋琬言。就聽到公孫不顧宋琬言威脅在說,宋琬言在長安被她父親看的嚴了,憋不住翻牆出來帶了一群閨中“好漢”遊玩,忽然見到和好友有婚約的一位公子,居然進了隔壁的青樓,姐妹為之落淚,於是為人仗義的她便立即帶人放火燒樓……

見到巡街金吾來了,便躲了公孫樓內,這便和公孫認識了。

“你怎麽不說當時以為我是男子……”宋琬言忽然住口了,公孫已經跺足頭上雲鬢顫動,鄧海東瞠目結舌的看著宋琬言問:“難道你裝了男子,然後去欺負人家的?”宋琬言和公孫頓時大羞,看來是被說中了,馮三保和宋明曆相顧無言,但也算明白了,想必是公孫早已經知道鄧海東和宋琬言的事,上次見了他們,於是便幫鄧海東揚名長安。

可憐宋明曆還當自己是真風流人物,一段劍舞就傾了名滿帝都的公孫娘,和馮三保私下吹噓了好幾日。

這時候那兩人已經走到一邊,去坐下說些悄悄話去,時不時的看鄧海東一眼,然後公孫掩口在笑,宋琬言在不依,鄧海東隻能去和宋明曆馮三保一起,低聲埋怨他們選的好地方,宋明曆冷笑起來:“便是不選這裏,你又能如何?”

公孫已經笑著說:“今日驃騎虎子初到帝都,就使出勇烈功夫,連殺鎮北侯家三人,一門精銳更威震全場,旋即又有馮公和羽林校呼嘯而至,中午起,樓內就在傳說此事,現在恐怕已經傳遍了長安,人稱果然豪傑將種呢。”

然後去打趣婉言:“可要看緊了,這麽一條好漢別被人家搶了。”宋琬言羞怒便去扯她衣衫,兩個人鬧成一團,四個如花似玉的丫鬟擠在各自小姐身後,笑看著。宋明曆坐了那裏哀歎,怎麽想得到長安公孫,那麽一個冷豔的花魁遇到自己小妹,卻是這樣嬌憨頑皮,可見女人不能看了外表。

鄧海東卻在一邊憂愁,婉言過去到底多頑皮,怕是私下裏絲毫不遜色明曆,若不是有過這樣的瘋狂,她一個女子在洪城遇到事情,怎麽會有那樣的鎮定氣度,分明是個老江湖啊,現在又讀了上官計,以後自己可怎麽辦才好?

宋琬言掐著身邊的公孫就在說:“聽了說公孫樓的事情,我就知道是你存心不良。”然後問:“明曆如何,你可心動?”公孫紅了俏臉微微搖頭,眼睛卻不由自主看向曾經落拓所以現在滄桑有味的馮公,宋琬言一驚,壓低了嗓子問她:“難道你對馮大兄?”

“哪裏有,休要胡說八道。”公孫推了她,卻想起那日在前廳憑欄後,看到場中明曆舞劍,那邊馮公飲酒作畫的豪氣和才情,今日聽到前麵客人傳說,馮三保帶了人馬遠遠而至,大喊誰敢動他兄弟,當場就射殺了馬家的報信子弟,然後匹馬過陣,無人敢動……

她年已二十有六,掌了公孫樓五載,看了多少人來人往,眼光和尋常女兒肯定不一樣。

這時候馮三保忽然看來,她微微避讓,這個動作讓一邊的宋琬言看的清楚,不由撲哧一笑:“口是心非,馮大兄和他親密,我去要他出手幫你,還了你幫他揚名的人情。”公孫忸怩:“你這人,年餘不見就變得這樣!自己跑去洪城後,你,你當我和你一樣呢。”

“悄悄告訴你哦,馮兄怕他呢,他去說了,馮兄不答應也不行的。”

公孫吃驚的看著宋琬言,然後想起了傳言就悄悄的問:“對了,我聽人說,馮公爺今日居然大禮拜倒在他馬前?怎麽回事情?”宋琬言不會去說馮三保曾經落魄的事情,隻能搖搖頭:“誰知道他們鬧的什麽,反正我就知道馮兄和他一起的時,常常被欺負的……我再告訴你,我明曆兄也打不過他,今天他和我二叔交手,我二叔都誇他呢。”

“怪不得,對了呢,你二叔軍前贈刀給他,那你二叔允了你們了?”

“……”死不承認,亂扭。

這邊嘀嘀咕咕的,鄧海東和宋明曆還有馮三保就這樣枯坐著,看看麵前果脯之類,甚為不滿,於是去換了外邊的小廝,吩咐上酒菜,把公孫樓當成酒樓算了,反正今天是沒指望幹什麽的了。

這番動靜終於讓那邊久違的一對小女子消停了,一起走了過來,公孫吩咐歌姬上來,想想又說去換了衣衫,今日和他們一醉方休。

馮三保看著她似乎常常注視自己,人近中年不如身邊明曆皮厚,不敢確定,但怎麽壓的下心裏事情,當日離開公孫樓後,多少日來就輾轉難眠,那張俏臉難忘,偏偏遇到明曆這廝,就不住口的吹噓公孫定是對他有意了,心中氣憤又不可說,越發折磨的難忘。

於是公孫一向外走去,他就不由自主去看她背影,明知道她去更衣了就來,但神情若失,公孫正走著,感覺到背後注視,掠過宋明曆回頭看到馮三保癡癡看著自己,又見宋琬言的眼神羞的忙轉頭,腳步微微踉蹌。

宋明曆已經在歎:“如此的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