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一座傍山近海、曆史悠久的閩地古城,早在先秦便已出現了關於泉州的最初文史記載,其轄屬境內峰巒跌宕,丘陵、盆地、河穀參差錯落,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美譽,泉州終年濕潤溫暖,四季猶春,初唐時便有存詩讚曰:“四季有花常見雨,一冬無雪卻聞雷”,故落得個“溫陵”的雅綽。

差不多是早晨十點多鍾的光景,在泉州靈星門毗鄰塗門街路段的一條狹窄小巷入口,正站著一對男女,隻見那男子約摸二十歲出頭,身型頎長健碩,刀劈斧削般的麵龐上生著一對炯炯有神的大眼,雖著裝簡樸但也算幹淨得體,反觀那女子卻有若叫花乞子似的打扮,看其歲數已過花甲之年,留著一頭孱草般的蓬亂長發,汙穢不堪的臉上布滿了褶皺與髒漬,身上的衣裳更是千納百補,端的齷齪醃臢得很,這有著鮮明對比的二人杵在街中著實紮眼,路過的行人無不為之側目,皆搖頭納罕不已。

“小……厄……我說餿婆子,那所謂的泉州唐家,該就是在這巷子裏吧?”

“沒錯,門前朱漆大匾的那家便是,我們先過去罷,省得在這兒被人當作猴子來看!”

不消書者我多言,列位看官心中自是了然,這對立於巷口的男女正是黃大眼與重新覆上人皮麵具的柳卿二人,今天一大早,兩人趁著天色未明之際便急急出了廈門地界,幾番舟車輾轉之下方才到得此處。

黃大眼隨著柳卿緩步踱入巷內,這府文廟附近一帶的古厝民居,至今仍保持著清末民初的建築風格,隻見巷子左右兩壁上苔痕斑駁,黛蒼疏落,腳下的青石板在鞋跟輕觸間發出“磕叩~磕叩”的依微響動,那糊著泛黃剪花欞紙的窗台,在經年累月的潮蝕蟲蠹之下,已然辨別不出先前的顏色,翹首仰望,卻隻見頭頂上一線湛藍浮白的天空,間或有幾隻野鳥自流雲中掠過,唧啾清鳴數聲,更襯得四周別樣的靜謐通透,身處這樣的環境中,任何人的心境亦會隨之輕快舒緩起來,仿佛將那俗世間的紛紛擾擾拋到了九宵雲外,黃大眼不禁長籲了一口氣,心中暗讚,此地果真是個隱世脫塵的上佳所在,正所謂“小隱隱於朝,大隱隱於市”,若真能在此頤養終老,與黃卷青燈為伴,倒也落得逍遙快活。

正當黃大眼兀自唏噓感慨的當兒,二人已不覺走到巷子深處的那張朱漆大匾下,那大匾遠觀已是格外醒目,近看更是氣魄恢弘,隻見整張大匾由石檀木製成,也不知走得多少道丹砂生油,通體澄彤透亮,雄渾威武,匾額上題書“唐煮茶”三個箕鬥般的鎏金大楷,筆勢張揚跋扈,遒勁蒼碩,卻也不見誰人落款,而左右又各襯一副高逾三米的陽拓匾聯,上楹為“長江起落千般浪”,下楹為“不過襟懷一點潮”,在這般高門巨楹麵前,反倒顯得立於匾下的黃大眼與柳卿與周遭景致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赫!好狂妄的口氣,這‘唐煮茶’如此大的排場,竟隻是擷異一脈的庶客?柳氏宗家的麵子怕是要讓你這餿婆子給掃光嘍……”黃大眼回頭看了看身旁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柳卿,禁不住調侃了一句,柳卿聽罷絲毫不以為忤,隻輕笑了數聲,便即扯起那破鑼似的假嗓子囔道:“你個老不死唐茗,還不快滾出來端茶迎客,你家姑奶奶來看你啦!”

過了片刻,一線陰柔慵懶卻又極富磁性的男聲從廳堂門扉後傳來:“我當是誰家的娃娃在門前呱噪,原來是柳卿柳大小姐呀……真是該打屁股,這才幾年未見,竟連‘叔公’都不會叫了。”話音剛落,黃大眼隻覺眼前一花,一個形神散澹的年青人兀然出現在門廳左側的酸梨木太師椅上,他斜挎著半個身子,將夾著木屐的雙腳吊在椅廓上悠然晃蕩著,正微眯著雙眼上下打量著自己。

見對方如此唐突冒昧,黃大眼也不覺對這位初次見麵的唐煮茶多留意了幾番,不可否認,他確是一位甚少得見的邪美男子,眉如遠川,眸似霽月,自然卷曲的長發在腦後紮成一束馬尾,嘴角邊永遠掛著一絲懶洋洋的笑意,既有勢族頑少的風流不羈,又具書香門第的宜雅素斂,這兩種迥然不同的氣質竟匪夷所思地在唐煮茶身上得以完美的統一,黃大眼的鼻翼不自然地抽搐了幾下,暗忖昨夜柳卿所言之“老唐”,本以為是個花甲開外的老頭子,不想竟是如此年輕俊逸,又想到當時柳卿嘴角牽起的優美弧度,黃大眼竟沒來由地從心底泛起些許酸意來,當即圓瞪雙眼,死死回盯著那唐煮茶。

見黃大眼這般與自己直目以對,唐煮茶不禁宛爾,徑自從身後案台上攜起一樽精巧的紫砂鶴嘴茶壺,輕啜了一口,便轉眼望向柳卿問道:“這便是擷異一脈千年以待的命才了?你這小妮子一大早便從廈門跑到泉州來找我,擾得你叔公我睡不得安穩覺,想是要來取那‘五樁局’的方位圖罷?”柳卿大大咧咧地回道:“那敢問叔公您老人家一句,我這般匆匆趕來,您又以為如何呢?”

“你說他?我倒不以為這命才又有如何……不過若是說你自己,叔公我倒有個小小的建議,小姑娘家別老帶著那橘子皮似的麵具,我一看便要翻胃,幾年不見,想來你這小妮子該變化不少吧……”唐煮茶忽然擺出一副急色的浪蕩模樣,一對妖魅的眼珠子轉了幾轉,嘴角滿是玩味的謔笑。

黃大眼在旁看得真切,聽得分明,不由得胸中一陣火起,直躥前一步斥道:“你這庶家傳人說話怎地如此輕佻油滑,盡是說些討口舌便宜的葷話,我這擷異命才濟與不濟,也不是憑由你來說道的,我們特地趕至泉州登門照訪,目的就是來取‘五樁局’的方位圖,這也是擷異先祖遺訓中所交代的,難不成……你唐氏衍支想要抵賴了不成?”

柳卿見黃大眼忽地大發雷霆,急忙拽住他的臂膀低聲勸慰道:“你這賊小子在發什麽瘋癲,這唐茗唐煮茶算起來也是我的師叔公,那便即是你的師叔祖,我雖與他說話不敬,卻也是打小胡鬧慣了的,他自是不會怪我,可初次見麵,你卻這般以下妄上,怎麽說都輿理不合吧?”“小阿姨……你糊塗啊!”黃大眼將柳卿扯到一旁,同樣壓低了嗓子答道:“這老不羞的竟當著我的麵占你便宜,我就是看不下去,若不罵他幾句,這口氣如何能咽得下?”柳卿聽罷雖是一陣沉默,不過心頭竟無端地升起一絲甜蜜羞澀的感覺,未料及這黃大眼粗人也有細心思的時候,暗歎所幸有那人皮麵具遮蔽,否則叫這潑賴小賊看到自己兩腮漾紅的模樣,那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見柳卿久未作答,黃大眼便慫了她一把,這才將柳卿從一番胡思亂想中抽離出來,忙不迭正了正神色應道:“這唐茗叔公素來牙尖嘴利,口無遮攔,你且不要管他,不過……你別看他這般瀟灑清俊的麵容,卻也不知耗費了多少駐顏生肌的丹石異術,若論起年庚,怕是已不下八、九十歲了吧?你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子,又與他計較……計較什麽?”

說到這兒,柳卿不禁自覺失口,暗怪自己如何能說黃大眼是因此而與唐煮茶計較,那又將自己置身於何等境地呢?這與直白地說黃大眼呷幹醋又有多大差別?可話已出口,要待改悔卻也來不及,柳卿直感到人皮麵具下的兩頰一陣發燒,便一個字都吐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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