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叔遺言

趕到京城已是兩月以後了,兩月的顛簸,他消瘦了不少,滿臉也都是疲憊之色。

夕陽西沉,倦鳥歸去。

街道胡同裏都不見有人影,幾隻膽大的老鼠在馬路上放肆的追逐著,低空中,偶爾還會掠過一些蝙蝠,伴隨著尖銳的嘯笑又很快消失不見。不遠處酒肆旅館的招牌也都昏暗無光,有些甚至破爛不堪了。

昔日繁榮昌盛的京城,今日卻落地如此境地。戊林晨心頭有些失落,長籲一口氣後心情才好了一些,不管怎麽說,他終是回到了當初的地方,應該高興才對。國之衰敗,乃清廷腐敗無能所致,當初若是依七君子變法,中華又怎會落得這般不堪呢?

遊蕩了許久不見有人,此時天色也漸晚了,若不是月亮出來早了些,眼下隻怕抹黑了。戊林晨看了瘦得皮包骨的黑馬,搖頭歎息一聲,拍了拍馬屁股自言自語道:“辛苦了馬兄,你自由了,走吧!”

送開韁繩,瘦馬駝著月光慢慢消失後,戊林晨這才四處查看起來,十年光陰,他突然覺得京城陌生了,就連王叔家的地址都記得不全麵,今夜隻怕要在此過夜了。

小林君這兩個月受夠了戊林晨,身體累,心裏更累。此時此刻,他萎縮在一處斷牆下,再也不願挪動半分步子,隻是睜著無神的雙眼,盯著逐漸籠罩而來的夜色發呆。

見無處可借宿,戊林晨也在小林君身旁坐下,兩人一言不發,也全無心思,片刻之後,小林君已是鼾聲四起,震得戊林晨心裏發毛,若不是幾隻大黃狗在和老鼠追逐嬉戲,戊林晨隻怕會覺得驚恐。

夜漸深,月光漸濃,寂靜的街道上豁然傳來幾聲鑼鼓聲,鏗鏘有力的聲音震得耳朵生痛,周身汗毛豎起。戊林晨猛的竄起來四下張望,那小林君卻驚得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戊林晨白了小林君一眼,也沒再管他,向著鑼鼓方向奔走了過去。

翻過幾處斷牆,穿過幾條小巷子,七拐八彎之後戊林晨眼前突然一亮,一處宅子燈火通明,門前人頭攢動,臨門的閣樓上幾個打扮妖嬈的女子奶聲奶氣的招著手,再看那門樓牌,上麵貼著幾個燙金大字——親香樓。

戊林晨眉頭緊鎖,暗想道:“亂世如斯,這煙花之地卻毫發無損,真是商女不知亡故恨,隔牆猶唱**了!”才念道完,心頭卻是一愣:“當年康叔叔帶我來過這裏,往左走,第四座房屋就是王叔的住所!”

想到這裏,戊林晨又驚又喜,正要疾走而去,不料手卻叫人拉住,回頭一瞧,卻是位妖嬈多姿的女子。

“好俊的公子哥,來來來,進去玩玩嘛,包你爽,我們這兒的姑娘個個都是水靈靈的!”說到這裏,女子壓低聲音,伸手就勾搭在戊林晨的脖子上,湊近他的耳朵,細聲說:“公子,我們這兒除了姑娘,花酒,還有福壽膏哦!”

戊林晨從未被女子如此親近過,當下麵紅如靨,耳燙似火,心跳像擂鼓,那裏聽得進女子說了什麽,右手一甩,掙脫了女子,雙手抱拳說道:“姑娘,還請自重了!”

“小哥呀,你這是作甚呢,來來來,我們進去玩!”女子隻當是戊林晨看不上自己,伸手便要用強,想硬拉戊林晨進去。

戊林晨嚇得連連後退,不停的擺手說:“姑娘,你看看我這髒兮兮的樣子,可不是有錢!”恰在此時,小林君也趕到了,戊林晨眼角餘光瞥見,不等小林君喘氣過來,幾個箭步躲到小林君身後說道:“姑娘,此人有錢,您找他吧!”

女子瞥了小林君幾眼,露出幾分失望的神色,心想:“有錢又如何,我倒是願意你這個沒錢的,誰叫你生得俊呢,哎!”

小林君幾個月沒見過活著的女子,這下雙眼閃出精光來,笑嘻嘻的,拉起那女子就走,口中更是大聲喊道:“他,是個廢物,不好用,我的,厲害!”

望了幾眼兩人背影,戊林晨冷哼了一聲便向左而去,他非常感謝那女子,有她纏著小林君,整個人都覺得輕鬆了。

疾走了幾分鍾,周圍突然安靜了,戊林晨隻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再走幾步,月光又暗淡了下去,抬頭一看,卻是烏雲遮月,眾星飄忽,他心中一陣發麻,不由得加快腳步,憑著模糊的記憶,來到一座小院門前,抬起手,正要敲門,脖子上卻是一涼。

借著隱約的月光,戊林晨清楚的看到脖子上架著冰冷的鋼刀,鋒利的刀口滲得他心裏發麻。

悄無聲息,動作迅猛,戊林晨知道來人是高手,自己不能輕舉妄動。

“大哥,什麽路數,謀財還是害命!”戊林晨毫無忌諱,中華武林人士,幹脆,果斷,做事絕不會拖泥帶水。

“慢慢推門進屋,別廢話,刀口不長眼!”身後之人冷冰冰說道。

不容思索,戊林晨緩緩推開門,才進屋,身後卻是吱呀一聲,門又關上了,不等他看仔細,門內卻是十幾大漢,頭戴素巾,手持長刀,將戊林晨團團圍住:“來者何人,是白蓮餘孽還是義和團雜碎?”

戊林晨親眼見過父親慘死,眼下這種場麵自然是不懼怕,他雙眼精光一閃,眉頭一皺,堅毅的臉上漏出一絲殺機來說道:“在下戊林晨,前來拜訪故人,若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了各位好漢,還請海涵!”

才說完,場中突然寂靜無聲,良久之後,隻聽到身後之人輕聲說道:“老張頭,掌燈,是小師侄蘭生回來了,你們都機靈點,以防有人生事!”

蘭生?

許久沒聽人喊這個名字了,戊林晨百感交集,更名改姓十年,今日他像是認祖歸宗了,內心甚是激動,若不是不明情況,他估計早已歡呼雀躍了。

“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對蘭生說!”身後之人吩咐一聲之後,屋內亮起了昏暗的燈光,待眾人退去,那人又說道:“蘭生,我是王帥,你師叔啊,你終於回來了!”

王帥?

多麽熟悉的名字,小時候,兩人經常到處調皮搗蛋,有一會自己惹事了,還是他背了黑鍋。戊林晨很是激動,張開雙手就抱住王帥不放:“師叔,我回來了,師公還還好嗎?”

王帥輕輕拍了拍戊林晨的肩膀,哽咽道:“你師公已經不在了,今天是頭七,來來,給師公磕頭吧!”說完,王帥慢慢的放開戊林晨,拾起失去親人的悲痛,領著戊林晨來到王五的靈堂前。

戊林晨咋聽到這個消息,內心瞬間崩潰,過去的種種浮上心頭,六神無主的他任由王帥領著磕頭。

“蘭生,在外人麵前你可不要叫我師公,得喊我王叔,可別把我喊老咯!”

“蘭生,帥帥和你年齡差不多,但是你父親是我徒弟,你隻能喊他師叔了嘛,別生氣,王叔給你買糖吃!”

“蘭生,將來你要像你父親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非必要,希望你永遠不要再踏足中華!”

……

此時此刻,他已經不在了,再也見不到那和藹麵孔,再也見不到那有力的雙臂,再也見到那呼呼生風的刀法,他已經走了,永遠都無法回來。

戊林晨就這麽跪在靈堂前,一言不發,王叔對他父子都有恩情,若不是王叔,他隻怕早就煙消雲散了,但是他居然沒能見到王叔最後一麵,他覺得非常內疚,非常不孝。

“死者已亦,生者如斯,蘭生你也不必悲傷,眼下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王帥點上一株蠟燭,一邊撥弄著燭火,一邊平靜的說道。

戊林晨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歎息幾聲站起了,恭恭敬敬的說道:“師叔有什麽事盡管吩咐,目睹父親慘死以後,生死已經不重要了!”

王帥點了點頭,戊林晨有種氣概他很欣慰,望了一眼父親的遺像,他指示戊林晨坐下後才平靜的說了起來。

中華大地,岌岌可危,內政紊亂腐敗,各方勢力燒殺搶掠,白蓮餘孽,義和團,長毛軍無惡不作,外有帝國列強虎視眈眈,八國聯軍欺我中華,父親讓你回來,就是為了商討應對之策。

另,父親一次保鏢任務,得到半部手劄,乃是白蓮教主一枝花親著,事關清廷迷寶,你我絕不能讓此藏寶落入他人之手,以免生靈塗炭。

戊林晨早有預感事態嚴重,但並未曾想到有關國事,聽師叔說得熱血沸騰,心中更是激動,張嘴想說什麽,卻讓王帥搶先又說了起來。

我父死於非命,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父親有言在先,蘭生聽遺。

戊林晨急忙站起半跪,低頭說道:“蘭生謹遵遺訓”

王帥厲聲正色,表情十分嚴肅,雙眼望向戊林晨說道:“蘭生不可插手追凶,隻得覓尋藏寶,我之墓碑,由蘭生親自篆刻,不得有無,若不遵從,帥可殺之!”

戊林晨徒聽到王叔是給人害人,心中憤怒難當,現又聽王叔不讓他查凶報仇,心中更是悲痛難鳴,加上兩個月的奔波,風餐露宿,精神上卻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在地上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