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棋站在裂縫的邊緣,留戀的看著張裳,黑亮的眸子裏滿滿的都是不舍,“白輕,拜托你了!請你一定要將她帶出去!好好照顧她!”

白輕來不及回答,她明明沒有走,腳下的地麵卻自己會動,就好像是高速傳送帶一樣轉眼間就將她送到了門外,大門在她麵前“嘭”的合上。

由於慣性的作用,她一連往後退出去好幾步,差點就摔倒了。從屋子裏往外邊看,是白天,但是走出屋子之後才發現其實還是晚上。他們一進入陳家寨的時候天是快要黑的樣子,現在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可不就是到了晚上。

路邊亮著幾盞路燈,光線昏黃黯淡,白輕站穩腳跟之後,借助微弱的光線發現眼前的那座房子還在,立刻衝過去使勁拉門。但那門就好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一樣,盡管用了很大的力氣,卻是紋絲不動。她著急又上火,用力拍打著門扇,嘶聲高喊,“開門!開門!”

姬淩雲還在裏麵,她很擔心。姬淩雲是鬼,與陰陽師處於對立麵。陳家那三個後生都不是泛泛之輩,再加上一個陳老爺子,他會不會有危險呢?

而陳月棋,顯然也是個厲害的驅鬼師,雖然他因為張裳一時與陳家寨發生了爭執,但畢竟是嫡親的陳家子孫後代,他必然不會真心與陳老爺子為敵。更何況他要救的張裳現在已經到了外麵,脫離了陳家人的掌控,他應該是沒有後顧之憂了。

“阿雲!阿雲!”她用拳頭拚命捶著門,捶到手都又腫又疼,流血了還不肯停下來。

這個時候她已經完全把,那個留在他身邊就會成為他累贅的話,忘記了個一幹二淨。當你真正深愛一個人的時候,當危險降臨之際,腦子裏其實是一片空白的,唯一的念頭就隻有跟他在一起,死也不分開。

“輕輕,你在幹什麽?”忽然身後傳來姬淩雲熟悉的清冷的聲音。

她立刻回頭,看見清爽俊美的男人,猛的撲過去,抱住他的腰,將眼淚都用來糟蹋他那一聲潔淨的白襯衫。

“你,什麽時候出來的?我以為你還在裏麵!”

“所以你很擔心,拚命的砸門想要把門打開嗎?”

她一邊哭,一邊點著頭,鼻翼充斥著他身上優雅清冷的一縷梅香,“我剛才看那些符紙,感覺很厲害,很厲害,我害怕你會被傷到!”

“在你眼中,我難道是一個瓷娃娃嗎?”

“什麽?”她被說的愣了一下,是沒想到他會這麽比喻自己。

姬淩雲伸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淚水,眼神是少有的寵溺,“傻瓜!”大手按在她的後腦勺上,將她按進懷裏。

白輕的一顆心跳的瘋狂,剛才他的表情,她從來都不敢想,有一天他會以這樣的眼神看自己。他對自己總體而言還算是不錯,但也就僅僅是不錯而已。她是妻子,他是丈夫,他們就像是一對普通的夫妻那樣,平平淡淡的相處著。有時候,她甚至很卑微的想,都是她在小心翼翼的維護著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果一直都是這樣相處下去,那也不錯。

但陳燕綏出現之後,她的危機感大大增加了,曾經想過說不定哪一天他就會突然的離開了,就像他突然出現在她麵前一樣。

“你的丈夫沒有那麽弱,連區區幾個陰陽師都擺不平。”這語氣又恢複了那個睥睨天下,將萬裏河山都踩在腳下的那個傲然的氣勢。

既然這麽厲害,那為什麽在一進入陳家寨的時候會被陳燕綏控製住呢?她的心裏發酸發苦,那個時候估計他是無條件的信任著陳燕綏,才會被人家輕易就得手了。

“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他低下頭在她的臉頰上溫柔的親了一下,“我以後都不會離開你。”

這算是他的承諾了吧,不再是惡狠狠的,咬牙切齒的霸道的宣布與命令,而是溫柔鄭重的承諾。她曾經想過,

他是有多麽的恨自己呢,所以才會對她不冷不熱。不過,她現在有些想通了。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假如他是恨她的,那麽她會竭盡所能將這份恨消融,假如他是愛她的,那就讓他再多愛一些,愛到舍不得離開,即使是化成骨,化成灰也要攪和到一起。

她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噠噠!”近旁響起一陣汽車的喇叭聲,兩束強烈的車燈照了過來。不一會兒,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停在了麵前。車窗玻璃降下來,李夢言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冷冷的對白輕說,“趕緊上車!送你們出去!”

天完全黑下來了,已經是晚上七點鍾。陳家寨這個地方是不能再停留了,但是這個時候是很難找到車的,況且他們還要帶著昏迷不醒的張裳。雖然不知道這個李夢言,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助他們,但因為他長著一張白曜的臉,白輕免不了會對他有幾分親近感。

白輕扭頭用眼神征詢姬淩雲的意見,他的神情冷淡,什麽意思都看不出來。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不坐拉倒!”李夢言不耐煩的皺皺眉頭,“白輕,我可告訴你,先不說這麽晚了能不能夠找到車,目前在陳家寨,隻有我這輛車你可以坐!司機,開車!”

司機發動了汽車引擎,姬淩雲還是一動不動,跟個神祗雕塑一樣,白輕有些急了。眼見著越野車就要開走了,她忽然發現姬淩雲唇角勾起一個不羈桀驁的弧度。

越野車的汽笛響了好幾聲忽然熄火了,緊接著又是好幾聲,一連好幾次都沒有發動起來。

“怎麽回事?”李夢言不悅的問司機。

“我也不知道啊!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發動不了了!”司機急的滿頭是汗,又打了一遍火。

與剛才一樣,還是隻出聲啟動不了。

“是不是沒有油了?”

“不可能,今天下午剛剛加滿的油!”司機又試了一次,車子還是啟動不了。這個時候,李夢言的手機響了。也不知道是什麽人打過來的,他滿臉的不高興,就好像是叛逆少年在麵對忠言逆耳的老爸老媽時的電話一樣的表情。不過,他最終還是接聽了。

“這不怨我,是她自己不想上車!”李夢言憤怒的眼神瞪視著白輕,“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憑什麽?憑什麽要我服軟,我又不欠她什麽!”他不服氣的大叫著,“哥,你這不是難為我嗎?你是知道我的,我李夢言從小到大……”

不知道接下來聽到了什麽話,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聲,李夢言那一張平凡無奇的小臉上的表情,逐漸由不屑傲然轉變為嚴肅。

白輕覺得他滿臉嚴肅的表情最像白曜,不過這個孩子又哪裏是白曜了。白曜可不會說這麽幼稚的話,就算他們長著像是雙胞胎一樣酷似的外表,內裏也是完全不同的。

“那好吧!為了你,我會盡力的!”

李夢言掛掉電話之後從車上下來,走到白輕麵前,語氣還是很衝,“請你們上車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外公與那三個叔伯都很厲害,憑我表哥困不住他們多長時間!”

“那就走吧。”白輕還沒有出聲,姬淩雲首先回答了。他將張裳抱上了車,放在後麵的座位上。這個男人的態度轉變的這麽快,讓她有些猝不及防,不過肯上車就是好的,這正是她要的結果。

後來她問姬淩雲,越野車啟動不了是不是他搞的鬼,他表情冷傲,一貫的沒有從正麵回答,“我不喜歡那些對你不友好的人!”

“月棋,月棋!”汽車發動之後,睡在車後座上的張裳忽然如同夢囈一般小聲呢喃,還帶著哭腔,“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接下來就是一陣壓抑的抽泣。

她的無助絕望的哭聲像是連綿不斷的秋雨一樣,聽的真讓人心一陣發酸發涼。

白輕轉頭去

看她,見她雙眼緊閉,一隻手死命的揪住自己的衣角,滿頭滿臉都是汗水,顯然還是在睡夢中,大概正在做噩夢。

白輕剛要用手幫她擦汗,被姬淩雲製止了。他伸出手,虛浮在張裳的頭上方,掌心朝下流溢出一圈紫色的幽光籠罩住她的額頭。過了一會兒,張裳臉上的神情不再糾結痛苦,慢慢的恢複了平靜,呈現出一個安詳甜美的睡容。

“阿雲,陳月棋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聽裳裳說,他早就已經死了。但是我看不出來,他現在到底是人還是鬼?”這個問題,白輕早就想要問了。

“他沒死,不過比死也強不到哪裏去。”李夢言搶過了話頭,“陰陽師裏麵有很多種分類,有驅鬼師,還有像你一樣的陰陽使者。我表哥本來是驅鬼師,但不知道什麽緣故得罪了下麵的人,身體被扣留了。那個時候,就是你們所認為他的死亡時間。”

“那他怎麽又回到了人間來?”

白輕趁著與李夢言講話的機會偷偷去看他斷掉之後又接起來的那隻手,不過什麽都沒看出來,那隻手好好的長在細弱的腕子上,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根本就想不到剛才曾經斷掉過。

“人死後如果有執念未消就會成鬼,人同樣也會有執念。表哥可能是一門心思的想要回來,靈魂出竅,就回到了人間來。當然,即使回到人間,也不是人了。”

這麽一來,陳月棋倒是挺可憐的,這讓她對他的怨恨之心減弱了不少。

“他陽壽未盡,負責勾魂的陰差勾不了他,無法 輪回。魂魄隻能夠在人間遊蕩,他現在的身體不過是用了我們李家的傀儡之術。”李夢言忽然歎了口氣,“這幾年,他一直都默默的跟在那個叫做張裳的女孩子背後,遠遠的看著她。”

“我們不忍心看著他就這麽痛苦下去,想要幫他。”

“那你們就設計好了把我引到這邊來,好嫁給他?”

“這你不能怪我們!能夠幫助他的上策,就是讓他與一個陰陽使者成婚,利用對方特殊的身份向下麵討要身體,成為一個正常人。代價是,忘記過去的所有。而下策則是,想讓他與一個愛他的人結成冥婚,騙過陰差勾走他的魂魄,投入輪回從此不再受罪。”

她想起來在那間大屋子裏看見的即將聚成形的男人的形體,那個應該就是用來騙過陰差的死魂。不過具體怎麽個勾法,肯定不是那麽簡單了。

“代價是什麽?”

“冥婚的女人一生都無法再嫁人,也不是無法嫁,而是嫁不成,新郎必然會在成婚之前死掉,從此就是一個孤獨終老的命。”

這個可真夠陰損的!比死了還要難受。

“你剛才說陳月棋一直跟著張裳,既然他們彼此都喜歡對方,那為什麽不和她見麵呢?”

“你懂什麽!”李夢言吼了一聲,就轉過頭去了。

“是因為每到月圓之夜,寄宿在傀儡中的魂魄就會離體,不要承受魂魄被抽離身體時的巨大痛苦,會造成瞬間失憶。”姬淩的語調深幽幽的,“等到魂魄想起來,找回自己的身體,大約需要一天時間。”

那就相當陳月棋留下了一具屍體在張裳身邊,張裳肯定會被嚇壞。就算他隱藏的好,但那也保不準會被發現,時間長了,紙是包不住火的。而他又不敢把實話告訴張裳,怕被她嫌棄。

追根究底,他是因為自卑!

如果是她,也會這麽想。現在她才知道,可憐的人不光是張裳,陳月棋更是可憐。

姬淩雲安慰白輕,“放心吧,張裳與陳月棋的事情,總有一天會解決的!”

她也希望如此。

越野車駛出了陳家寨,往黃袍嶺的方向行駛,前方的道路寬敞平坦,司機加快了速度。車子開了大約有五分鍾左右,司機忽然驚叫一聲,隨即一道刺耳的緊急刹車聲音響起在黑黢黢的環山公路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