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古音比姬淩雲的動作要快上許多,他扔掉握在手裏的竹篙衝到連理身邊,一把將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抱在了懷裏。

他額上暴起的青筋一直連到了脖子上,像擰在一起的繩結一樣,睜著血紅的眸子,發了瘋一般的叫嚷著,“比翼,比翼!”

“你讓開!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不是比翼!我是連理!”連理一把推開古音,幾乎被血糊住的眼睛直勾勾的凝視著姬淩雲,“大人,讓奴婢保護您離開這裏!”

剛走兩步,連理的身體就倒了下去,倒在了已經過來的姬淩雲的懷裏。

古音表情痛苦,張了張嘴,將就要說出口的話給咽了回去,兩隻手緊握成拳頭放在身體兩側,手背上的青筋脈絡扭曲糾結在一起。

姬淩雲想要替連理清理幹淨臉上的血液,他的手卻被她一把抓住貼在了臉上,幾乎是懇求一樣的說,“大人,讓連理保護您離開吧。”

“你不要說話。”姬淩雲的手散發出一陣柔和的淡紫色的光芒,下一秒連理的臉上就已經幹淨如初了,“回去吧。”

連理點了點頭,嘴角綻放出一個微笑,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連理跟隨在大人身邊將近千年,大人待她到底還是不一樣的。”藍雨幽靈一般貼到了白輕的身邊,“他們的情義……”

隻可惜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住了口,一臉被人打了的表情。

姬淩雲將連理交給了古音,斂去了臉上溫暖的情緒,眸子裏又是一汪冷湛的清泉,“好好照顧她!”轉身攬了白輕的腰身,帶著她飛掠而去。

白輕的思維還沉浸在藍雨“連理跟隨在大人身邊將近千年”的話上頭,那個連理分明是個人類,怎麽可能活那麽長久。

“阿雲,連理真的可以放任不管嗎?”

白輕的心裏很沉重,她是討厭連理,但是剛才,在連理為姬淩雲平息陰陽橋戾氣的那一刻,情緒突然就沒有那麽強烈了。

連理為了姬淩雲能夠做到那種程度,已經不是一般的主仆情義了,她喜歡姬淩雲的程度絕對不比自己差多少。為了讓陰陽橋回轉,陳月棋付出了自己的魂魄與張裳陰陽相隔,那麽連理付出了什麽代價?

人這一輩子就怕欠別人的情,現在姬淩雲欠了連理的,他真的還能夠像以前一樣沒有半點動搖嗎?不要說他,就是自己也覺得無法心安理得了。

“我沒有放任不管!”姬淩雲沉聲應答一句,語氣冷硬生澀,“古音會照顧好她。”

“那說不定她醒來之後第一個想要看到的人是你,你……”

“那你想怎麽辦?”姬淩雲攬著她的腰,兩個人落在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下,他一個迅猛的回身,伸手將她困住,“讓我丟下你去陪她?”

那當然是不行的!

姬淩雲俊逸的麵孔一下子湊近了,隨手撩起她臉上的一縷頭發,薄唇勾起微微一笑。兩個人的距離是如此的接近,冰冷的與溫熱的吐息交織融匯在一起,這讓白輕止不住的產生一陣又一陣的眩暈感。

就在她以為將要發生點什麽的時候,身體上的壓迫感驟然消失,耳邊響起姬淩雲清淡的聲音,“走吧。”

她知

道,他的心裏藏著事,與連理有關。雖然陪在她身邊,整個人卻顯得心不在焉。即使如此,她還是很高興。即使他的內心有著掙紮煎熬,但剛才選擇的人是她,而不是連理。

回到夕霧穀原先的那間房,姬淩雲就離開了。離開之前他什麽都沒有說,但她知道他是去看連理。

藍雨說,連理在他身邊一千年,他們的感情不一般。即使如此,他也還是選擇了自己。

這就夠了。

白輕坐在窗邊,伸手推開被風吹的遮擋住視線的窗簾。夕霧穀裏的時間好像沒有變化一樣,已經將近一個小時了,太陽還是在原先的位置上。

這六十分鍾的時間對於她來說很是煎熬,姬淩雲不在,穀裏又沒有無線網,書架上隻有一些記述著她根本就看不懂的古文字的竹簡,整整齊齊的堆成了一摞又一摞。

一個人這麽待下去挺無聊的,她走到書架旁那張紅木書桌旁,拉開椅子坐了上去。桌子上用竹根雕成的筆筒裏放著許多毛筆,有狼毫,也有羊毫。好久都沒有人用了,鼻頭幹涸的仿佛隻要輕輕一碰就能化成灰飛了。

她想象著很多年以前,一身雪白衣衫的姬淩雲就坐在這個位置上,神情專注的看著竹簡,時不時的拿著筆批示著什麽。

她的手無意識的劃過書桌的邊緣,忽然摸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印痕。她低下頭來,看向自己手指摸到的位置。是在桌子的反麵,那裏好似刻著什麽東西。因為刻的位置很隱秘,很難發現。

她蹲下身子來,想要看看那上麵刻的是什麽。但是她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來那是什麽,既像是圖案,也像是文字。因為年代久遠,而且刻的位置不太使得上力氣,已經很模糊了。

“夫人,您老人家在幹什麽?”

白輕還來不及回頭,一團子陰風就撲到了後脖頸上,激的她的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夫人,這下麵有什麽?”隨著這把悅耳稚嫩的聲音,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家夥挺機靈的鑽到了桌子底下。

白輕心裏一陣激動,伸手去擰小家夥那張能夠掐得出水來的臉蛋,聲音裏都帶著歡快的飛躍,“當初,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因為太想念夫人了!”當初一如既往的甜言蜜語,小嫩胳膊抱緊了白輕的大腿,烏溜溜的大眼睛澄澈而又透明,“我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兒來的!”

如果是初次見麵,就算不被他給騙到,也會被萌翻了。但白輕早就知道這家夥是個什麽貨色了,嫌惡的皺著眉頭想要甩開他。當然也不是真心甩,就是做做樣子,嚇唬嚇唬他。人有的時候很奇怪,就像白輕一樣明明知道當初的底,卻還是控製不住的喜歡,願意接近他。

當初這個時候過來,肯定是因為姬淩雲對他下達了命令。她有心逗他玩,故意問他,“那你是想念我,還是吀靨?”

當初黑亮明媚的眸子裏飛快的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嘟了嘟粉紅色的小嘴巴,“那個小丫頭片子,有什麽地方值得喜歡的?”

“她很可愛呀,跟你一樣可愛!”

當初的臉部肌肉一陣扭曲,臉上的神色是既傲嬌又憋屈,“夫人,您能不能不要把我當成真的小孩呢?我都多大了!

吀靨對於我來說,純粹就是一個小屁孩!我看著她,那絕對是長輩看待後世子孫的眼神,慈祥而又溫暖!”

去你的慈祥而又溫暖吧!白輕伸手在他頭頂上拍了一下,按照他這個說法,那他看自己豈不也是個慈祥而又溫暖的眼神,那麽姬淩雲看自己,那得要慈祥而又溫暖多少倍!

“夫人,您別打我。哎呀,疼,疼!”當初真像一個害怕被家長責罰的孩子一樣躲避著白輕,一雙大眼睛閃閃發光,長長的濃密的睫毛像是一把靈巧的小扇子,扇過來扇過去的。

白輕被他給萌的沒有辦法下手了,但就這麽放過他,那肯定是不甘心的。

“好了,你就別裝了,你來看看這個是什麽吧?如果說對了,我就不打你。”

當初眨巴著一雙大眼睛,仔細瞅了好半天,“夫人,求您放過小的吧,小的實在是不知道,看不出來。”

白輕一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他沒說實話,心裏不免感到疑惑,對這個刻圖就更感興趣了。狠狠心,她揪住了當初的小耳朵,“你快些給我實話實說,到底這個是什麽?要是有一點隱瞞,別怪我用陽線將你給捆了!”

一邊說著,一邊掌心裏隱隱冒出紅光,她知道對當初光用說的是不管用的,必須要讓他吃點苦頭。

“夫人,您不要動不動就用那個嚇唬小的,小的膽子針尖大,不禁嚇。”

“你會怕嚇?你不就是嚇大的嗎?”白輕的手上加了把力氣,“快說,否則別怪我不客氣!”當初靠近紅線的耳根附近被灼出了一陣白色的煙霧,發出“呲呲”的聲音。

“哎呀,夫人,別,不要,我的肉快要熟了!好了,好了,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這麽一個粉可愛的孩子,偏偏是個泥鰍一樣的滑頭,白輕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做暴殄天物。

當初臉上是個不情不願的樣子,搔了搔頭,“這是甲骨文。”

“甲骨文?”白輕對那個可是一竅不通,語氣嚴厲的恐嚇著當初,“你怎麽可能認識甲骨文?你難道比你家大人的時代還要早?”

就算他是活在甲骨文盛行的時代,也不是一般人能夠識得那個。如果是在之後,那是必須要通過專門的學習才會懂,就像現代的專家。

“夫人,您這麽說,小的可真就沒法子回答了,小的也記不清楚自己是哪個朝代的人了。” 當初看了眼白輕脖子上掛著的項鏈,“從小的有記憶開始就跟著那個女鬼混了。”

白輕看他的樣子,那種對於自己命運缺失部分的不可掌控的迷茫不像是裝出來的,禁不住問他,“那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著那個女鬼的?”

“大概是在宋朝,北宋。之前的事情,統統都不記得了。”當初苦笑,“我不記得是怎麽死的了。”

白輕摸了摸他的臉,真誠的道歉,“對不起。”讓你想起痛苦的過往了。

“沒什麽,一切都過去了。”當初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個千年老鬼該有的表情了。

“那你的記憶既然是在北宋,那麽怎麽懂得甲骨文的?”她想也許與那個女鬼有關。

“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懂。”當初轉回頭,指著刻字的地方,“這是兩個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