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輕能夠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巨高的大柱子上頭。夜晚的風帶來一股透體的寒意,將她的頭發衣服全都吹了飄揚起來,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低頭往下看一眼,差一點喊出來。下方得有十幾層樓的高度,隱隱約約的能夠看見星星點點的火光。縱使她不懼高,但站在這個四麵沒有阻擋,就連個欄杆都沒有,風一吹似乎就會掉下去的地方,也還是太驚悚了。

“白白,你害怕嗎?”

她差點忘記了,身邊還站著胡箬這個禍害。

“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膽小的。”

這個時候,她可沒有多餘的精力跟他探討那個渺茫的過去,她得要時刻注意自己不要掉下去。最好的方法就是閉上眼睛不去看,當做自己還是站在平地上。

“白白,你不要這樣一句話都不說,好不好?”胡箬伸手將她緊緊的攬在了懷裏,“我會保護你的,你難道就這麽不信任我嗎?”

信任他才有鬼!好吧,實際上不管信任還是不信任他,這世上都有鬼。

“白白,你睜開眼睛看看我。這個世界,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看,該是多寂寞!”

這句話說得白輕心裏忽然就難受起來,因為她想到了姬淩雲。他在那個遙遠的失去摯愛的過去,會不會也會在某一個時刻,像胡箬一樣,靜靜的感歎歲月的孤寂。

見她仍舊不睜眼,也不說話,胡箬輕輕歎了口氣,開始在一邊自說自話。

“李君墨這個族長可不好做,他的巫母不在,你這個應該做妻子的卻又在關鍵時刻逃婚。以他一個人的力量,四大家族不肯交出靈器,怕有不法分子趁機搶奪。目前而言,他恐怕就連這個儀式都過不了!”

如果巫母不在,璧夭的存在不過就是讓眾人安心的定心丸。而既沒有巫母,璧夭又逃婚,銀巫是沒有資格擔任族長的。

“白白,你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逃婚呢?難道你不知道李君墨其實就是你的哥哥白曜嗎?你是巫母的女兒,這原本不是你應該盡的責任嗎?”

胡箬在現在說這個,絕對不會是安了什麽好心,他怎麽可能會為李君墨著想?但是,她也擔心,自己走了,李君墨會怎麽樣。

按照儀式的規程,陰陽師四大家族的代表會獻上靈器,銀巫與璧夭,或者與仍舊未婚的巫母要在上麵塗抹雙方的血液,預示著四大家族骨肉相連,互相扶持相幫。另一種寓意是,新族長將會得到四大靈器的力量,福蔭一方。

這最後一個環節看起來沒什麽實質性的作用,但卻是必不可少的。就像是古時新人結婚必須要拜天地一樣,少一拜都不行。隻有將整個儀式走完了,才能得到承認,順理成章。

“你睜開眼睛看看下麵,都亂成什麽樣子了。”

白輕忍不住就睜開眼睛,她之前就覺得下方火光閃耀處的場景有些熟悉,但因為站的太高,看的不太真切。

再往下麵一看,剛才的那個十幾層樓的高度竟然就沒有了,就好像站在跟前一樣,不僅看得見,還能夠聽得清楚那些人講什麽話。

不過,他們應該是在不同的空間,她能夠看見他們,而他們卻看不見她。

一個長著一臉大胡子的中年男子聲音洪亮的說,“李君墨,不是我們吝嗇靈器。但往常都應該是族長與璧夭兩個人一起完成這個儀式的,可現在就隻有你一個人,這於規矩不符!”

大胡子男人

旁邊的一個長相儒雅的老頭跟著附和,“是啊!隻有你一個人,這根本就讓人難以信服!”

七嘴八舌的一片,全都是針對李君墨的,還有人直接就建議他將儀式取消。白輕聽不下去了,她問胡箬,“那我要怎麽做?我現在還能夠幫到他嗎?”

胡箬兩手插在褲袋裏,橙色的襯衫在火光的映照下更顯明豔,他眉毛微微一挑,是一個看好戲的樣子,“現在你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等待囉!”

“既然隻是等待,那你為什麽要帶著我到這邊來?胡箬,你應該還沒無聊到需要一個人陪著你看熱鬧吧?”

“當然不是!今天我來這裏的目的就是想要你能夠順順利利的嫁給李君墨!”

這倒是奇怪了,他什麽時候他這麽關心李君墨了。

“別說好聽話了!”白輕冷冷的瞪著胡箬,“說吧,你到底有什麽陰謀?”

“白白,你看你總是把我想的那麽壞,整天都把我當成一個陰謀家來防備著。”胡箬一臉委屈,“真是太讓人傷心了。”

“傷心也是你自找的!”白輕心裏著急,說話的語氣很不客氣,“如果你隻把我當成個路人甲,那就什麽煩惱都不會有!”

“那你為什麽就不能把姬淩雲當成路人甲呢?如果你願意跟我回無妄城,那就什麽事情都沒有!”

白輕不吭聲了,跟這個人在這件事情上頭無異於對牛彈琴,那是無論如何都說不清的。

胡箬卻是不肯放過她,一把擰住她的胳膊,神色頗為幽怨,“白白,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麽?難道就是因為你遇上他比遇上我要早嗎?但是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你剛遇上他的時候,也並不是馬上就喜歡他的。我保證,你以後肯定也會喜歡上我的。”

“胡箬,如果每個人在戀愛的時候,隻要受到一點誘 惑就改變心意,那樣的人哪裏值得愛?我如果是那樣的,你不覺得太不靠譜了嗎?”

“當然不會!”胡箬神情是異常的堅定,桃花美目如水波一樣脈脈盈盈,“白白,隻要你願意跟我在一起,不管什麽時候都成。我什麽都不在乎,隻要你來就行!”

“胡箬,你……”白輕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這個樣子,完全是沒有辦法溝通。她可不會無知到將他的態度當做是沒有原則的寵溺與癡戀,他的不在乎並不是包容與遷就,而是根本就無所謂。

這讓她懷疑,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愛著遙遠的那個人。

“白白,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對我已經有些心動了。”胡箬一邊說著,一邊將身體靠的越近,“你是不是……”

“胡箬!”白輕躲開他,“說到底,你不過就是想要找個人陪伴你罷了,那也不一定非要是我。以你的條件,肯定會有很多人願意。眼前就有一個現成的,那個周靈兒……”

她突然想起來,剛才用望遠鏡看高台上情景,在關鍵時刻被胡箬擋了一下。為了看清楚她擠到了胡箬身邊,在她靈魂離體的時候,周靈兒的魂魄應該也回去了。由此可見,胡箬當時的那個舉動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讓她過去。

這是不是說明,周靈兒對於他來說也並不是完全無所謂的呢?畢竟他用的是李旭的身體,而李旭與周靈兒是真正的青梅竹馬。

如果胡箬會受到李旭的影響,那他與周靈兒就是很有希望的,那自己就可以擺脫了。可是胡箬接下來的話,直接就將她的幻想給擊碎了。

“你不要想太多了!用不著為那個吃醋!如果你看周靈兒不順眼的話,我也會將她給弄到無妄城,讓她永永遠遠的待在那裏,不見天日!你想怎麽整治她都沒有關係!”

她嚇了一跳,連忙搖頭,“你不要胡說!”這也讓她徹底打消了順著這個思路再往下說的念頭,這個人可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諸位,你們可能是誤會了!剛才的那位姑娘並非是璧夭,她隻不過是為了讓這場儀式順利進行下去的一個掩人耳目的安排罷了!”

李君墨清朗的聲音打斷了白輕與胡箬的談話。他俊逸的聲音屹立在高大的柱子下方,伸手一揚袍袖,手中銀刃舞出一個花哨的飛旋。因為這匕首透明的看不見刀刃,隻見古樸的刀柄在李君墨的手腕上方一閃,豔麗的血珠子就冒了出來。

“各位,請看!剛才我用的是巫母的血,我體內的蠱已經徹底的解掉了!”李君墨抬起手臂,血液一下子就被甩到了大柱子上去了。

青銅鑄造的大柱子,正常來說,血液甩上去應該是在表麵流淌的,但李君墨的血卻好像是融入了地麵的水一樣,轉眼間就不見了。

這根柱子表麵上看起來是青銅的,但實際上的材質卻是南韶獨有的驗蠱石。無蠱的血液可以完全溶入,否則就會在表現流淌。

“看來是真的!”

但是接著又有人質疑,“李君墨,你不會是使了什麽障眼法吧?據我所知,你的巫母蕭青鳳十年前為了解開複生玉的封印,血枯而亡。這件事情當時在咱們陰陽師家族中傳的沸沸揚揚的,你可不要說蕭青鳳至今還沒死。退一步說,就算她還沒死,二十歲不到就嫁了人,她的血也沒了用處,怎麽可能解蠱?”

白輕聽到蕭青鳳十年前為了解開複生玉的封印血枯而亡,下麵那些人再說些什麽,她已經聽不進去了。

蕭青鳳正是她的母親,她以為還活在人間,就是不肯與她見麵的母親,沒想到十年前就已經不在了。算算時間,十年前母親還不到三十歲。那麽年輕就已經不在了!

按照李君墨的說法,如果是演戲的話,大可以繼續演下去,一直到結束。白輕此刻明白了為什麽他要讓自己離開了。

這麽些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要再見母親一麵。可是現在卻有人告訴她,母親不在了,她永遠都見不到了。

眼淚不自禁的就流了出來。

“白白,不要難過,”胡箬伸手溫柔的擦去她的淚水,“複生玉就在這裏,我幫你搶來,讓伯母複活。”

她很想答應,話都已經滾到嗓子眼了,又被她給咽下去了。

生死有命,生死輪回的規律不能輕易被打破,她還是知道的。母親的魂魄現在到了哪裏,有沒有投入輪回,她又願意不願意回來,種種因素都要考慮到。不能因為自己想要見她,就自私的讓她回來。

“這事,再說吧。”她沒有辦法答應,同樣也沒有辦法拒絕。

“白白……”

忽然,白輕的視線集中在了台下的某一處。她看見了姬淩雲,眉頭緊皺,神色焦急,正在四處尋找著什麽。

她知道,姬淩雲是在找自己。他肯定感應到了,自己就在這附近。她興奮的大聲喊道,“阿雲,阿雲,我在這裏!”還揮起了手。

可是,姬淩雲根本就沒有朝著她這邊看過來,他沒有一點反應,探尋的目光四下搜索著。

他這到底是怎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