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驚馬

念夏從主殿出來時的臉色有些難看,但是其餘人也隻擔憂的看一眼,不敢出言詢問,念夏是娘娘身邊唯一剩下的老人了,從王府一直伺候到宮裏,前年就到可以出宮的年紀了,不過娘娘舍不得她,又留下了。

娘娘今年沒能跟著去行宮,這幾天脾氣大的很,若是念夏都受氣了,她們更要小心些才是。

念夏直到回了沒人的房間,才卸了力癱軟坐下來,後背早已濕透,現在感覺涼津津的,她回想到剛才在娘娘那看到的字條,麵色蒼白,心裏湧上止不住的害怕。

娘娘怎麽敢?

她十二歲賣進王府,十四歲被點去去伺候新進府的李庶妃,李庶妃才進府時也是很好的人,溫柔體貼,也不為難下人。

後來就慢慢變了,性子陰晴不定,在外奉承王妃回來,也喜歡衝丫頭使氣。其實她也能理解,王爺總不來,庶妃心裏苦,她又想不開,又喜歡去和別人比較,比不過心裏就更苦。

等進了宮,差距越發大了。娘娘雖然一進宮就被封了嬪,但是這麽些年過去,還是一個嬪,同樣的呂嬪,姚嬪早就成了妃,還都育有皇子。

潛邸進宮的妃嬪中,隻有她,宋妃,和貴妃未曾生育過。

貴妃生不生孩子,大家都羨慕她。宋妃雖然無子無寵,但到底是妃,而且一開始就在皇後跟前奉迎著,地泰宮也給她臉麵。

隻有李嬪一個人落在了後頭,前頭的比不過,後進宮的娘娘也比不過。

才進宮那兩年,李嬪還敢在的地泰宮亂說話,反正先說了再說,如今在地泰宮的座位越來越往後,娘娘也越來越沉默,輕易不開口。

從前還願意去其他宮裏走動走動,如今也是不願意出門,日常消遣就是嘟囔咒罵,為難宮女。

但就算如此,娘娘也不能詛咒貴妃呀。

難怪娘娘從來不讓她們伺候著拖鞋,還總喜歡一個人換鞋。

那紙條,那紙條上分明寫的就是貴妃的名諱,娘娘原來每日都把寫著貴妃名諱的紙條放在鞋底,每天踩著。

念夏捂著胸口,隻覺得喘不上氣來,“怎麽辦?”這要是讓人知道了,可是要掉腦袋的事,不管是李嬪,怕是她們也都逃不了。

她若是去提醒娘娘,不要再這麽做,趕緊把東西銷毀了,當這事會發生過會怎麽樣?娘娘會不會殺了她滅口啊。

西山行宮內,趁著太陽要下山的時候涼快,秦雲頤出來跑跑馬,也不騎快了,輕輕夾著馬肚子走,吹吹風,看看遠處。遠遠的柔嘉公主駕著馬跑過來停下見禮,“和敏妃母。”

秦雲頤看著她帶著白色帷帽,“帶上這個東西好,不用擔心曬黑了。”

柔嘉歪頭扯了一下,吐吐舌,“其實我也不喜歡這個,但是母妃說了不戴這個就不準出門。”

“聽你母妃的話沒錯。”秦雲頤笑說。

“那妃母怎麽不戴?妃母不怕曬黑嗎?”柔嘉問。

“小孩子皮膚嫩才會被曬黑,妃母已經是大人了,皮糙肉厚,曬不黑的。”秦雲頤笑說。

“妃母哪裏皮糙肉厚了。”柔嘉小聲嘀咕說,轉而問起其他,“憐嬪妃母和父皇打馬球,妃母怎麽不去?”

“我記得小時候常看見妃母和父皇打馬球呢。”

“你也說是小時候啦,你現在都大了,妃母也老了,打不動了,隻能讓更年輕的妃母去陪你父皇打馬球。”秦雲頤笑說。

“我還以為永遠都不會變的。”柔嘉說,“原來變也是如此自然正常,誰都沒當回事,那行宮馬球場就換了一批人。”

秦雲頤笑著看她,“你從前小,瞧著馬球場熱鬧,鬧著也要下去打,你母妃就讓宮女內侍陪著你打,小小的球場,小小的馬,你打了兩下就不幹了,說是母妃糊弄你。”

“如今,你也能下場去和你父皇打一場馬球了,難道你還想回去打一場糊弄人的馬球?”

柔嘉聞言點頭,裝模作樣的歎氣,“人都會長大,變老,都會變的。”

“哎,兔子。”柔嘉突然看到前方草叢裏蹦出一隻兔子,匆匆和秦雲頤說一聲,就催馬上前,要去獵兔子,秦雲頤看著她騎馬跑了一會就在馬上站起來,彎腰抽箭,舉起短弓,像模像樣的瞄準。

“咱們這大公主可真了不得。”秦雲頤笑說,“前兩天見憐嬪如此射獵,今日她就學的像模像樣了。”

“憐嬪是北疆人,騎馬的日子多多了,大公主從未試過這樣的騎法,會不會出事啊?”妙清擔憂的說。

“啊——”柔嘉發出驚叫,她到底是騎術不精,在馬上沒站穩往前倒了一下,手裏的箭也沒射出去,跟著倒下,在馬脖子側劃出一道血痕來,馬兒受驚揚起前蹄,奮力往前奔去。

“公主。”大公主身後跟著的人被這變故驚著了,隻會大喊。

秦雲頤再聽到柔嘉驚叫時就飛速向前了,隻來的及交代一句趕緊去叫太醫。

“娘娘。”妙清擔憂的看著秦雲頤飛奔而去的身影,忙叫其他人跟上去,她去叫太醫。

大公主在馬上踉蹌,之後就再也沒坐穩過,伸手想去夠馬繩也夠不到,馬兒一個飛躍,她就變成腿被馬鐙絆住,人就往後仰,半個身子都在空中。

她嚇的哇哇大哭,雙手亂揮,喊著母妃,母妃救我。

後頭有馬蹄聲,“你別亂動,腳用盡盤住,先穩住。”秦雲頤焦急的大喊,若是現在這樣被馬甩了下來,不死也得去了半條命。

她更加催動馬快跑,先企圖讓瘋跑的馬冷靜下來,但是別了幾次,那馬不讓人靠近,跑的越發快。

柔嘉也哭的斷斷續續,“妃母,我沒力氣了。”

秦雲頤嚐試著從另一邊靠近,伸手讓柔嘉抓住她的手,但是柔嘉方寸大亂,手揮舞著就是碰不到她的手,而且看樣子就算是抓住了,她也沒力氣從那匹馬上跳過來。

秦雲頤咬牙鬆開了腳蹬子,“我喊一二三,你的腿就鬆勁,往外跳。”

“一,二,三,跳。”

秦雲頤聽著自己的數數聲往柔嘉的方向跳,緊緊抱住她後就依照慣性跌落在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看著驚心動魄,其實發生時不過是一瞬的事,秦雲頤有片刻的頭腦發木,但是她很快就清醒過來,低頭問懷裏抱著的柔嘉。“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裏受傷?”

柔嘉木了一會後就放聲大哭,“我好痛,哪裏都痛。”

“嗚嗚嗚,好可怕。”

隨行的人是連跑帶滾的過來,不管是大公主還是貴妃,這兩個誰出了紕漏他們都討不了好。

“公主殿下。”

“貴妃娘娘。”

“你們都沒事吧?!”

馬球場上戰況正酣,蕭丫丫這次也跟著來了行宮,瞧著不注意,就偷摸摸的摸到夢嬪身邊,“姐姐怎麽不下場跟陛下打馬球?”隻看阿麗莎那女人在場上得意。

“雖都是北疆女郎,她怕是連正經馬球場都沒進過幾回,我就不相信姐姐還打不過她?”

“怎麽嫁了人還是這副性子。”夢嬪看見她來還挺開心,但見她一來就說這個,又好笑說,“打不打的好有什麽重要,要看陛下想和誰打。”

“看來新夫婿是個良人。”鮮昭儀也跟著打趣說。

“那石紅花怎麽也在場上?”

“她呀。”鮮昭儀摸摸頭飾說,“早就投了憐嬪的門下,上次陛下賞了姐姐一個蜜瓜,姐姐請她來,她都不來呢。”

“去憐嬪那啃瓜皮了。”

“什麽?”蕭丫丫皺眉看向馬球場,“她怎麽能這樣,咱們才是從小玩到大了,她這,她這不是叛徒嗎?”

“沒有什麽叛徒不叛徒的。”夢嬪說,“人各有誌,人往高處走吧。”

“那你們兩就不想爭寵?”蕭丫丫問。“就任由她壓在你們頭上啊?”

“傻丫頭,你以為爭寵容易啊。”鮮昭儀說,“不過我也看開了,這宮裏吃好喝好,也沒煩心事,每天跟著姐姐聊聊天,算的上是神仙日子了。”

蕭丫丫皺眉嘟嘴,顯然覺得她們太沒誌氣了。

夢嬪摸著她的手說,“我早前就說過,你母親是最疼你的,從小就任你放肆,又替你解決了後顧之憂,如今更是早早看清楚了宮裏不是你的去處,給你另外尋了人家,讓你仍然能活的瀟灑,不受禁錮。”

“我和憶秋也就是這樣了,你可要好好和夫君舉案齊眉,白頭偕老,恩愛一生。”

“不要說這樣的話。”蕭丫丫噘嘴,“我都要哭了。”

然後馬球場一邊突然有人急惶惶的跑來,也不怕被馬踩死,衝到陛下跟前說了些什麽,然後陛下突然就駕著馬跑了,一些人跟著跑去,更多的人是不知所措,麵麵相覷。

“發生什麽事了?”夢嬪起身問道。

已經有內侍監沿著棚子一個一個的通知,讓人都回去。

宮女打聽了消息來說,“聽說是大公主驚了馬,貴妃為了救大公主,兩個人都從馬上摔下來了。”

“天啦。”蕭丫丫驚呼。“嚴重嗎?”

“現在還不知道。”宮女小聲的說,“不過聽說是貴妃已經不能起身了,被抱著回去的。”

蕭丫丫張大了嘴,夢嬪推她出去,“這些事你聽了就算了,不要再跟任何人說起,你回去後也不要多打聽多問。”

“突然出了這個事,指不定陛下什麽時候會回宮,你盤算著收拾東西。”

“什麽也別往外說,也別去打聽什麽,記住了嗎?”

蕭丫丫點頭。

兩人在馬球場分道揚鑣,回到各自的住所。

不過頃刻間,貴妃墜馬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西山,天色還未黑,貴妃傷重不治的傳聞仿佛已經是板上釘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