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秦昭儀

這日用過早膳雪沫兒扶著歸雁在殿後小花園散步。

煙霞宮後殿直通一處花園,雖不比禦花園但也小巧別致,廳台樓廡皆全。雪沫兒有身孕後喜靜不喜動鮮少來此處,今日卻一返常態在園子裏遊轉許久。此際已是隆冬,園子裏百葉凋零枯樹嶙峋,偶有耐冬的鳥雀在林中盤旋尋食,雪沫兒從荷包裏捏把栗穀隨空拋撒,引的一群鳥“忽刺刺”地掠起掠下。

玲瓏在旁邊瞧著有趣直嚷著也要喂,雪沫兒便將荷包遞給她,一人往花園深處走去。天『色』灰蒙蒙的,仰頭看去,蒼穹似被泅染了的墨『色』,或深或淺或淡或濃潑展出去消失在天宇盡頭,天盡頭,是宮牆一線,仿佛隔開了遙遠的過往,可她怎麽能忘記,那件事背負太久了,已成了舞抓猙獰的烙印,時時刻刻教人疼痛難忍。

玲瓏撒完栗穀忙跟了過去,勸道:“這會子起風了,主子回去罷?”卻見雪沫兒置若罔聞,臉『色』沉鬱看著遠處發呆。過了許久,雪沫兒突然開口:“歸雁,你可還有家人?”

歸雁一愣,低聲回道:“奴婢並無家人,自幼懂事起就跟著我家小姐,現小姐去了,主子待奴婢如姐妹一般,奴婢感激不盡就當主子是自己的家人。”

雪沫兒沉默半晌,又道:“你終究是要出宮的,倘若能早早地為你找個好人家嫁出去我便放了心。宮外你可有惦記的人?”

好端端地雪沫兒突出此言,歸雁嚇得驚慌失『色』撲地跪倒,拽著雪沫兒的裙角急聲求道:“主子不想留著奴婢麽?奴婢做錯了什麽任憑主子責罰,求主子別趕奴婢出去!”

雪沫兒將她扶起,溫言道:“並不是要趕你出去,隻是想給你找個好歸宿。你在這宮中待著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若是有一日我不能再護著你無何是好?莫不如現在趁著有能力將你送出去,托個可靠的人家也了卻我的心事。”

歸雁拉著雪沫兒的手直掉淚:“主子待奴婢的好教奴婢無法報答,隻求主子可憐奴婢就留在身邊伺候,奴婢不想嫁人,一輩子就跟著主子,求主子成全。”

雪沫兒苦笑:“一輩子?你這傻孩子,唉,也罷,你就留下罷,我便是拚著『性』命也要護你周全。”歸雁雖聽不懂雪沫兒說什麽但隱隱覺著害怕,也不敢問可憐巴巴地站在她身後發呆。

雪沫兒往回走了幾步,遠遠地看見段羿氣宇軒昂大步走過來,玄『色』披風上的金絲刺繡龍紋明煌煌地耀眼,『逼』入眸中直刺得人頭暈目眩。怔忡間聽段羿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怎麽這會子出來了?仔細凍著。”雪沫兒恍惚一笑:“不打緊,你用過早膳了麽?急巴巴地趕著過來可是有什麽事?”

風吹著雪沫兒身上綠菊羽緞鬥篷獵獵作響裙裾翻飛,段羿憐她不堪風襲便伸手環住一同回到殿中,進殿也不解披風,對雪沫兒道:“今日我怕是不能過來了,朝中有些事情,另外秦昭儀臨產,這會子雖沒動靜,但太醫說就在今日早晚。”

雪沫兒一聽便叫玲瓏歸雁跟著前去看望秦昭儀。段羿伸臂攔住:“秦昭儀那裏自有人打理,況且天『色』陰沉眼見就要下雪,路滑地硬的不方便。你身子重幫不上什麽,就安心地在這裏等消息罷。”

雪沫兒無奈隻得送段羿出去,回殿命人前去打探。

到了晌午,雪沫兒用過午膳歇了一會起來問可有消息?歸雁回道秦昭儀已經產痛,麗妃她們都在跟前守著。雪沫兒擺弄一會案上水仙心神不寧起身走到門口掀起棉簾朝外看。

此時天越發陰的重了,零零星星地飄下雪霰子,簷角四合雲紋琉璃碧瓦上薄薄地鋪著一層淺白,地上卻留不住,青磚濕『潮』班駁一團團不成形狀。

雪沫兒看得心慌放下簾子坐在貴妃榻上,端茶一口一口淺抿。

天『色』漸黑,殿裏荷葉油燈具被點亮,雪沫兒沒胃口,勉強喝了一碗羹,又坐回貴妃榻拿本書讀,隻看一會熬不住躺在榻上養神。玲瓏拿錦被過來給她蓋上,雪沫兒呢喃道:“若有什麽消息就叫我。”便睡著了。

睡不實,昏昏沉沉一直做夢,朦朧間聽耳邊有人喚:“主子,主子。”猛一掙紮,睜眼看歸雁在旁邊叫她,雪沫兒強掙著起身問:“秦昭儀可是生了?”“是,主子,秦昭儀生了,母子平安。”雪沫兒心一鬆,躺下又問:“是男是女?”“是位皇子。主子,夜深了,回寢室睡罷。”雪沫兒靜默不語,扶著歸雁回寢室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