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衣人一聲驚呼,碰地一聲重重的落到地板之上。風冷情,鐵中堅三人急忙閃開。

鐵中堅一抖手,將那黑龍鞭解脫開來。眾人圍住那血衣人,隻見血衣人雙腿軟軟的垂在地上,腳腕之上係著兩根長長的鎖鏈。身上血跡斑斑,似乎曾經受了很重的傷。一雙眼睛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嘿嘿一笑。笑聲之中卻是殊無半點笑意。

此時三人已經看清這血衣人其實歲數並不甚大,看上去也就五十來歲的樣子。隻不過臉容憔悴不堪,再加上衣衫汙穢,以致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了許多。但聽這血衣人所言,已經被人困在這閣樓上三十來年,那豈不是十來歲就被困在這裏?

那血衣人看見三人圍住自己,但渾不在意,雙手撐地,慢慢向那窗戶跟前爬了過去,爬到窗前,伸手打開窗戶,夜風一下子撲了進來。

這血衣人張開嘴,貪婪的呼吸著外麵的空氣。良久良久,這才停止,而後嘿嘿一笑道:“老婆子很久沒有呼吸到這外麵的空氣了。”

風冷情沉聲道:“這位前輩,我們幾個人冒昧來到這裏,有所打擾。還未請教前輩高姓大名,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那血衣人轉過頭來,眼神陰鬱的望著三人,緩緩道:“你這少年也不用如此客氣,你們既然救了我,我自是有問必答,隻不過前輩什麽的,那就免了,你們可看見過帶著鐐銬,不良於行的前輩嗎?”說到最後,微微自嘲一下。

風冷情點點頭,道:“前輩客氣了,”

那血衣人眼望三人,緩緩道:“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有一個地方,叫做閻王鎮。”

三個人都是搖搖頭,心道:“閻王鎮,那是個什麽地方?”

血衣人非常失望,緩緩道:“這裏就是閻王鎮。”

水靈奇道:“這裏好端端的為什麽叫做閻王鎮?”

血衣人道:“隻因為凡是到了這閻王鎮的人都沒有一個活著出去過的。”

這一句話一出,風冷情,鐵中堅,水靈三人都是微微變色。三人心中俱道:“這老婆子所說的話要是真的話,那咱們四人來到這裏,豈不是也不能活著出去嗎?”

鐵中堅皺眉道:“老婆婆,這句話是不是有些那個那個——”

血衣婆婆嘿然道:“你是說老婆子所說的有些誇大其詞,是吧?”

鐵中堅沒有說話,但這沉默便是默認。

血衣婆婆微微惱怒道:“這句話以前老婆子不知道對不對,反正自從老婆子來到這裏以後,就沒有看見一個人活著離開這裏。”

水靈忍不住道:“那你不是還沒死嗎?“這一句話說的頗不禮貌。水靈一句話說出之後,便頗為後悔。

誰知那血衣婆婆卻沒有生氣,慢慢道:“老婆子沒有死,可是老婆子也沒有活著走出這閻王鎮。”

三個人俱都麵麵相覷,這血衣婆婆所說的話竟是大有道理。難道這血衣婆婆所說的都是真的?

風冷情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血衣婆婆沉默了一會這才繼續道:“這數十年一過,也許外麵早就忘了有這麽一個閻王鎮了。這十年來,這閻王鎮也隻來過五個人。都被殺死了。”

風冷情緩緩道:“包括這屋裏的那個青衣漢子?”

血衣婆婆點點頭,道:“不錯。”

鐵中堅森然道:“是誰殺的?”隻要這血衣婆婆說出是她自己的話,隻怕鐵中堅立時就要出手。

那血衣婆婆嘿然道:“難道你以為是我?你看我這四肢三殘,還有能力殺人嗎?”

鐵中堅臉上緊繃的神情這才放鬆下來,慢慢道:“那是誰殺死的這些人?”語氣已然不若先前淩厲。

血衣婆婆淡淡道:“是誰殺的重要嗎?死了就是死了。人活在世上,不過就是早死一天,晚死一天罷了。我在這閣樓裏麵待了三十來年,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鐵中堅默然無語。

風冷情慢慢道:“這位前輩,我們可以將你帶出這閻王鎮的。”

血衣婆婆眼睛望向風冷情,搖了搖頭,苦笑道:“他不讓的,他不會放我走。而且他也不會放你們走的。”眼睛憐憫的看著三個人,似乎這三個人也難逃死在這閻王鎮的宿命。

三人心頭都是一震,——這老婆子口中的他是誰?這個他難道有決定別人生死的能力?

鐵中堅忍不住問道:“他是誰?”

血衣婆婆慢慢道:“他是我丈夫。”

這一句話一出,三個人都是愕然失色。這個血衣婆婆口中的能夠決定別人生死的竟然是她的丈夫。難道這血衣婆婆也是被她丈夫打折雙腿,囚禁在這閣樓之上?

水靈試探著問道:“這個鎖鏈是你丈夫給你拴上的?”

血衣婆婆點點頭。臉上沒有絲毫難堪之色。

水靈指了指她的雙腿,道:“這雙腿也是你丈夫打折的?”

血衣婆婆點點頭,道:“我家相公雖然打折我雙腿,但是我知道他是疼我,珍惜我,所以我沒有怨恨他。”

這句話一出,風冷情三人都是暗暗皺眉,心中俱道:“你這個人不是腦子有病吧?被丈夫打斷腿,還一點怨恨也沒有?真的是匪夷所思。”

那血衣婆婆似乎沒有看見三人臉上奇怪的神色,眼睛之中向前方望去,似乎穿過了重重的歲月,想起了昔時種種……良久良久這才緩緩道:“我認識我家相公那一年,是三十六年前的春天,這雲夢澤裏麵的桃樹林已經開花了,開的一片粉紅,爛漫之極……”

風冷情三人聽這血衣婆婆竟然回憶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倒也不便打斷於她,便都靜靜傾聽。

隻見血衣婆婆想起三十六年前的那一段往事,臉上容光煥發,似乎真的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隻聽血衣婆婆靜靜道:“那一年的桃花開的那麽美,那麽好看,那桃樹林距離我們村還有二十餘裏之遙,但還是把一股花香送了過來。

我便偷偷地溜進了雲夢澤,來到了那一片桃花林中。

村子裏的人對於這雲夢澤向來便有嚴規,不讓進來,說是這雲夢澤裏麵有惡鬼,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

我偏偏不信這個邪。我就要偷偷溜進來看一看這桃花,聞一聞這桃花香。然後再悄悄的出來。

我進到這桃花林中,沒有看到惡鬼,反而看到我家相公。

我家相公也一眼便看到我。就是那一眼,我們便互相歡喜上了對方。”

說到這裏,風冷情和水靈砰然心動,忍不住互相望了一眼。嫣然一笑。

風冷情心道:“我又何嚐不是如此?”

水靈心道:“風哥哥,我就是第一眼看到你,就深深喜歡上了你,你知不知道?”

鐵中堅聽到這裏。側目望向水靈,隻見水靈正在含情脈脈的望著風冷情,心中如被大石砸了一下。頓時感覺口中又苦又澀。

那血衣婆婆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絲毫不覺身旁其他人神色有異。隻聽她繼續道:“那一日遇到相公以後,相公便將我帶到這閻王鎮裏來了。

我便一心一意跟他在一起。每天快快樂樂。隻是有一點不方便,相公要我不可以走出這閻王鎮。我問他為什麽,相公告訴我,因為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這個鎮上的男人不可以婚配,如果婚配的話,結婚以後,新娘子便要終生留在這裏,不可以走出這鎮子一步。活著不可以,死了也不可以。

我那時隻知道跟相公在一起非常開心,當時也顧不了這許多,我隻要和相公在一起,便已經滿足。就那樣,我和相公快快樂樂的在一起過了六年。直到那一天晚上。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

說到這裏,血衣婆婆的臉上微微變色,似乎是想到了一件傷痛的事情。

過了片刻之後,血衣婆婆繼續道:“我家相公每個月的十五號都要出去一下。我每次問他,他總是不說,這一天晚上,他又偷偷出去了,我看他偷偷出去,就跟在他後麵,隻見他走出鎮外,繞著鎮子轉了兩圈,然後偷偷溜到鎮子東邊一處荒廢已久的義莊之中,我大著膽子跟了過去,來到那義莊跟前,隻見那義莊大門緊閉。

我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這才輕輕推開門,慢慢走了進去。

那一間義莊分很大。屋裏麵停著一具棺木,棺材上塗著黑漆漆的漆,看上去非常嚇人。我在屋子之中轉了一圈,沒有發現我家相公,我心裏好奇,明明是進到這裏的,怎麽就沒有了?

我不甘心,細細查看地上的腳印,隻見那腳印慢慢走向棺材後麵,那供桌底下。供桌前麵遮著一塊厚厚的綢布。

我掀開那綢布簾子,隻見供桌底下竟然有一塊木板遮在地上。

我將那木板慢慢掀開,木板下麵現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洞口。洞口下麵是一溜石頭台階通向下麵。

我當時心裏怦怦直跳,心道:“我家相公到這裏幹什麽去了?”我心裏好奇,隨即慢慢向下走了過去,

那石頭台階甚是溜滑,我慢慢來到下麵。下麵赫然是一條甬道。

我沿著甬道慢慢走了進去,拐了幾個彎,忽然看見前麵一間石室裏麵亮著燈火,我便循著那燈火慢慢走了過去。走到那石室跟前,向裏麵一看,隻見我家相公還有三個男人坐在石室之中,似乎在商量一些事情。石室裏麵供奉著一尊神像。臉容慈和,非男非女。

我看到我家相公和那三人都是神情嚴肅,似乎在商量什麽重要的事情,當下便想偷偷溜出去,誰料想剛走出幾步,心中緊張,一個趔趄,便摔倒在地。這一聲響立時驚動了那石室之中的四個人。

其中一個人厲聲喝道:“是誰?”隨即追了出來。我家相公也在裏麵。

四個人看見我都時間愕然變色。那三個人便大聲道:“殺了她。”

三個人聲色俱厲,似乎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我心裏害怕,急忙躲到我家相公身後。我家相公滿臉為難之色。

那三個人之中一個年紀很老的男人冷冷道:“司徒兄弟,你可別忘了,咱們都在無生老母跟前發過誓的。”

我家相公臉色變得慘白如紙,沉默了很久,這才緩緩道:“我知道怎麽做。”說罷,便把我帶回這個客店。

這個客店就是我的家。

回家之後,我家相公做了幾道菜,然後給我倒了一杯酒,我知道,這是訣別的意思,我心裏難過,舍不得他,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讓他難做人。

我含著眼淚,把那杯酒喝了,然後告訴他,相公,我閑暇無事的時候,給你做了幾幅鞋墊。你記得換上。還有那衣櫃裏裏麵有換洗衣服,還有……我把該交代的事情一一對他說了。說完之後,我對他說,你殺了我吧。

良久良久,我家相公沒有動手。我心裏納悶,睜開眼睛,隻見我家相公滿眼淚水。呆呆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