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回 悵對往日情 驚聞故交墮沉潭隻見那少年,穿一身深藍色短裝衫褲,足著爬山薄底快靴,肩後斜背著一把黃緞子包紮的奇形兵刃,從容不迫邁著安詳的步子,向肖俊等停身地方走過去。

等走近肖俊一丈左右停住,抱拳一禮微笑道:“閣下自稱姓肖,大概就是馳名江湖的鐵書生了,在下久聞大名,恨無機緣一睹風采,不想今天在郊野荒徑途中巧遇君駕。”

肖俊看來人態度安詳,儀表不俗,虎臂峰腰,英氣透於眉目,自己四人,他好像全沒看在眼裏,似乎是有恃無恐,趕忙抱拳還禮,笑道:“肖某不過是薄具虛名,江湖傳言豈足采信,兄台和肖某等素昧平生,何以隱身跟蹤,尚請見告一二,使肖某人一開茅塞。”

那少年仰麵一陣大笑道:“君等鐵騎疾來,跋涉千裏,難道是無為而至嗎?真人麵前不說假話,閣下俠名震江湖,又出身名門正派,想必不會打誑語。

始才隱身石後,聽君涉及嶗山靈水崖,好像那片窮山幽穀和各位有著極深的關係,必於尋到而後甘心,在下自幼就在那片摒絕塵凡的清靜窮山中長大,各位如果一定要去,我倒可以指明四位一條捷徑……”那少年話未說完,梁文龍已按捺不住一腔激忿,冷笑一聲接口道:“這樣說起來,朋友定是靈水崖上福地洞天的主人了,那我鬥膽借問一聲,最近一月內有一位姓羅的朋友,登山造訪兄台仙居,他現在哪裏去了?”那少年驀然沉下臉,冠玉似的雙頰如罩寒霜,冷冷地接道:“靈水崖寒山窮穀,說不上洞天福地,不過那地方接待的是心正意誠,善意造訪的武林朋友,決不允許任何人到那裏撒野。

姓羅的如果是幾位的好友,那麽請幾位多備點錫箔素幡,招領他亡魂歸去。

靈水崖不是吃人魔窟,埋屍墓場,但卻是接引無知狂徒歸真登天,返回極樂的捷徑。

我言盡於此,信與不信憑各位自決,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異日有緣再會。”

說完話轉身就走。

鐵書生突覺著心裏一冷,失去了往常遇事的鎮靜沉著,猛的一聲大喝道:“你站住!”話出口,人施展“八步趕蟾”,帶起一陣風,躍出去兩丈多遠,回身攔住了那少年去路。

肖俊劍眉倒豎,臉兒變成了鐵青的顏色。

鐵書生咬著牙問道:“你說那姓羅的死在你們靈水崖中,我問你,他的屍體在什麽地方?”那少年似乎被肖俊急忿形態所震懾,不自覺退後了兩步,但隻一瞬間,又恢複了鎮靜,冷笑一聲答道:“你好像很急,我再告訴你一遍,姓羅的死了,昨天是兩七忌辰,屍體嗎?在三合瀑下麵沉鵝潭中。

沉鵝潭片毛不浮,找屍體那是笑話,素花冥錢祭亡友是江湖道義,但我勸你最好是不要去。

鐵書生威名震江猢,但卻震不住靈水崖中三尺童子,除非你不打算回來……”藍衣少年話未完,肖俊一聲長笑道:“好狂妄的口氣,你認為靈水崖是銅牆鐵壁,刀山劍林嗎?朋友!你好像很會講話,能不能告訴我你尊姓大名。”

那少年霍的後退幾步,仰天打個哈哈。

笑道:“我姓武,草字鴻釗,靈水崖上的無名小卒,你準備怎麽樣,是不是想賜教我幾手武當派的不傳絕技。”

鐵書生強按著怒火,又切齒問道:“姓羅的死,你是不是親眼看到,他是死在什麽人手裏……”肖俊問話未住,那少年已厲聲喝道:“名傳遐邇的鐵書生怎麽這樣羅嗦,武當派管不到靈水崖上,告訴你,是叫你知難而退,憑你們再多幾個也無非是去送死陪葬,我沒有工夫和你打這無謂的口舌官司,進嶗山百裏內,立時還給你們顏色。

再告訴你,前兩天進嶗山去三個人,和尚、叫化子還有一人施鞭的少年,這三位大概也是閣下的知己朋友,兩個被活捉,叫化子跑的快,亡命在萬重山中,不過他決離不開這個地方,深入嶗山一百裏就不要再想退出來,這是我們的規矩,不進山我們決不會有絲毫侵犯。

鐵書生,現在你們還來得及回去。”

鐵書生痛聞雁秋之死已是心碎腸斷忿填胸,再聽說玉虎兒、三寶和尚遭人活擒,那無疑火上加油。

武鴻釗狂妄口氣點燃了肖俊的怒火,鐵書生一聲冷笑,切齒出聲。

他咬牙點頭,沉聲說道:“我肖某人走遍大江南北,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狂妄的話,靈水崖上三尺童子都懷絕技,那你閣下必然是技壓天下,肖某願在此地當麵領教,我看看靈水崖究竟有些什麽絕傳之密。”

武鴻釗是六指仙翁白元化的第三個弟子,從師十二年,除五鬼陰風掌外已得白元化真傳十之八九,平時絕少下山出入江湖,鐵書生的名頭他也是聽師父提過,他因為生的又白又漂亮,博得雅號“粉金剛”。

粉金剛自負一身出奇武學,當然不肯示弱,他一豎眉,先來一陣冷然長笑,笑得像陰冰地獄裏吹出的寒風,翻腕從背上取下鉤鏈刀,抖開黃緞子包皮。

這兵刃是十八種兵刃以外的東西,厚背薄刃,尖端帶著一個月牙子,西斜麗日照得刀光刺眼。

武鴻釗一順喪門鉤鏈刀,看肖俊仍然靜立著不動,歐陽鶴、梁文龍、小白猿李福卻分站四周,一個個麵罩寒霜,粉金剛眼神如電,掃三人一眼,又笑一聲,對肖俊說道:“肖俊,還不亮劍動手,是不是想來個群攻群打,武鴻釗雖然是無名小卒,四個人一齊來我還不在乎呢。”

歐陽鶴、梁文龍已氣炸了肺。

驀然齊聲怒吼,雙雙向前撲去,兩個人動作如箭,快得像狂風,他們快,可是鐵書生比他們更快,猶如電光石光般迎去,阻止住倆人怒撲。

肖俊回頭對粉金剛冷笑一下道:“姓肖的雖然是草莽之輩,但對你朋友還用不著群鬥……”環顧四周後,又說:“不過,在未動手之前還有句話說。

我們素不相識,自然談不到恩怨二字,江湖上講究道義,一諾千金,我們都是為了朋友,假如我敗在你手裏,姓肖的任憑怎樣處理,我都含笑接受,誓不皺眉,即讓你把我亂刀碎屍,也沒有一句怨言;萬一朋友你敗了,姓肖的隻求你一件事情,請你把我引到那位姓羅的葬身地方,給我兩天的期限,允許我設法打撈他的屍體。

姓肖的言出衷誠,望朋友一言定局。”

鐵書生說著話,再也沒法子控製悲痛心情,星目淚湧,滾滾如斷線珍珠,這席話雖不淒楚欲絕,聽起來卻也使人碎心斷腸,歐陽鶴、梁文龍都忍不住跟著流淚。

小白猿李福簡直已哭出了聲。

粉金剛也聽得怔了神,呆了陣才答道:“看樣子你和那位姓羅的交情極深,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算難得,不過沉鵝潭急瀑漩渦,近潭邊如曆濃霧,你不要說打撈屍體,連景物也看不清楚。

交技履約,全憑功夫決定輸贏,我自然不能不答應你提出的條件,不過話要說清楚,我如真敗在你的手裏,也隻能領你到沉鵝潭那個地方……”過了一會,又繼續說道:“兩天內我負責沒有人找你們動手,過了期限,我便不再擔當,你能否出山,那就要靠你自己,這也隻限你鐵書生一個人,另外的三位恕難同住,我全身最大的能力就隻能做到這點。”

肖俊點點頭道:“好吧!就依你朋友說的話辦……”說到此處,轉頭又對歐陽鶴等三人說道:“我和姓武朋友講的話,三位賢弟都是親耳聽到,不管我們倆人誰勝誰敗,你們都不許插手過問,我如死在此地,你們是願回去,願入山我自然無法再管,這全憑三位賢弟自決,我不能害你們的命,但也不能讓你們為保性命拋棄道義,我若僥幸得勝,以後的事,自然照這位姓武的朋友所說諾言隨他入山,你們回萊陽縣城等我,現在請三位賢弟退後十丈。”

肖俊說話時,一臉堅毅之色,肅穆莊嚴,凜然難犯,歐陽鶴張張嘴可沒有說出來,三個人六隻淚眼盯著鐵書生慢慢的移步後退。

鐵書生注視三人,著他們退後到十丈以外,倏地回身翻腕推劍。

劍映日光,輝奪人目,他捧著劍,一絲悲痛極端的苦笑,襯著睜睜星目中兩顆晶瑩淚珠,驀然,他拭去眼淚道:“朋友,寸陰寶貴,就請動手發招吧!”武鴻釗不知是否為肖俊一片義膽熱情所動,他長長歎口氣說道:“鐵書生你俠名不虛傳!我武鴻釗有僭了。”

話落刀發,喪門鉤鏈刀使一招“金雕展翅”,橫掃斜劍。

鐵書生翻身避刀,刀挾勁風掠身掃過,粉金剛再進手,鉤鏈刀變一招“雲龍抖甲”,肖俊猛的向右翻,全身躍起,一招“八步回空”。

武鴻釗輕喊一聲:“好身法。”

人卻猛躍追去,身未落地,刀又出手,向下點“金針定海”。

肖俊連讓三招,已看出粉金剛出手迅捷,快中帶穩,確具超凡身手,也不再閃避試招,翻身揮劍硬接喪門鉤鏈刀,刀劍互擊出聲。

倆人臂力半斤八兩,肖俊右臂發麻,長劍幾乎出手,粉金剛馬步浮動,虎口生痛,兩個人較過實力,彼此心裏有數,誰也沒有了輕敵觀念。

肖俊定下神反守為攻,劍化“推波逐浪”,直取前胸,粉金剛沉腕避招,刀取下盤,出一招“老樹盤根”。

鐵書生魚躍三尺,劍走空招,腳落地劍法驟變,疾如狂雨,密似連珠,滾滾化一團白光,挾排山倒海之勢,著著逼進;武鴻釗也展開靈水崖十二年日夕苦學,一把喪門鉤鏈刀施得呼呼生風,這是一場生死決鬥,倆人全展本身所學,荒郊外斜陽下,刀劍並飛,漸漸的看不見倆人的身影,隻有兩團白光糾結在一起滾來滾去,白光所到之處,斷草飄飛走石揚塵。

遠遠觀戰的歐陽鶴等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他們初次見到鐵書生真實身手,確非凡響,對方喪門鉤鏈刀也是精奇,招式變化莫測,倆人勢均力敵,一時間難分勝負,火辣苦拚了四十多個回合,一丈方圓內盡都是刀光劍影。

肖俊一連換了八仙劍、玄門劍等四種劍法,但都被武鴻釗一柄喪門鉤鏈刀從容化解,任肖俊勢如潑水,對方老是從容應付,絲毫不慌不亂,鐵書生心急劍快,他想早點打敗對方,好讓他履行諾言,帶自己去沉鵝潭奠拜義弟雁秋沉潭亡魂,設法打撈他的屍體,所以拚命狠攻,劍法屢變。

可是武功一道,講究的是心清氣定,你愈急那就愈難發揮出真實本領來。

肖俊已得張慧龍大部真傳,一陣猛打急攻,竟未能取得半點優勢,有幾次反被人家用刀封長劍,逼得自己連連後退。

這樣又苦鬥了五十多個回合,回回舍命相拚,險招迭出。

倆人舍死忘生,愈打愈狠,粉金剛、鐵書生臉上全現了汗珠,看的人更是觸目驚心。

這是鐵書生技滿離師闖江湖以來,第一次施出了全身所學舍命的苦鬥,他心痛盟弟之死,存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

哪知道武鴻釗藝得六指仙翁白元化親自傳授,十二年日夕苦練,成就一身出奇本領,他平日深居靈水崖,從未下過山一次,自認為一身武功足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所以他初逢肖俊時,態度異常狂妄。

在他想,就四個人打他一個,也有必勝把握,可是動上手,全然不是那麽回事,一個肖俊就夠他全力對付,一百回合已有氣力不繼的感覺。

其實當時兩個人全都已濕透勁裝,都拚出餘力求勝,這才叫拚命忘生,舍死苦鬥。

肖俊戰到一百二十回合,心念忽動,暗想自己這種打法,到最後至多是兩敗俱傷,念轉慧生,劍法突變,疾風狂雨的猛攻變成從容輕靈的防守,施展出武當派太極慧劍。

粉金剛見肖俊隻守不攻,也想喘口氣,刀法一緩,後退了三步。

肖俊哪肯放過這個機會,立時挫腰騰躍,追個如影隨形。

武鴻釗剛剛落下身子,鐵書生長劍又到,他急施“鷂子翻身”想閃開來勢。

可是肖俊青鋼劍快逾閃電,一陣冷風掠體而過。

武鴻釗右上臂藍色短衣裂開一道五寸長的口子,血從那藍色破口中泉水般湧出來。

肖俊隻要推出一點劍鋒,武鴻釗這右臂就要完全被截斷。

武鴻釗強忍著痛,回身哈哈一聲大笑,道:“鐵書生名不虛傳,武某人甘心認輸,為友賭命,義薄雲天,三日後武鴻釗仍在此地恭迎大駕,拚著受師門派規製裁,我引你到沉鵝潭去,不過,希望你是單人一劍……”肖俊搶前一步,截住了武鴻釗的話,道:“肖某承讓心領盛情,三日時間雖然很短,但我心急如箭,兄台既有心成全,能不能提前兩天。”

說著話他棄劍走近武鴻釗的身邊,取出懷中金創藥替人家敷藥裹傷。

看傷勢深達半寸,鮮血浸濕了一條右臂衣袖,幸而未傷及筋骨。

粉金剛雖然有點痛的發抖,但他仍然帶著一分微笑,看著肖俊替他敷好藥說道:“你如果真急,那麽改在明夜二更,仍在此地見麵,不過,你真到了沉鵝潭,定會使你失望,據我所知,再好的水性,也不敢到沉鵝潭打屍撈人,何況靈水崖境內步步有伏,去倒容易回來難,你要三思而行。”

肖俊點點頭道:“肖某人也知那地方無疑龍潭虎穴,奈羅雁秋是我結盟的義弟,義重情深,誓同生死,大不了一個死字,肖俊死而無憾,何懼之有。”

武鴻釗歎口氣道:“好吧!事情就這樣,一言為定,明晚二更天,此地會麵。”

說過話,撿起自已喪門鉤鏈刀轉身施展開提縱身法,帶傷向正中那條道上疾行而去。

歐陽鶴等武鴻釗走了之後,才急忙跑近肖俊身邊,問道:“大哥,姓武的果然身懷絕技,今天這場苦戰,實令人觸目驚心,他是否答應引你入山。”

肖俊點點頭道:“今天這一戰,是小兄自從師學藝來最凶狠的一次,我隻能說是僥幸勝他,他已答應履行諾言,帶我入山,不過,隻限定小兄一人,現在,我們暫回萊陽縣城,找個客棧休息下再說。”

肖俊說完話,四人一同牽過坐騎,翻身上馬,徑返萊陽城而去。

第二天,薄暮時候,鐵書生一人一劍,準備赴約入山,歐陽鶴、梁文龍、李福都堅持著和肖俊一塊去,鐵書生極力阻止著說道:“講的是我一個人,自然不能大家都去,好在我隻是去看看形勢,探查秋弟是否真遭人家毒手,你們去於事無補,而且,武鴻釗也可以借口推翻約言連我也不帶。

你們不妨先留在這裏等我,假如我在三天之內仍無消息,你們最好不要再去涉險,趕緊回武當去請命師父,看他老人家作何處置。”

肖俊這樣一說,三人雖然心裏一百二十分的不願意,但卻沒法子提出反對理由,隻好暫留客棧裏,鐵書生一人一劍,連馬也未騎,趁暮色晚風,奔行赴約而去。

鐵書生一人一劍滿懷沉重的心情,暮色中急步如飛,片刻工夫已入荒野。

鐵書生這時心情極端悲忿,忽然發出一聲長笑,自言自語地道:“雁秋弟陰靈有知,助愚兄一臂之力,讓我能手刃害你的仇人……”鐵書生話未落口,身側草叢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肖俊被這聲實如其來的歎息,驚醒滿懷悲緒,急回頭厲聲喝道:“什麽人?再不現身可不要怪我用暗青子招呼你了。”

他說完話,草叢中一陣輕響,跳出來一個瘦小的叫化子,一頭蓬亂短發、赤著一雙黑腳,輕聲接道:“我,肖師兄,這一回我小要飯的算栽到家啦!黑羅漢、玉虎兒,都被人家活擒了過去,我跑的快,算是逃出了天羅地網,滿山上藏藏躲躲,餓了兩夜沒有吃東西。

靈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名不虛傳,看門童子都會兩手拳腳,今晚我趁了個空兒跑了出來,不想在這裏遇上你。”

鐵書生趕兩步,走到諸坤身邊問道:“你們到了靈水崖嗎?我五弟是否已真遭人毒手?黑羅漢小師父和玉虎兒倆人都是否受了傷?”小乞俠搖搖頭歎口氣,道:“小要飯的自出世以來,第一次弄得這樣狼狽,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步步中人埋伏,小和尚和玉兄弟力戰被擒,我諸坤倒不是姑息我這條窮命,我怕你們後來的照樣吃虧。”

說到此處,他仰麵一聲狂笑,又道:“現在,我已覺無話可說,肖師兄,最好請立即回山,小要飯的認命了,黑羅漢、玉虎兒和我一塊進了靈水崖,要死我們得死在一起,事情把我逼到這裏。

我不得不走極端,我不信靈水崖上的人都有本領逃出我的七孔黃蜂針簡。”

小乞俠話落口,人卻反向靈水崖來路撲去。

肖俊知他再入山已存以死相拚的決心,再倚仗威懾江湖道上的七孔黃蜂針暗器,準備在靈水崖造成一次悲劫。

小乞俠這一著,反而使鐵書生極端沉重的心情恢複了鎮靜,高聲喊道:“諸兄弟,饅走一步,聽愚兄一言奉告,如何?”小乞俠止步回頭,長笑一聲答道:“你不必再想勸我,縱然是金玉良言,我也聽不下去……”鐵書生走近諸坤,含淚說道:“諸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還有出乎你意料以外的事情。

三寶小師父和玉師弟被擒的消息,我早有所聞,我今夜隻身來此,亦是為赴靈水崖方麵一個死的約會。”

說著話,他把如何遇上粉金剛武鴻伸,訂約交手,連萬翠蘋、餘棲霞偷走下山的事都說了出來。

鐵書生歎口氣繼道:“萬師妹和餘姑娘可能先愚兄們趕來此地,目前究竟在何處,全無消息,靈水崖既然早有準備,她們來,自難幸免!羅兄弟是否真死,愚兄這次入山觀察後,自然可以弄個水落石出,白元化和武當派素無怨恨,我想他們決不致把三寶師父和玉師弟立時處死。”

肖俊又道:“隻要人不死,總有辦法能救,你想,假如今晚入山一鬧,不單愚兄無法暗潛入山查看,而且,說不定還會給三寶小師父和玉師弟招致殺身之禍,愚兄意思,不如你先回萊陽客棧,同歐陽師弟等一起暫住,等我隨武鴻釗暗潛入山查看歸來後,再作計議。”

諸坤沉吟一陣,才答道:“你不怕人家引你入伏?”肖俊搖搖頭答道:“我看武鴻釗也是一條血性漢子,大概他還不致於做出這種奸猾的小人勾當。

目前很難預言他是否沒有詭計,但這比你舍命一拚的打算要高一著。”

小乞俠點點頭道:“好吧!我不能義氣用事,破壞你全盤計劃,小要飯的決心在萊陽等你三天,三天後你不回去,我可要再入靈水崖拚他個同歸於盡。”

鐵書生沉著聲答道:“三天後,我不回去,事情當然是發生了意外變故,不過,我不同意你這種寧為玉碎的打算,七孔黃蜂針固然可使白家子弟送命不少,但同樣也害了你和黑羅漢、玉虎兒的性命,也許你這樣一做,我們這次來的人,恐怕全難活著退出山東。”

鐵書生繼道:“假如羅雁秋真死在靈水崖上,白元化就算預付了滅門慘禍,羅雁秋恩師悟玄子,是隱跡風塵的當代奇人,東海三俠名震環宇,三個人目前隻有他這一個弟子,師徒情何異父子,他們涵養就算到了無嗔無念的境界,也不能說眼看愛徒慘遭橫死而不聞不問。”

鐵書生又道:“還有東海學劍的淩雪紅,絕代紅粉奇女子,柳師叔一生從不服人,我看到了他那次也佩服個五體投地,白元化縱然一身本領,但決無法抗拒這幾位仙俠奇傑,靈水崖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所以,我希望你能暫息心頭悲忿怒火,免得弄巧成拙。”

小乞俠聽完話後,微微冷笑一下,答道:“肖俊兄,你這番話的含意我小要飯的完全明白,你是準備弄清楚羅小俠生死真相之後,先讓歐陽鶴和梁文龍離開此地回山,你肖師兄卻準備在靈水崖全義死戰。

自然,你這辦法比我小要飯的高明,既無製勝把握,犯不著大家同歸於盡,能走一個是一個,不過,話要說明白,小要飯的已有必死之誌,羅雁秋雖不是我結義兄弟,但人家有恩於我,再說黑羅漢、玉虎兒和我一起進了嶗山,在道義上,我不能丟下他們,一個人獨自逃走。”

小乞俠又道:“這樣吧!三天後你如仍不見返回萊陽客棧,我打發歐陽巴和梁兄弟等先回武當山求援,至於我小要飯的,這次已認定了窮命,我要仗七孔黃蜂針,拚他們一個算一個,你要再想阻止我,那咱們隻有絕交斷義,各奔前程。”

小乞俠幾句話說破了肖俊心事,他深知諸坤性格,再勸他難免要鬧翻,隻好苦笑一下道:“好吧!就這麽辦,不過,在三天之內你不許輕舉妄動,也許,這三天內事情另有轉機。”

小乞俠點頭應道:“這個,你隻管放心,小要飯的誤不了事,我們如果都不死,後會在即,恕我不送你啦!”說過話,他轉身撲萊陽而去。

肖俊凝目佇立望著小乞俠如飛背影,說不出此時心情是痛是恨,他舉手高喊:“諸兄弟,他們住在萊陽東關金升客棧裏。”

耳聞小乞俠遙遙回音,隨著應聲,消逝了鐵膽血心的乞俠身影。

諸坤走後,鐵書生思潮洶湧,百感交集,呆呆地站在那兒,如一座雕刻石像。

不知道過了有多長的時間,猛然夜風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肖俊沉醉心神。

慌忙回頭,見黑夜朗星下飛馳來一匹健馬,馬快得如一陣急起旋風,眨眼已快到肖俊跟前,奇怪的是馬上鞍空蹬閑,竟無人騎。

鐵書生還找有來得及飛身攔馬。

那健馬卻似已看見肖俊,驀然仰首,一聲長嘶,停在肖俊身旁。

鐵書生細看健馬,周身如墨,四隻白蹄子襯著銀鐙子嵌玉本鞍,馬圍著肖俊身邊,低嘶打轉。

鐵書生看清楚馬兒,正是五弟羅雁秋的烏雲蓋雪寶駒。

靈馬竟能辨認出主人好友,肖俊看清馬,驀如萬丈崖上失足下墜,一顆心片片粉碎,淚若泉湧,目閃金星,頭暈欲絕,打個踉蹌,不自主後退數步。

肖俊手扶馬鞍,悲聲說道:“秋弟,你真的遭了別人的毒手嗎?天啊!真叫人做夢也想不到,巴東一別竟成永訣,你死的好苦啊……”鐵書生心情激蕩,眼流血淚,悲音劃破夜空,竟伏在馬鞍上,半晌直不起身子……那靈馬此時也靜站不動,直等到肖俊伏鞍痛哭了一陣後挺身離鞍,它才仰首,發一聲長嘶,豎耳伏身,搖頭搖尾,那意思要鐵書生騎上,好帶他入山。

肖俊心中體會到馬意,立即翻身上馬,手握韁繩說道:“靈馬,靈馬,你暫時帶我到前麵去應個約會,然後再帶我到你主人遇難的地方,祭奠他的亡靈。”

肖俊話剛說完,烏雲蓋雪寶駒,已放蹄如箭一般飛馳,鐵書生初試寶馬,隻覺得快的如電掣風飄,但坐在馬背上卻感到異常平穩,不過刹那工夫,已到他和粉金剛武鴻釗約會的地方。

肖俊一收馬韁,馬已停住身子,鐵書生跳下馬背,剛剛把韁繩放上馬鞍,忽聞離身兩丈左右一棵樹上,傳來一聲大笑,道:“二更已到,怎麽才來?”說著話,從樹上跳下來身著黑色夜行勁裝的武鴻釗,右臂還裹著紗布。

他看到肖俊身旁的烏雲蓋雪寶駒,似乎微露驚愕,問道:“這匹馬是閣下的坐騎嗎?”肖俊強忍滿腹痛苦,搖搖頭,答道:“靈馬自會選異主,姓肖的不配,這匹馬就是遭難寶山沉鵝潭羅小俠的神駒。”

粉金剛點點頭,道:“果然是匹神駿寶馬,主人沉潭,它竟悲嘶三日夜,繞山不去,我們傷了兩個人,還沒有把它捉到,靈馬易主不變節,它竟會自投閣下手裏。”

鐵書生微帶怒意,沉聲答道:“馬不死,主人未必一定殉難,也許姓羅的複生有日。”

武鴻釗仰麵一陣大笑後,道:“你認為我是騙你嗎?姓羅的沉潭送命,我雖沒有親眼看見,但那卻是千真萬確的。”

武鴻釗又道:“三合飛瀑懸崖峭立,水急如排山倒海,沉鵝潭漩渦力能卷沉蚊龍,除非他是大羅金仙,證果羅漢,你不信他死,何言他會複生?”肖俊又冷笑道:“天地間奇人正多,很多事盡出人意料,你認為姓羅的已毫無生機了嗎?假如他真死沉鵝潭中,你們靈水崖即將遭致血洗浩劫。”

幾句話,武鴻釗麵色突變,他冷笑道:“鐵書生,你講話要有分寸,白家的弟子們,沒有一個貪生怕死,姓羅的葬身沉鵝潭,隻怪他學藝不精,既然成敵對,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管什麽人替他報仇,我們全都接著,今晚上我是來履行前約,帶你到沉鵝潭奠祭姓羅的孤魂,如果你改變原約,想闖山雪恨,圖報姓羅的送命之仇,武鴻釗雖然傷臂未愈,但我還可以舍命奉陪。”

鐵書生強按悲忿怒火,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豈可反悔,替姓羅的雪恨複仇自有高人,肖某不過是末座小卒,錯開今晚上,以後我們哪裏碰上哪裏算,現在,我們不需要再作無謂的口舌之辯,就請你朋友勞神費心,快帶我到沉鵝潭一行。”

粉金剛點點頭,道:“很好,武某人承你劍下留情,得保殘命,以後再會麵,我自當重行領教,濺血劍下,死而無怨。”

肖俊截住了武鴻釗的話,接道:“我說過,今晚上我們不再談這個,肖某人既然敢來,就沒有再準備回去,我是問你去沉鵝潭的道路。”

粉金剛沉吟了一下,又看著肖俊身邊的蓋雪寶駒,答道:“走大路,不下三百裏,且有很多不方便,走小路,翻山越嶺不到百裏行程,隻是閣下帶著靈馬寶駒,是否能夠翻山?”這句話問得肖俊確是沒有法子回答,決不能說渡澗越嶺如履平地,不過,這匹寶駒又與一般健馬不同,剛才它初試蹄鋒,快如騰飛駕霧,比起他在大巴山騎虎的速度並不遜色,虎能躍澗翻山,但馬不知是否也可以,心中沒把握,回頭看馬,靈馬仰首奮鬃,長嘶出聲,肖俊咬下牙,回頭硬說一聲:“寶駒神奇,不妨一試,隻是一馬倆人如何乘坐。”

武鴻釗不信馬能翻山,誠心窘肖俊,答道:“如果閣下的寶馬真能有此神力,我不妨借坐鞍後一點地方。”

肖俊知他故意作難,但話出口沒法收回,回身躍上馬鞍,手握韁繩,低聲禱告:“神馬有靈,不妨一顯奇跡。”

鐵書生剛坐好,武鴻釗飄身搶上鞍,靈馬似乎不願別人乘坐,竟一跳五六尺高,全身都像要豎起來,武鴻釗身尚未穩就跌落下來,幸得他借勢施展“大鵬展翅”,輕飄飄飛出去一丈多遠。

肖俊收韁輕喝:“靈馬何故刁難,他帶我去祭奠你主人遇難英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