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回 前仇未解釁 起毫末再啟禍端羅小俠身戰四寇,也不過就是五六個照麵,四個打一個,反而弄個兩死一傷一丟兵刃,他的身手劍術震懾了群匪膽子,連青麵獅子也抱住兩柄鉤鐮刀,站在那兒發楞。

羅雁秋一順手中白霜劍,冷笑道:“姓仇的,你不要驅使這些亡命黨徒白白地上來送死,大丈夫就該親自和羅某人鬥上幾百個回合,我聞你仗師父蔭庇,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專門欺侮小同門,今天該是你惡貫滿盈、報應臨頭的忌辰,羅雁秋不取你這條狗命,如何能對得住我的義妹……”他話未住口,青麵獅子仇大鵬突然一聲狂吼道:“姓羅的原來是你,成都青雲觀一筆血帳已記到雪山派總堂帳上,前仇未結,今天又結上一筆新債,仇爺今天要看看揚威成都和大巴山中的羅雁秋,究竟狠到什麽程度?”他說完話,猛展雙手鉤鐮刀,連環進招,左手刀一招“五丁劈石”,右手刀一著“鴻雁舒翼”,兩招並進,迅如電光石火,羅雁秋錯身避過左手刀,白霜劍一招“金絲纏腕”,反削仇大鵬右小臂。

青麵獅子武功得自雙飛環鄭元甲親傳,在十二連環峰天龍堂中也算是一流好手,而且他經四寇試招後,看雁秋手中是一柄寶刀,遂步步留心,不使雙刀碰上寶劍,收招發招,全求快速,隻見他盡展所學,雙刀如狂風驟雨,滾滾化一團白光猛攻雁秋,羅小俠揮劍迎上,倆人打在一處。

兩人纏鬥到要緊處,隻看到一團白光飛滾,再看餘蚊、樊建屍體橫陳,石雄斷腿哀號不絕,這情景勾起群匪狂性,他們立時分成兩路,一半亮兵刃圍著雁秋,準備接應仇大鵬,一半拿出硫磺火折子,準備放火。

群寇這一分頭發動,假山頂上立時衝下來小白猿李福和餘姑娘棲霞。

李福單刀,姑娘鐵琵琶,分衝賊群,群賊隻得分出一部分人圍戰倆人,餘棲霞連連挑動鐵琵琶機弦,錚錚幾聲弦聲,月光裏飛起幾道極細的銀線,三個賊人拋了兵刀,兩手蒙著臉淒然慘叫,這時有兩個賊人,奮不顧身,逼近姑娘,餘棲霞隻得倒轉鐵琵琶接敵迎戰。

那邊李福也和另外兩個賊人拚上了命,雪山匪徒全不講江湖規矩,對女子也是兩個打一個。

定遠鏢局後園裏,刀光劍影,展開一場龍爭虎鬥,另兩個雪山黨徒卻抽空想放火燒毀鏢局,他們剛走近廳房丈餘遠處,猛然由暗處傳出一聲打字,兩支鋼鏢挾著努箭,從窗內流星般射來,箭密鏢速,兩寇各中一支弩箭,但這兩個亡命之徒並不因中箭後退,反而亮兵刃,撥打箭雨硬往上衝。

猛然箭住,暗影中飛出來定遠鏢局兩位鏢頭鄧中和曹剛,兩柄刀迎住雙寇,纏鬥在一起,一霎時,一座幽靜的花園中,殺氣彌漫,兵刃交擊。

羅雁秋和仇大鵬這一對打得最狠也最熱鬧,劍發若遊龍戲水,怪蟒翻騰,刀光似翩翩飛鳳,蝴蝶穿花,閃閃金風,隱聞風雷,倆人交手已有二十餘個回合,羅小俠殺出真火,仰天一聲長嘯,嘯破夜空,劍法疾變,身劍合一,施出悟玄子密技“太乙五行劍法”,光凝打閃,劍搖千點寒芒,驀然劍化長虹,冷風過處,仇大鵬的鉤鐮刀剩下了半截,雁秋沉腕送劍,使一招“雲龍抖甲”,仇大鵬藏身縮頭,狠命向旁一閃,盡管躲避迅速也被削下包頭青帕和一大片頭發。

猛見斜刺裏飛過來三點寒星,分打雁秋咽喉、前胸、小腹,猝然發難,全出意外,距離近,來勢又狠,若非雁秋定遭暗算不可,小俠回手旋劍,打落下盤鋼鏢,順手疾伸,接過飛來咽喉暗器,身子再向左輕閃,中盤鏢擦衣服打過。

突然又是一聲斷喝:“雪山黨徒,跳梁小醜,總會以多打少暗算謀人……”人隨聲起,箭一般射向發鏢賊人。

小吊客李龍斷刀後隱在旁邊,看雁秋正和仇大鵬分神講話,猝然發鏢偷襲,他這鏢都經過毒藥淬煉,中人在十二個時辰內必死,他想三鏢先後出手,又是出其不意,必能擊中雁秋。

哪知雁秋內功精深,五丈內能辨落葉,更何況鏢帶輕風,李龍偷襲未著,雁秋人劍齊到,他一聲驚叫尚未出口,劍過身首異處,李龍應聲倒地。

小俠劍劈李龍,回頭挺劍,進襲圍戰李福兩賊,劍光閃起,兩個賊一斷臂、一斷刀,狼狽敗退。

仇大鵬手扣雙環,慘笑一聲說道:“姓羅的,我們這筆帳,以後哪裏見麵哪裏算,雪山掌門師祖的神威,決不放過你,姓羅的,三個月內,仇大爺要眼看著你碎屍萬段……”他說話時目露凶光,眼神死盯著雁秋,形如魔鬼,羅小俠暗中戒備,氣納丹田,抱元守一。

仇大鵬又梟鳴似的一聲長笑過:“姓羅的自鳴道義人物,為什麽誘拐雪山派中叛逃女徒……”說到這裏,他又看了下餘姑娘,繼道:“餘棲霞,你竟敢勾引男人與本派作對……”雁秋哪裏還聽得下去,驀然挺劍,進身發招,羅小俠身子剛一發動,餘姑娘猛然驚叫:“秋哥哥,當心他的飛環……”姑娘話出口,仇大鵬已雙環連著出手,驟然間風起五步,兩環大如輪月,帶著呼呼響聲,並取雁秋。

羅小俠自出世以來哪見過這種暗器,威力實在大的嚇人。

幸得小俠臨危不亂,白霜劍舞起一片寒光,使一招“八步回旋”,人跟著飛起空中,劍劈金環,一片虎嘯龍吟,借力長身,又一招“嫦娥奔月”身子飛離丈餘,第一個金環被寶劍劈開,力盡落地,第二個從雁秋側飛過,帶走小俠左臂上一片衣袖,真夠危險,差一點就要斬斷雁秋一條左臂。

環過百步,勁力不盡,落下去應聲慘叫,把鄧中鏢頭一個腦袋劈成兩半,餘姑娘、小白猿全嚇的魂飛天外,兩個人不顧生死向前撲,羅雁秋驚仇填胸,劍身齊落,光如打閃,仇大鵬見雙環未中雁秋,心知力窮,轉身拔步向外狂奔,小俠一聲斷喝道:“仇大鵬你還想走!”聲出口,施展輕功絕技,一招“飛龍掠波”身劍凝合,一道白光如影隨形,仇大鵬剛剛一腳踏上圍牆,羅雁秋已追到身後,劍化一招“紅霞貫日”,閃閃冷茫由背後透穿仇大鵬前胸,抽劍噴血,青麵獅子屍體由圍牆上倒摔下來。

雁秋腳落實地,血濺半身,看左臂衣袖**,被飛環劃破了一道二寸多長的血口,鮮血隱見。

餘姑娘妙目蘊淚,兩手抱住了雁秋左臂,低聲咽著說:“哥哥,你受了傷……”羅小俠看她驚慌神色,微笑道:“不要緊,哥哥總算泄了妹妹滿腔積憤。”

姑娘搖頭應道:“我寧可讓獅子逃命,不願哥哥受傷……”話到這兒,李福和曹鏢頭也趕到雁秋跟前,姑娘隻得咽下去沒有說完的話。

曹鏢頭生死好友鄧中雖然喪命仇大鵬飛環之下,但這時他不得不強忍悲痛,對雁秋拱手說道:“羅公子勇絕塵寰,不是公子一支劍獨戰群寇,定遠鏢局今晚上定要鬧個房毀人亡。”

雁秋搖頭笑道:“自己人何須說這種客氣話,恨雁秋技不高明,使鏢局中鏢頭夥計死傷不少。”

收拾殘軀、清掃血汙,自然有曹剛派人辦理,餘姑娘、李福送雁秋進入靜室,羅小俠口雖不講,心裏卻對雪山派中人武功暗暗欽佩。

仇大鵬在十二連環峰上,不過是一個小卒,雙環飛擲竟有這樣大的威力,今後再遇上雪山人物可要得當心。

羅雁在定遠鏢局中又住了半月,雷振天傷勢已大部複元,已全部知道半月前發生的大事。

鄧中喪命,使老鏢頭非常傷心,也使他心灰意冷,傷勢初愈,立刻拿出曆年大部積蓄,遣散鏢夥。

凡是那夜死傷的夥計,家屬特別多給銀子,不過三天時間,定遠鏢局已經人去室空,隻餘下雷振天、曹剛和雁秋、餘姑娘、李福,雷振天受傷後,早派人把貓眼夜眼珠送回江蘇督府,這次鏢局既然停業,當然不用再管這筆閑帳。

羅小俠眼看舅父諸事辦好,立催舅父連夜離開徐州,五騎馬在徐州效外分手,雷振天和曹剛輕騎遠走,隱居安徽青風集,埋名田園,羅雁秋拜別舅父時說:“秋兒尋著姊姊,報了父母大仇後,定當隨侍身側,養老盡孝。”

老鏢頭揮淚如雨,說道:“不管如何,三年內望你能到青風集一行,免我想念……”話到這裏,已說不下去,偏偏又勉強說句:“最好能和餘姑娘聯騎並來。”

雁秋看姑娘帶羞含淚,心裏一機靈,滾下馬鞍,拜伏荒郊,對舅父說道:“餘姑娘是秋兒義妹,她可憐身世,薄命紅顏,舅父年高無子何不收姑娘作個義女……”老鏢頭帶著淚笑起來道:“餘姑娘花枝人樣,我怎麽能有這樣好福氣。”

姑娘嗚咽出聲,跳下馬盈盈下拜,道:“棲霞幼喪父母,長失親兄,不是秋哥哥援助,我早作了九泉之鬼,老鏢頭如能收我薄命弱女,霞兒自當侍奉終身。”

姑娘在荒郊拜了三拜,雷振天跳下馬,扶起姑娘,嗬嗬大笑,一幕收女認父的大禮就在荒野匆匆完成。

羅雁秋見事已辦成,起身對舅父說道:“餘姑娘一時不便隨舅父同隱青風集去,秋兒和她已答允赴約武當山,朝拜武當派掌門鬆溪真人張慧龍,俟事完後,自會和姑娘同去盡孝膝前。”

雷振天點點頭,揮手告別,和曹剛兩騎馬,風馳電掣絕塵而去。

雁秋看舅父兩人兩騎消失荒野,才和餘姑娘、李福聯轡並馳往武當山去。

不過兩天工夫,羅雁秋已入河南永城縣境。

羅小俠深知仇大鵬授首定遠鏢局,雪山黨徒決不會甘心罷休,必然一麵向十二連環峰總堂飛鴿報警,一麵派人追尋他們行蹤,所以他堅勸舅父早日離開徐州,想趁他們铩羽後不及重整旗鼓之前,迅速脫離蘇北,以避追蹤敵騎,這一著果被雁秋料著,就在他們離開定遠鏢局次日,雪山江南總分堂已接得十二連環峰飛鴿令諭,著江南分堂方麵傾全力對付定遠鏢局,務必活捉劍斃仇大鵬的羅雁秋和雷振天等,解押總堂,並動員江南總分堂全部弟子,奪取貓眼夜明珠,總堂方麵也派了掌堂師祖大弟子黑神君吳兆麟率內三堂好手多人,兼程趕來相助。

雪山派江南總分堂,設在淮陰縣境內靠洪澤湖濱一座孤立的豪華莊園裏,主持人是二十年前名滿大江南北綠林道上的一位大盜,這人姓徐雙名子真,他中年橫行江湖,發了幾筆大財,老年洗手,歸隱洪澤湖濱,出資購了一大塊土地,建築一座豪華的莊院,名為“龍湖別堡”,自號龍湖居士。

這個徐子真昔年和另一個假披玄門羽士外衣的大盜神火真人邵文風,臭氣相投,交情不惜,後來神火真人邵文風被雪山派掌門師祖紫虛道人羅致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掌了外三堂中的地虎堂,雪山派為了擴大實力地盤,到處專設分堂,邵文風猛然憶及昔年老友徐子真,遂親自晉謁掌門師祖紫虛道人,一力保薦徐子真才堪重任,並願親往遊說,使他投入雪山門下,隨答允他出掌雪山派江南總分堂,南七省各地雪山派的分堂均劃歸他管轄,直接聽命於十二連環峰。

邵文風接命下山,找到徐子真一談,徐子真立即一口答應下來,從此他重入江湖,出掌江南總分堂。

這次雪山派奪貓眼夜明珠,因為是總堂直接派人主其事,徐子真自不便再出麵過問。

哪知偏巧遇上了小煞星羅雁秋,群寇幾乎鬧個全軍覆沒,連總堂的主持人也戰死在定遠鏢局。

幾個漏網黨徒見事情鬧得太大了,隨用仇大鵬帶來總堂聯絡的信鴿,一下子飛鴿函報大雪山十二連環峰總堂,鄭元甲接獲飛鴿帶來噩音,知弟子喪命徐州,悲慟之餘,親赴逍遙山莊請命下山替徒弟報仇。

談笑書生諸葛膽細閱飛鴿函報,見又是羅雁秋,料定他有一身出奇的本領武功,隻是找不出他的根底來路,究竟出身何人門下,他本想親自下山一趟,看看羅雁秋是何許人物,不過他正在籌劃並吞各派,獨霸武林的謀略,忙得沒法子離開總堂一步,鄭元甲掌著外三堂中的天龍堂,自然也沒有時間讓他下山,追尋羅雁秋給徒弟報仇。

諸葛膽想了一陣,才決定改派掌門師祖大弟子黑神君吳兆麟,帶了玉皇堂下三位高手,兼程下山,趕往江南,會同江南總分堂堂主龍湖居士徐子真,務求尋著羅雁秋,把他擒獲押來總堂,最不濟也要查出他的出身來曆,師承門派。

諸葛膽一方麵由總堂派人下山,一方麵先用信鴿指示江南總分堂,令其立時派人監視定遠鏢局雷振天、羅雁秋等的行動,俟總堂派人到達後,再合力下手。

徐子真在龍湖別堡接到了十二連環峰飛鴿指示之後,立時在江南總分堂中選了四個武功最好的堂主,他親自率領,五騎疾發,直撲徐州。

徐子真到達徐州之後,定遠鏢局隻餘下一座空屋,不要說雷振天等人不見,連鏢局中的夥計、趟子手也走的一個不留,徐子真見定遠鏢局歇業星散,隻得暫時尋了個客店住下,暗中派人探聽雷、羅的去向,並派飛馬傳令各地分堂注意雷振天、羅雁秋這一行人的行蹤。

徐子真則坐鎮徐州等候總堂派人到達之後,再合力追尋。

單說羅雁秋、餘棲霞和小白猿等三人到永城縣境之後,天色已入掌燈時分,三個人尋了客店住下,店名合盛號,在永城縣是幾十年的老字號,雁秋等住的是第二進院中間上房,三人剛要了酒飯,尚未及動筷,驀然間外麵一陣喧嘩,接著聽到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喊道:“瞎眼的東西,走路不看人,橫衝直闖,你找死。”

羅雁秋聞聲離坐,打起軟簾向外一看,見二進院站了五六個短打扮的中年漢子,一個個歪帶帽子,高卷衣袖,圍著一個全身青衣的少女,那少女昂然而立,柳眉怒挑,離少女三四步遠,站著一個身穿藍緞子長衫的少年。

少年呆如木雞,一動也不動,手裏還拿著一把折扇,半舉半揚,樣子很可笑。

羅雁秋目光如電,暮色中仍能看出那少年獐頭鼠目,那少女卻異常嬌美,六個跟班模樣的漢子,腰中似乎都帶著鐵尺匕首一類的家夥,圍著少女橫眉豎目,似是要動手,但又好像有什麽顧忌似的趑趄不前。

這當兒一個店夥計匆匆的走到那少女跟前,深深一揖道:“姑娘請息怒,這位爺是縣大爺的大公子,姑娘出門人,何苦多惹麻煩,再說如果真鬧出事,小店也擔當不起。”

店夥計話未完,少女冷笑一聲,接道:“無怪他敢這樣胡作非為,原來仗著他父親那點勢力,小小的一個知縣,有什麽了不起……”少女話至此處,站在離少女較近的一個大漢,驀然一聲虎吼,抽出鐵尺,猛向青衣姑娘打去,羅雁秋心中一驚,正想飛身相救,忽見那青衣少女玉腕輕揚一下子扣住那漢子右手脈門,蓮足起處,嬌叱一聲:“你找死。”

大漢身軀應聲飛起,直跌出一丈開外,少女收拾那個大漢不過是眨眼工夫,這一瞬間另五個漢子的匕首鐵尺,同時向姑娘打去,青衣少女不避不閃,疾挫柳腰,右腿一個旋風掃雪,撲撲通通幾聲連響,五個大漢全都摔到地上。

少女似乎是動了真火,翻手一掌,向那位呆站著的少年打去,這一掌力大勢猛,那少年已被姑娘點了麻穴,再加上這一掌,八成要送命。

正在萬分危急的當兒,猛聞一聲:“使不得。”

聲起人至,颯颯一陣風響,破空落下一個長發碧眼道人,他道袍輕拂,按住了青衣少女手掌,口中卻笑對那少女道:“你怎麽這樣大的火氣,忘記了師父告誡你的話嗎?這種人略施薄懲即可,你何苦要他的命。”

少女吃道人一擋之勢,整個嬌軀一連向後退了幾步,才拿樁站穩,她妙目蘊淚,望著道人嗔喊道:“大師兄,你不知道他們多壞……”那道人不等少女說完,接口笑道:“我知你受了委屈,不過這地方無論如何不得下辣手,死了個知縣劣子不算什麽,可是人家合盛客棧是否能再開下去?你這一掌不知要株連多少人填命受罪,小師妹你何苦呢?”道人說著話,替那位縣大爺的公子活了血脈穴道,並扶起六個跟班惡奴,厲聲叱道:“你們這般狗仗人勢的奴才,到處胡作胡為,貧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今天略施薄懲,放你們一條生路,如仍怙惡不悛,需知報應當頭,悔之晚矣!”道人說完話,揮揮手,幾個受傷惡奴扶著半死的大少爺,狼狽逃去。

這一陣吵鬧,二進院子中客人大部都出來看熱鬧,碧眼道人又對那青衣少女笑道:“好啦,回房休息去吧,你如怨氣難平,大師兄甘願受罰如何?”少女被道人拿話一逗,繃得緊緊的臉蛋漸漸透出笑客,扭轉嬌軀,回自己住的房中去了。

看熱鬧的人見事情已完,也都各回屋去,朗星暮色中,卻站著一個人在發呆出神,那碧眼道人的音容笑貌,勾起雁秋潛藏在胸中的複仇怒火,七年前搶走姊姊寒瑛,又把他推下斷崖的道人不是和今日所見這道人的相貌一樣嗎?驀然,他眼前幻生出父母戰死衡山雁鳴峰下的悲慘景象,峨眉山摩雲峰上六度寒暑,隨恩師悟玄子苦習劍術,最大的心願無非是想報殺死父母的血海深仇。

今天無意中在旅邸發現仇蹤,如何不勾起他滿腔悲憤,恨不得立時仗劍動手,迫道人說出姊姊羅寒瑛的下落。

不過他已看出那道人確有極好的武功,那青衣少女亦非弱手,何況事隔七年,他隻是看人家麵貌行態相像而已,是否就是昔年仇人還拿不準,萬一弄錯了,事非小可,雁秋一時定不下主意呆在屋外暗影處發怔……門上軟簾輕啟,走出來棲霞姑娘,輕步走到雁秋身邊,說道:“哥哥,客店中人多混雜,什麽樣人物都有,打架鬥毆事屬平常,我們急著趕路,不便招意外麻煩,你是不是又動了俠義心腸,想伸手管人家閑事?回房去吃飯吧!酒都快冷了。”

餘姑娘溫柔得像一池春水,她睜大眼盯住秋哥哥,羅小俠回頭看義妹的關懷神情,仰天歎口氣,和姑娘走回房中,一餐飯匆匆用畢,羅雁秋心有所思,一語不發,餘姑娘和李福也鬧個六神無主,猜不透他為什麽驟然間變得那樣沉默冷峻。

餘姑娘想問他,可是幾次話到口邊又咽下肚去,她的悲慘身世磨成了一種持重性格,看雁秋不願說,也就強忍著沒有追問。

餘姑娘不問,李福更是不敢問,小主人今天異樣神色,這是他自追隨雁秋以來從未見過的,當然是有什麽特殊事故,可是什麽事呢?餘姑娘和李福如墜五裏雲霧中,弄得糊糊塗塗。

第二天早晨,永城縣發生一件大事,縣太爺的兒子昨夜在府中丟了人頭,縣太爺也被人割去了一隻耳朵,這在永城縣是破天荒的事,事情鬧的太大,全城沸騰,大家猜測紛紜,有人說是菩薩顯靈為民除害,縣太爺大公子平時仗勢欺人,**好人家妻女,遭了天報,稍有頭腦的人則說是縣太爺平日縱子,被過路的江湖豪客訪著惡跡下手,替被害平民們雪恨。

這事原是昨晚宿在合盛客店的那個青衣少女所為,她投宿客店,那被位嗜色如命的縣太爺公子發現了行蹤,帶了六名惡奴追入客店,借機調戲,誰知碰上了耍命的女閻王,舉手投足間,當場製住七人,幸得那位碧眼道人現身解圍,勸那少女放了幾人逃走。

但那青衣少女是山東嶗山靈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的掌上明珠。

白元化夫婦均是武林中傑出奇人,武功自成一派,以五鬼陰風掌獨步江湖,霸居嶗山四十年,未逢敵手,不過,他們夫婦抱定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除了性格孤僻略顯剛愎自用外,並無惡跡,收徒非常謹嚴,除了他們夫婦及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外,就隻收有三個徒弟,另外就是他們家中的傭人、仆女。

每人都練了一身功夫,但白元化對這些人的約束極嚴,平時沒有他的命令,根本不準離山一步,所以江湖中很少白家門人行蹤,他們也不與別人來往,一家人悠遊林泉,過著無憂無慮的隱士生活。

那青衣少女芳名素棠,家學淵源,自然練成了一身超凡拔俗的武功,她尤受母親龍拐婆婆寵愛,遂得了母親賴以成名的不傳之密十二式連環飛拐和追魂燕子鏢暗器。

她從小在靈水崖下長大,十九年可以說沒有出山一次,這次白元化派大弟子碧眼神雕胡天衢到嶺南去看望一個昔年老友,白素棠靜極思動,哭鬧著要和大師兄一塊兒到嶺南一行,白元化夫婦禁不住愛女一陣纏鬧,也就答應她出山一次,不過凡事均得聽命大師兄胡天衢的吩咐,否則回山後,必要受責。

胡天衢少年時情場失意,一氣之下隻身天涯訪求名師,心想練成超人絕技,再找情敵一決生死,奪回戀人。

他心癡情深,自立重誓入身玄門,在沒有奪回情人前決不還俗,後來聽聞了嶗山靈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五鬼陰風掌技壓江湖,隨不避艱辛,在嶗山萬峰千山中到處尋找靈水崖,費時半年,終被他尋到了靈水崖下,可是白元化卻拒收他為徒,胡天衢一念至誠,竟在靈水崖沉鵝潭下麵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誠心感動了六指仙翁,才把他收到門下,那時白元化尚未收過弟子。

白元化看他資質不壞又肯用心學習,隨把獨門密技五鬼陰風掌也傳授了他,以後白無化又一連收了兩個徒弟,但都未能學到五鬼陰風掌法。

胡天衢在靈水崖一住二十年,不但成就一身絕技,連五鬼陰風掌也能運用自如,傷人於兩丈之內,這二十年中他隻偷跑了一次,那就是尋找昔年自己苦戀的情人雷湘蘭,他年餘苦找,終於找到衡山雁鳴峰下羅九峰隱居的地方。

恰巧趕上追命閻羅馬百武糾集了川湘黔滇四省綠林和苗疆三魔向羅九峰尋仇,苦戰不下,胡天衢現身動手想劫走青衣女俠雷湘蘭以了心願,哪知女俠性情真烈,用匕首斷咽喉,濺血而死,他又用五鬼陰風掌打傷了神梭羅九峰,使一代名鏢師喪命馬百武生死判下。

隨後又用點穴法搶走羅寒瑛,運用罡風把羅雁秋打下懸崖,這才又回嶗山靈水崖去。

白元化並不知道胡天衢做的事,他自然也不對師父說,六指仙翁對他偷下山一回事,輕輕斥責一頓,也就了事。

但對寒瑛的來曆卻追查甚嚴,故天衢偽稱路過衡山,無意教得一個遇難鏢師的女兒。

可憐寒瑛哪裏會知道其中的原委,反而對胡天衢感激異常。

小姑娘又美麗又聰明,感人家相救大恩就認胡天衢作了義父,他問義父秋弟弟生死下落,胡天衢內心愧疚,含糊答應:“他可能已遭人毒手……”寒瑛聽完話,認定了弟弟已死,哭了個死去活來,胡天衢百般勸慰,羅寒瑛勉止哭聲,從此也跟著胡天衢苦習武技。

碧眼神雕卻也把對湘蘭的一片癡情化成慈愛,對寒瑛照顧無微不至,義父女間的感情年久日漸加深。

在胡天衢的想法,羅九峰已雙雙死去,羅雁秋葬身百丈懸崖中,羅家一門除寒瑛外無一生還,這個秘密自然是永無揭穿之日,寒瑛又生得酷似乃母,碧眼神雕除了把寒瑛當作女兒愛護之外,另外又潛在著一種心願,就是把對湘蘭的一點癡情從寒瑛身上獲得精神上的補償,這並不是說他對羅寒瑛存了什麽邪念,而是寒瑛的音容笑貌一舉一動都能填補他心靈上的空虛。

寒瑛在胡天衢百般愛護之下,秀眉瑤鼻,星目朱唇,美得像一朵出水蓮花。

她和白元化愛女白素堂私交甚密,二女年齡相當,一般兒婀娜美豔,性投意合,連樓而居,羅寒瑛除了和義父胡天衢學技以外,總是和白素棠一塊兒戲耍,論輩份寒瑛比白姑娘低了一輩,但事實上,她們卻要好得像姊妹一樣。

這次碧眼神雕奉命到嶺南一行,白素棠與大師兄一起偕往,他們嶺南歸來在永城縣旅邸中,遇上尋死的知縣公子仗勢調戲姑娘,白姑娘哪肯受這個屈辱,夜入縣衙中,劍斬狗子和幾個惡奴,割耳留柬,警告縣太爺不準他追查這件案子,否則要誅滅全家,雞犬不留。

縣太爺怕死,真的不敢認真追查。

天色還未大亮,胡天衢和白素棠已離城遠走,這件事自然永遠變成懸案了。

正當永城縣為縣太爺大公子被殺血案傳言沸騰的時候,合盛號客店中小白猿李福和餘姑娘棲霞也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一樣,他們並不是為這件血案所震驚,而是他們起床後發現,不見了羅雁秋,姑娘心急如焚,追查義兄臥室,桌旁邊一顆銀蓮子下壓著一張白色便箋。

箋上大意說:我發現了昔年劫走寒瑛姊姊的仇蹤,自己決心匹馬一劍,追蹤天涯,尋訪姊姊下落,勸餘姑娘和李福應快馬兼程趕往武當山,雪山派黨徒遍布江湖,倆人實在不宜旅途多留,仇蹤無定,勸倆人不必盲目追尋,一年內他自會到武當山去,並讓餘姑娘代向幾位盟兄致意……倆人看完了羅雁秋留下的信,小白猿忍不住對姑娘說道:“我主人既已追尋仇蹤,小的身為人仆自應隨主人赴湯蹈火,姑娘可照我主人信上所囑,飛馬武當山去找主人盟兄鐵書生肖相公,小的此行見不到我主人的麵,我們隻有來生再見了。”

李福說畢轉身抓起單刀往外就走,猛聽餘姑娘顫聲道:“李福!站住,聽我說。”

小白猿回頭,見姑娘杏目淚落,帶著淚道:“你主人武功劍術均達爐火純青之境,追尋仇蹤必求隱秘,你去反而沒有什麽好處,何況天涯茫茫,你哪裏去找他呢?再說雪山派勢力遍及各地,你就是追上他,我們倆勢單力孤,戰死事小,可憐我義兄行蹤也沒有人轉告他幾位盟兄,我看肖相公等均是義重如山的人,武當派又是武林中正大門戶,見了肖相公麵再說,萬一鐵書生置之不理,我亦要拚出這條命,和你一起踏遍江湖上每寸土地去找他下落,找不著他,我們一起死……”餘姑娘說到此,已咽難成聲,兩手蒙麵,淚若泉湧。

李福近月來冷眼旁觀,他已看出餘姑娘對自己小主人鍾情極深,她這時內心的痛苦決不會比自己淺,看她這一陣激動模樣,已猜到大半,那番話入情入理,不由得使李福佩服姑娘的超人機智,竟能在極端悲痛中不為所亂,他點點頭對姑娘說:“姑娘幾句話,使我李福茅塞頓開,鐵書生義薄雲天,決不會袖手旁觀。

如果他們真的不聞不問,我李福自有辦法去請更高明的人出來,這個人稱得上是瑤池仙品,人間奇才,大巴山中雪山、崆峒兩派能人不少,可是在她看去無異是三歲孩童,舉手投足,即可鬧它個天翻地覆。”

姑娘猛的放下蒙麵雙手追著問:“這個人是誰,告訴我是男子,還是女人……”小白猿被姑娘急話一下擠住,心裏麵打個轉,醒悟到說露了嘴,看她淒惶惶神色,實在不忍欺騙她,不如對她說了實話,也好讓她早作主意,隨點點頭說道1/3